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石破天惊般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摸摸身边的大哥，被窝是空的，看看闹钟，十一点。谁呀？大半夜的！
　　 “先别急着开门，问清是谁，听到熟人应声再开。”是隔壁房间母亲的声音。显然，母亲也被吵醒了，叮嘱去开门的大哥。我想，会不会是要债的人，趁晚上人在家来讨债呢？以前有好几次都这样。可又记起母亲说过，我们所有的外债都还清了，难道母亲在骗我吗？我疑感了，从被窝爬起来，穿好衣服，到母亲房里。母亲披了棉袄正下炕。
　　 “哐当”一声，是大铁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急一缓。门帘挑开，只见穿着棉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邻居张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大哥紧跟其后。张婶一进房间门就扑通一声跪在母亲脚下，抱着母亲的腿，哽咽着，泣不成声。母亲连忙扶起她，问：“是宝兄弟病不好吗?”母亲所说的“宝兄弟”，我们都叫他“宝二叔”，是张婶的丈夫，前段时间住院了。"张婶带着哭腔说：“医生说要手术，得15000元，我借遍全村，跑断了腿，才借了13000元，还差2000元，嫂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好意思向你开口，你也……”张婶已哭成泪人了。“啥话都不说了，救人要紧。”母亲拉张婶坐下，自己走向立柜。大哥倒了一杯开水递到张婶手中，张婶含泪双手接过杯子，朝大哥点点头，然后眼睛立即转向母亲，死死地盯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母亲从衣柜取出那个梳妆匣——那是母亲的陪嫁，为了给父亲治病，供二哥三哥上学，她把所有的首饰都卖光了。二哥三哥倒是争气，双双考上了名牌大学，父亲的病却没治好，是因为没钱耽误了，去世时，大哥刚刚考完中考试。这么多年，为了还债和供二哥三哥上学，大哥的婚事也一直拖着没办。
　　 母亲从贴身衣兜掏出钥匙，颤动着手打开梳妆匣，取出一沓钱，递给张婶，说：“我刚好攒了2000元，打算给翠莲买个手机。”母亲看了看大哥，似乎在征求大哥意见，又似乎已经作出了决定。“妈……”大哥欲言又止。张婶立马放下杯子，站起身，急切地接过钱，很麻利地点了数，然后捋整齐，迅速装进棉衣口袋，拉上拉链。这一系列动作极其娴熟，像训练有素的特工。完了立即起身说：“多谢嫂子，等明年卖了麦子就还你。"说完拔腿就走，似乎唯恐母亲反悔。母亲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大哥去送她。我则盯着还冒着热气的杯子发呆。
　　 送走张婶，大哥闷闷不乐地回来。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大哥说：“妈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妈对不住你，可张婶有难，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爸……”“妈，我懂，可张婶她……”大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妈，您早点歇着吧。”大哥说完，看我一眼，我俩回到自己房间。
　　 大哥胡乱脱了衣服，把头蒙进被窝。我关了灯，听见大哥在被窝叹气。我心想，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三个，大哥考上重点高中也没去上，回家务农，农闲时还在附近打打零工。翠莲姐是邻村的，大哥初中同班同学，她跟大哥订婚已经五年了。她全家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她非大哥不嫁，她家人拿她没办法，才勉强同意婚事，她母亲非要10万元彩礼不可，我们家又穷，所以一直这么拖着。母亲和大哥没日没夜地干活，就是为了能早日把翠莲姐娶过门。唉，都是我们三个上学拖累的。我不敢动，怕大哥知道我没睡着。他一直在轻轻叹气，也怕影响我睡觉，把自己捂在被窝。隔着墙壁，也能听见母亲辗转反侧。唉，这个不眠之夜。
　　 返校前，我把大哥悄悄塞给我的二十元零花钱压在大哥枕头底下。说实话，我们学校的饭菜比家里的好多了。
　　 我同宝二叔的侄子刚子一起去学校。我们边骑车边聊天。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问刚子：“宝二叔的病咋样了?”
　　 “唉，别提了，我二婶昨晚回来，说得15000元，我爸帮他们借钱，借遍了全村，才凑了13000元，大家都不愿意借给他们钱，二婶不知道从谁家借了2000元，就算凑够了。昨晚我爸连夜开三轮车把二婶送回医院。今天不放心，下午又带我去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啦?”
　　 “手术费13000元，不是15000元，二婶用2000元给她自己买了部新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