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单调的仪仗(散文)
省林学院的南墙之外,是一条河,河床倒是很宽,河水却只是窄窄的一条,而且很浑浊。与林学院一河之隔,是高家庄。高家庄有一条短短的街市,卖百货,卖菜蔬。街市不在正修建的麦积山大道上,却与麦积山大道隔着一排民宅。进了高家庄,沿着河的北岸,一路向西,隔一段就有一个村子,村子都是依山傍河,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河堤上,对坡上,阴沟里,到处都是遮盖得密密实实的洋槐树,一路槐香,一路雪白。来自四川、安徽的养蜂人,将帐篷、蜂箱安扎在路畔的槐林里,帐篷前停着摩托车,公鸡母鸡在空地上踱来踱去。这些逐花而走的养蜂人,真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经过七八个村之后,到了归龙村。从掌握的资料看,归龙村就在龟凤山脚下,但大路在归龙村村口一分为二,一路过石桥向南,一路进村向北。经向几个等车的中学生打听,便开车漫过石桥,一路直上,虽是新修的水泥路,但路窄坡陡弯急,真是提心吊胆,须谨慎驾驶。行约十余分钟,到达停车场。
苍翠的松林,间杂着浅绿的洋槐(山上的洋槐竟还没有开花),繁密密地开满小白花的水栒子到处丛生,矗立在山尖金碧辉煌的云光寺,就掩映在这由深绿、浅绿、白花组成的斑斓的林海里。
老远就听见咣——咣——的锣声,据路畔坐在锄把上休憩的两个山下老农说,这是村民抬了方神(几个或十几个村为一方,共敬一个神,叫做方神)下山看戏。迎着锣声走去,四个五十多岁的人正抬着一竿轿子从几十台高的石阶上颤巍巍地走下来,轿子上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娘娘模样的塑像,白脸细眉丹凤眼,比真人还小一点——后面俩人不是抬,而是用双手紧握着轿杆的杆稍,提着;前头俩人才是抬着。那敲锣的走在最前面,敞着衣襟,腿脚有点儿跛,下几台,就恨恨地敲一下大铜锣,然后回过头去,站着等一等后面的轿子,用锣槌比划着指挥几下。又走,又敲,又等,又比划,似乎他的职务就是专管敲锣,至于轿子走得危险不危险,吃力不吃力,似乎与他无关,他的职责就是鸣锣开道,这个讲究是断断不能省略将凑的。敲锣的后面,轿子的前面,还有一个打着一面龙凤旗的人,也是一个半老头,戴草帽,没有风,旗子顺着旗杆耷拉着。
好容易下了台阶,整个仪仗前进的速度就明显轻快了,锣也敲得一声紧似一声了,旗也被摇来摇去,有了一些生动。一尊神像,一竿轿子,一面锣,一面旗,六个人,是最简单的仪仗,也是最起码的仪仗,在由深绿、浅绿、白花组成的斑斓林海里,在灰白弯曲的水泥路上悄无声息地行进着,虽有开道的锣声,却使得这仪仗显得更加单调,落寞。
云光寺是一个四合院,正殿无非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的对面不知是什么殿,殿的背后是山门,站在山门前,放眼望去,天际山峦淡淡两三重,麦积山大道车流如蚁,左右两涧深不见底,灌木丛里鸟鸣啾啾,满眼新绿。原来我们是从后门进去的,几个工人正在树丛里叮叮咣咣地修砌通往山下的台阶,大概一直要一台一台地修到山下的归凤村,工程才刚刚开始,想必所需时日不浅,费用不菲。
周围看了个大概,又回到院子里。大雄宝殿的门槛外横着一张盖着黄布的桌子,桌上供奉着花果,桌角有一只盆状的生铁磬。一个满脸胡须,昏聩欲睡的老僧,就像是个山精,半躺在一只破藤椅上,有人趴在桌前磕一通头,那老僧就眯着眼睛当——地敲一下磬。桌子的一端坐着一个穿黄僧衣的老婆子,眼前摆放着香蜡纸表,来人就说一通积德行善多烧香的话。偏殿门前也各有一个穿僧衣的老婆子,但既不敲磬,也不售卖香蜡纸表,只在殿前踱来踱去,消磨时光,或者干脆离开值守,而与另一个老婆子交头接耳,摇指咂嘴,嘀嘀咕咕,这哪里是什么修行之人。
但香火收入可能不菲,至少生计大概是不成问题的,否则,怎么会雇了山下的农民替山上种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