几场秋雨一过，待天气放晴，似乎一夜之间，秋已很深很浓了！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经常要来往于麦积和清水两地之间的清社路上，清社路是清水县至麦积区社棠镇之间的一段公路，全长大概五十多公里，沿牛头河修筑，两面都是需仰视才能极目的连绵的大山，虽“四时之景不同，而其乐亦无穷”尤其是雨后初晴，山头上云遮雾罩；或是夕阳斜照，漫山红遍；抑或月半夜分，山高月小……沿途十几个村子，坐落在南北两山脚下，以前归小泉乡管辖，现并入红堡镇，美名其曰小泉峡，小泉峡，一个美得恰如其分的名字。
　　 最初往来是坐班车，一路仰看窗外，不到一个小时的行程，转眼就到了，从未因为往来反复而生厌倦之情，唯一遗憾的是，有时偶遇佳境，却不能驻足观赏。后来更多的是搭顺风车，那就更不能随心所欲了，而且坐在小汽车里，即使仰视，伸疼了脖颈，睁疼了眼睛，也仍然所见有限，不如坐班车的一览无遗。再后来是自己开车，只要时间宽裕，完全可以随心所欲，走走停停也罢，弃车信步也罢，方便原极方便，可开车的时候东瞅瞅，西看看，安全就不能保障。
　　 虽四时之景各有不同，各尽其美，但要数最美的，还是莫过于秋天了，尤其是深秋之时，霜降前后，南北两山的枫叶红了，山脚下的柿树也红了，果园里，村庄里，房顶上，屋后头，或是一棵，或是一丛，或是一片，到处都是红火火的样子。
　　 上周周末，一个晴好的下午，本来打算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换换脑筋，舒活舒活筋骨，可一个电话，通知去县里开会，时间紧急，来不及犹豫，开车就跑。好在会不长，一个小时就完了，但任务不小，麻烦不少，真是心头沉重，眉头紧锁，可出了大门，一看时间尚早，一下子就记起了小泉峡的红叶，管他呢，再麻烦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且放下一切，尽情做个逍遥人。
　　 出了红堡隧道，转过几个弯道，老远就看见南山脚下一带火红，而这时候，山上的枫叶还没有完全红透，只是介于红黄之间，那一带火红的，正是一带相连的柿园，就是不知去那里的路在哪里。驶过小泉村，看见牛头河上架着一座新修的水泥桥连通南北。我想，通过这座桥，总能到达那片柿园吧，即便不能，瞎逛半日又何妨，于是，找个宽敞的地方停好车子，就背着手缓缓上桥了。
　　 这时候大约四点多钟的光景，夕阳已距离南北两山相衔相接的地方不足三竿之遥了，浑浊的牛头河河水遍体通红，缓缓西去。
　　 过了桥，是一条蜿蜒的水泥路，沿着水泥路一直走，渐近村口，路两边全是柿树，柿树的枝股在上空交织着，稀疏的、深红的、宽大的树叶里，夹杂着黄灿灿、亮晶晶的柿子，吊在半空的头顶上，伸手可触。
　　 村子叫周家村，不过百余户人家，家家的屋顶上，墙头上，巷道里，全是柿树。绕开村子，继续沿着水泥路朝东走，水泥路灰白而干净，路边上、沟渠里，尽是密匝匝繁星似的野菊花。田地大多是收过庄稼的闲地，有的种了小麦，小麦的绿苗足有半指高了，绿得可爱。
　　 没错，越来越近了，柿园就在前面的山坳里，是一片很老的园子了，约略三四十枝，铁一般的黑树皮皴裂成了无数的斑块，用手指轻轻一扣，陈年的斑块就会一片一片地掉下来。有的是这里一棵那里一棵，随着地势的起伏高高低低乱植的，有的是一行一行，整齐地排列着，两行之间相距四五步，枝叶在上空交织着，遮蔽着，只看见被满枝的红叶支离得破碎了的蔚蓝的天色，黄灿灿、亮晶晶的柿果就点缀在这开始变得稀疏而干枯的红叶里，单个的、并蒂的，一嘟噜一嘟噜的，有的高挂树梢，有的伸手可触，有的几乎低垂到了地面上，但你都不忍心用手指去触碰，用鼻尖去触嗅。树下全是足能没膝的尚未着半点风色的杂草，一片一片的红叶轻轻地、浮浮地、散乱地落在草叶上，红叶、绿草，颜色的对照是多么的鲜明，却又是多么的协调。这种色调的搭配和引起的视觉上的美感，是只有在油画作品里才能见到，才能感受到的。柿园里安静极了，只听见远处的村子里偶尔传来一声孩子隐隐的尖叫，间或有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下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出了声音，微微地吧嗒一声，落在草叶上、泥地里。脚踩在落叶上，软软的、绵绵的、暖暖的，发出轻微的、干燥的、清脆的碎裂声，亦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听到了。
　　 我知道，过不了几天，寒霜一降，北风一吹，满枝的红叶就会纷纷而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村民们就会三五成群地来到园子里，男人们爬上树杈，拿起长竹竿一颗一颗小心地抽打，女人们撑开布片，在下面兜着，兜不住，柿果一旦直接掉到光地上，一定会摔个稀巴烂。这时候，柿园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然这欢声笑语也总是一年中最后的热闹，从此之后，漫长的冬天就开始了，人们就很少来园子里，门也不出，只在家里舒舒坦坦地过日子。最多，一个晴好的午后，会有一个村妇，背着背篓，来园子里扫树叶。这时候，园子里除了铁杆一样的树干，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荒草也被勤劳的人们铲回去煨炕了。或许，树梢上还会残留着一颗两颗竹竿所不能及的孤零零的柿果，在冬日的残阳下，就像挂在铁杆上的红灯笼，惹得几只野雀来光顾。
　　 回去的路上，夕阳已经落山了。沿途村子的上空，飘荡着屡屡的炊烟。村前路边的隙地上，有人用竹筐竹篮装满了黄澄澄的柿子叫卖，也总有过往的行人，停下车来购买这一年里最后的水果，拿回家去，供住在城里的人品尝赏玩。此情此景，总让人心里暖暖的，想起家，想起故乡，想起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