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老年，都盼望有一份安静的环境，盼儿孙绕膝头，盼子女和睦相处，家道殷实兴旺。
　　 眼看就要接近年底了，外面偶尔放响的鞭炮声，那声音其实对于85高龄却又聋又显得日渐衰老的老太太来说，如果是在平日里，根本听不到那声音。可在这时候却是那么震动在窝内靠在床沿上老人的耳鼓里。
　　 已是满头银丝的老人，独自靠在床沿上，半眯着一双失神浑浊的眼睛，在沉淀着一份只有她自己读得懂的眼神在品尝一份回忆。今天是2009年最后几天的岁末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提早放响了鞭炮。而老人却还待在女儿家里，内心里充满了焦虑，一直期待着儿子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把她给带回自己的家里过年。
　　 习惯了雷雨交加、惊涛拍岸的生活内容的她，还是无法习惯这幅老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年轻任何时候的苦难生活都因为有这群娃而没让她失去生活的信心，而在此刻在老人眼里却流露出了那副无助的神态。
　　 老太太生了总共9个儿女，一个幼子在小时候得了哮喘病去世一个。儿女接连大了，全家一直住在两间茅草窝里，两个大女儿在18岁还没到就接连在半卖托付中被媒人介绍出去，一是为了两个女儿自己的活路，二是为了添加下面几个弟妹最基本的口粮。可是，老爷子还是在贫困中提早在她48岁那年撒手离她归去。（都是因为家里人口多没有钱看病）接着，大儿子也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了，都因为家里没有房子而耽搁。后来经人介绍当了上门女婿，而媳妇是一个半痴呆的人。（结局是，过了十年之后，大儿子也在压抑中死去。）老太太望着儿子离家出门的那刻，独自躲在家里黯然伤神，望着下面还有一大堆高低不平的儿女，无奈落泪却坚强地挺起瘦弱的后背。
　　 于是，二儿子接着挑起了支撑这个家的重担，离开了上初中读书的机会。白天跟随大人们在集体里争着与大人一样活的公分，空余时间还要用他瘦弱的身影去矿里敲打石头来争取几个钱补贴家用，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却都让他们背起了书包走向了学堂。而老太太拉扯着大大小小几个子女365天里不停劳作。白天干活，晚上还要点亮煤油灯缝缝补补，费劲脑汁地精打细算着明天这些人的口粮如何安排。
　　 都说贫穷家里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没错。几个弟弟在老妈与二哥辛苦的身影下，刻苦努力读书，回到家就帮助家里割草做些田头的活。可是几年过去，青春的激情还是不会吝啬这个只会苦头干而懂事的二哥，那份感性的爱情也在他身上蠢蠢欲动着，最后还是因为家里穷，姑娘不肯上门。结果还是凭着他那副厚道与吃苦耐劳的精神，让同村全部是女儿的一大户人家看中，拖人来提亲说又是要招上门女婿。惦来惦去，最后还是只能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考虑，老太太无奈中还是妥协了。二儿子还是“嫁”了出去。可是，那颗出“嫁”的心却始终在暗中照顾着几个弟妹.
　　 两个小儿子日渐长大了，国家虽然给他们免了学费，可读书的书费还得靠他们自己争。那时候没有什么工厂挣钱。暑假里兄弟俩提着一根竹竿四处奔跑钓青蛙卖掉再凑齐读书的钱。就在二哥出“嫁”的第二年，两个弟弟都相继考入，那份喜悦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村庄。可是家里的经济也一下子陷入了更加的困穷中，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也是在那一年，小女儿却无奈何地停止了学业。
　　 眼看着两个出息的小儿将吃上国家粮食，老太太的眉头间却更是加深了两道沟沟。在家里跟小女儿吃得是经常没有油水的菜，苛苛俭俭、缝缝补补就这样又度过了几年。
　　 终于，三儿子与小儿子接连培养出来工作了。由于有不错的工作和高材生的气质，成家都比较顺利，姑娘都不嫌弃男方没有房子等。开始几年兄弟俩都和平相处着，兄弟之间那份和睦的气氛，都在每年一家人回家围在老太太身边过年团圆的时候浓浓地流露出来。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脸色逐渐绽放开来。接下去，小女儿也出嫁了，也是自由恋爱，嫁得人家还是一户在隔壁村里特别有声望的人家。这更加聚了老人的欣慰之情，每年的上坟之际，总是对着死去老头子的坟墓前唠叨唠叨：
　　 “老头子，我们的儿女都长大了，你也该放心了，你只要保佑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如果事情就这样一直和睦下去，老太太也就满足了。岁月明显在老太太的身上加深着压缩，在脸上的折纹里深深地刻画下了道道生活内容。她不知道儿女真正地长大了，不再是他们依靠在她怀里的时代了，而是要颠过来，反而是老人要依靠在他们怀里的时候。
　　 写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三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待人和气，（性格从小固执）谁见谁爱。职业是邮政局的局长，媳妇也是教师，可是自从这个媳妇嫁过来之后，男方的这边亲戚接连被断绝。媳妇也是一个堂堂大学生，按理应该是个非常有涵养之人。也许是某些处世观念不同，也许是从小家庭的出身不一样，嫁过来不久，就开始在她印象里这些弟妹那副“窘”样“提心吊胆”，看见这边兄弟们接连造房子，总是怕他们去借钱而把这事提在嘴上，说借钱不可以，分点给你们使用是可以的等话。其实，苦孩子出身的姐弟妹们，知道这个嫂子是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开口向他们要帮忙。结果是，小妹家跟小儿家都接连有作为，反而三儿一家精神上过得不尽人意。
　　 有句古话说，儿大不由娘，树大要分叉。何况老太太那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分的，就两间破茅草窝可分。三儿子娶媳妇前本来家里倾尽全力帮忙帮他盖下了两间平台窝，小妹小小年纪为了省点请人搞石灰的钱，瘦小的身体一直在石灰间劳作，结果把少女时代也爱美的鼻子给石灰搞得烂了半年时间。于是两间破茅草窝就按理分给了小儿子，可事情争吵的缘由一大伏笔这里也出了一笔。
　　 小儿子的工作是教师，媳妇是读中专时候恋爱成家的，是个非常贤惠而聪慧的女人，对待夫家的亲情关系都搞得非常好。也许是两个媳妇人生观、爱情观不一样，也在以后的生活中点点积蓄起更大的矛盾。一个原本和睦的家庭终于开始为了某些事物而起分歧。而越来越分歧的思想更是在兄弟间隔开了一堵厚厚的墙壁，谁也走不进对方的世界里去沟通。随着老人的行动逐渐不方便，为了该如何来安排老人的话题上更是加速了兄弟间这份矛盾。
　　 三儿子喜欢把什么事都说在嘴上，也喜欢做大，可是往往事情又总是为头不去，慢三拍。小儿子性子急，给老人钱什么从来不小气，（不过这点，三儿也不小气）姐妹间有什么事只要开口也会尽力帮忙。不大喜欢说话，怕自己说话会得罪兄弟间的那层关系，于是把有什么关于老人的事，先夫妻间商量好了再叫媳妇去跟三哥说。本来一件简单的事到了三儿子那里都变成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终于一次弟媳妇为了如何妥善安排婆婆的事去跟大伯商量如何妥当点，打了电话给三哥。结果是三儿子开始责怪弟弟什么事总是推个女人出来“挡头”，似乎肚子里憋着所谓的一肚子的火终于在这次电话里说话不合，对着弟媳妇发了火。
　　 “你叫弟过来跟我说，不要你来说……”
　　 于是，弟媳妇也开始生气。（当然我无法去细致的了解内幕，兄弟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非一方之错）本来赡养老人的事，最怕的就是媳妇来干预。可是这个三儿子怎么也颠倒不过来，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一下子搞得关心陡僵。
　　 老太太老了，兄弟俩夫妻都是上班族，无法细致地照顾老人。还是村里的二哥把老娘接到身边去照顾，一方面也为了减轻两个弟弟的负担。小儿子想想总不大好，就亲自把老娘接了过来带在身边，带了一年，由于工作关系还是照顾不过来。本来住在小儿子家的新房四楼，基本是小儿烧饭，小儿有事出去她偶尔也会自己烧。后来眼看着老娘都没法照顾自己。小女儿回娘家看见兄长忙，就提议接过去住一段时间，大家都同意了。在小女儿家住了一段时间，老太太怎么也不安心，总是唠叨不能老住在女儿家。小儿子跟媳妇也开始不安心，再次跟三儿子提议怎么安排老人的事，结果还是失败。在某天，双方由于缺少沟通而积蓄起来的积怨（也根本没法沟通），终于让小儿子发火了，开车来到了小妹家，在小妹的提议下让小妹打电话叫三儿子过来商量一下，还是失败了。小儿子铁青着脸，气匆匆地开上车直冲三儿子家，进门就吵了起来。
　　 “你这个畜生，你不要养娘就说一声，哪里有那么多的推头与理由。你不养就说，我一个人会养老娘。你算什么东西，不是畜生是什么，啊！别人是怕弟媳妇来破坏不肯赡养老人，你倒好，弟媳妇来跟你商量你反而先要抢个头做要紧，那你带头去啊，你有哪件事带头做去了？你说呀！都是你每次不肯带头，我才没有办法来擦你的屁股，你反而来责怪……”
　　 小儿子越说越气，开始动手提了条凳子扔了过去。
　　 三儿子当然有满腹牢骚，有他的理由，争着争着，吵的话题不再是老娘的问题，而是扯到双方自己的矛盾中去，双方就这样各执一词，等到小妹与妹夫赶到的时候，真是争得面红耳赤、大动干戈的时候。三儿子的儿子也已经是小伙子了，上来也瞪着眼数落小叔叔。小妹听见了就劝了侄儿说这是大人间的事，你不要去插嘴，这样反而会增加矛盾。结果三嫂走过来好像要吃了小姑一样，说我儿子怎么没有权利说话等。让小妹大瞪干眼，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话，心里却从此对这个嫂子只有敬而远之了。
　　 而小儿子从小妹家跑出去那句扔下的那句狠话“我去剁死这个畜生”的话刚好被老人听见。其实也听不清，等到小女儿把小哥哥拉回家的时候，老人正急得点着香在向上苍祈祷，脸色明显多了一层衰老。
　　 “妈，你急什么那！不是你听见的那样，是哥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没有吵架。”
　　 小女儿只有善良的骗取着老妈。因为老妈那句在她耳朵里听到的话实在会让老人绝望。“小儿说什么，要跟三儿去拼命，要剁了我。”可怜的老人，耳背却更是把意思给听反了。小女儿望着老娘沧桑的身影顿时感到好心酸却无奈。
　　 小儿子也走到了老娘身边，劝说着老妈：“妈，有我呢，你别担心，我会安排的，下半年你就先待在妹妹这里，让妹妹先照顾着，年前一定来接过去，不要担心，妹妹这里她所有看掉的医药费，我会来付的，你尽管安心住下就是，现在我也忙，你就安心点。”老太太听了小儿子的解释安定了下来。
　　 “哥，你们都别吵了，其实三哥对妈是好的，只是你们的没法沟通造成了这一切。这让妈多伤心那！你们想过没有，其实妈是真正的老了，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了。”小妹劝说着小哥。
　　 “小妹，你先吃力一点先替我们照顾着妈，医药费等我一个人会来出……”
　　 听着小哥的话，其实小妹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她自己也有公公婆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家。老公私底下也对媳妇说了狠话，要么，他们兄弟俩一个也别来养老太太，也别来管，我来送终……
　　 如果兄弟之间没有争吵，老妈兄弟俩齐声和睦的来托付小妹照顾着，也许也会这样待着。可是兄弟间都这样，让小妹实在为难，也许那天争吵的时候小妹夫说了几句公道话而让三儿子对妹妹一家产生了隔阂吧，反正争吵之后一步也没有再来小妹家看望老妈，这更让小妹心寒了。
　　 小儿子又去上班了。而老太太小女儿住的地方就是三儿子房子买在的地方。老太太不知道整件事件，只是在争吵过后，老是在小女儿面前唠叨：“这个三儿，我来那么久了，也不带我去他们这里的家走走，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房子买在哪？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我，他们就那么忙么？”
　　 听着老妈的话，小妹心里清楚，自从争吵过后，这个三哥是不会来看老娘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三哥咋就变成这样了呢？其实平时三哥每次去看望老妈的时候，每次都有钱给老娘，并不小气，只是人老了，你就是给她再多的钱又有何用！哪怕是喝稀薄的粥过日子，只要有一份温馨的家庭气氛，老人也知足了。
　　 就算那次争吵，小妹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三哥会把这股怨气出在她身上而不来看望老娘，毕竟是在你们住的那么近的地方。可是，一天天过去，眼看离接近年尾没有一个星期时间了。小妹跟老娘一样期待着三儿子能来一趟，结果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小女儿只有编着一个个谎安慰老人，内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在感叹，看望老娘难道还需要太多的理由？
　　 终于，在离年尾三天，小儿子开着车来接老娘回家了。老太太高兴得又抹眼泪又开心。由于两个小儿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结果还是只得把老太太送到村里二哥家里托付照顾，钱小儿子一个人独付。
　　 小女儿在暗地里替老太太感到心酸。一想起前一天老妈对她说的话。
　　 “丫，其实妈知道，他们肯定吵架了，都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可吵得呢？我也活不了几天了。老了，要不得了，就像机器那样全部退休了，转不动了。比起村里的那些老人，我算是幸福了，病了有子女给我看病，只是，我这辈子没有自己的房子，老了还要几个孩子来为我争吵。其实吵什么呢？我也只是一个快要成为传说的老人了，泥土都掩埋到脖子上了……”
　　 老太太一边对坐在身边的女儿述说着，一边抹着眼泪。说得小女儿心里也楚楚的，看着老妈那副无助的样子，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三哥哥也不是对老妈不好，只是把兄弟间地争吵撇不开去。也许是生活麻痹了他的神志。
　　 眼看给老太太把她床上的用品一件件给装到小儿子的车里去，眼看着老妈坐进车里对着小女儿强忍眼泪汪汪的眼神，眼看着汽车载着老太太绝尘而去。小女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起了还是前一天老妈留下的那句话。
　　 “……其实吵什么呢？我也只是一个快要成为传说的老人了，泥土都掩埋到脖子口了……”
　　 小女儿再也熬不住，站在一下子随着老太太的离去而变得空荡荡的房子，使她的心一下子缩得很紧，这份空洞的感觉是否也就是这样浸湿了母亲的岁月和脸庞。
　　 低下头小妹落下了那声无法解释地长叹：岁月你慢些，再慢些，不要让老人挤破时间。
　　
　　 （后语：这是发生在生活中一个真实的“故事”，妞不想把这个故事编出什么完美或奇特的故事来，只想凭着朴实的笔风依次道来。如果稍微使用点华丽的文字去另外一个角度去描写，足可以写上一篇美丽的故事，妞在这个老太太身上不想去使用虚伪的文字语言，只想抒写出声声真实的心声。按平常人的视线标准去衡量这兄弟俩，其实这家人对老人都不错！只是现实毕竟不是传说那样没有任何生活中的内容在里头，某些细节还是减缩了没有写出来，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去解透任何人的家务事，而妞所能写得也只是他们表面上的那份“争吵”，只是写了个大概。只想告诉大家借此“故事”，让任何一个儿女不要以任何一个理由成为不好好对待老人的借口。一个人的一声就是一本书，如今，去翻阅这本古老书籍的就只有儿女。老人老了，剩下的只有那份空洞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