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雪后(散文)
我曾对朋友玩笑说,在金集梁,雪好,月好,风也有风的样子。
雪好,但下雪最好,残雪也不错,月照残雪就更妙,而融雪时如刀的风却是冷得叫人忍受不了的。
不论是见花落泪、对月伤怀的诗人文士也罢,抑或起早贪黑、辛苦奔波的贩夫走卒也罢,大概谁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当你还站立窗前,完全陶醉于漫天舞雪的诗情画意中,或是因风狂雪骤,百业消歇,而拥衾懒卧之际,突然,天上低沉的厚云似乎被谁鲁莽地一把掀开了一角,紧接着太阳就出来了,而且没有任何前奏,任何征兆,一下子就出来了,一下子就照得满世界亮晃晃,你来不及做任何情绪上、思想上的准备,一下子就将你的多情或慵懒一照而尽,一扫而光。于是,世界渐渐变得嘈杂起来了,巷道里开始有人走动,边走边咳嗽,还狠狠地跺脚上的雪水。邻家的孩子不知因何事而大声地吵嚷,吵嚷过后,女孩子边哭边诉委屈,男孩子似乎得了便宜,泼皮一般地坏笑。母鸡下不下蛋,这时候也呱呱地乱叫。又是不知哪个屁股尖得坐不住,一柄老扫帚唰唰地扫起来了,还用铁锹,一铲一铲地铲在水泥地上,发出尖利的刺耳声。一群鸟雀扑棱棱地飞来停在空地上,不管有食无食,皆旁若无人一通乱啄。于是,家人催,邻人呼,琐事迫,不得不走出家门,重又融入嚷嚷的世界里,各干各的事儿去。
早晨,因为融雪的缘故,气温自然下降得很厉害,堆在墙角里的雪,简直成了冰山。如果是土院子,干燥的地方,自然是密密麻麻地龟裂起一片一片鱼鳞般的灰白的干泥片,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轻微的木木的碎裂声;如果是潮湿的地方,用冻土如铁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而如果是水泥地,则泛着青光,有残水的地方,还结成了薄薄的各种图案的冰花。家家烟囱里炊烟徐徐,在枯树和屋瓦交织的上空汇聚盘旋升腾。这时候,随便披件衣服,端一杯热茶,在院子里转悠,侧耳倾听小学校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如果是晴天,就总有几只喜鹊在屋后的老槐树上无休止地喧闹,一天的日子就这样消消停停地开始了。
傍晚,半天落霞,月亮也早早地出来了,返照的余晖给山尖上的政府、寺庙、农舍、残雪全都上披上了一层金色,仿佛一幅褪色的老照片,微黄而温暖,直让人忘记了寒风的肆虐。冬日里,山上的人家本来就很少出门,到了傍晚,梁上的风就更加猛烈,巷道里早就没了人影,就连白天四处游荡的野狗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回巢的麻雀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家家便早早地关闭了门户,坐在自家的热炕上,尽享人生的清福了。
但对于我们这些外来户,冬天山上的生活是单调而漫长的。厨师是街镇上的人,不到六点钟,就扯着嗓子喊我们吃饭,等我们吃完饭,草草地收拾停当,就早早地回家了。几个人挤在一间不足十二平米的宿舍里,宿舍里支起四张高低床,所剩空地无几,大家一进门就各上各的床,一上床就各捣弄各的手机,谁也不说话。宿舍里只有一台电视机,但很少有人看。打开了就没人关,哇哩哇啦不知演什么。我是一个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人,对手机和电视都不感冒,坐着躺着都无聊,就宁可一个人顶着寒风沿着黑漆漆的公路漫无目的散步,但在公路上散步实在不是好的去处,但也实在没地方可去。在山上,一出门,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很少有一块平缓的地方,虽然梁上的车较少,但司机都很野,车速很快,加上路窄,每有车驶过,都有被剐倒的感觉,别说边散步边做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了,得时时提防着自己的安全。除了公路,就是去村庄巷道,但晚上的村庄很安静,稍有脚步声,狗就一个接一个地叫起来,甚至整个巷道整个村子的狗全都叫起来,直像是村里来了贼似的。但就是这样的夜游,我也愿意永远游走下去,可以看看人家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或是驻足隔墙听人欢语,想想农家安静恣意的生活,也颇觉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