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挖笋的回忆(散文)
春天来了,仿佛一阵清风“呼——”地吹过,整个山野顿时惊醒了似的,万千的生命顿时鲜活起来。映山红开得一片片红艳艳,似红色绸缎挂在山间。黄橙橙的松花缀满枝头,风一吹,黄色的粉末随风飘散,一阵黄烟缭绕树梢。竹笋也不甘寂寞,顶破土层钻出笋尖来,一副不服输的样子。那鲜嫩的笋顿时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于是,一伙人就扛着锄头上山挖笋了。
记忆把我拉回到小时候,八零后的我们,当年条件还不是很好,竹笋对于我们而言,不仅仅是一道美味,也可以通过集市买卖获得一笔收入,用来补贴生活。山里人都有划分给自己的一块地,每年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到自己家的那块山地去挖笋。几天的阴雨过后,很多的笋儿已经冒尖,好找也容易挖。当然,大家喜欢的还是没有冒尖的笋儿,长在土里的笋嫩而鲜美,好吃也能卖个好价钱。
天刚刚亮,山村里的烟云还未散去,父亲已经穿好了他那件穿了很久都已经有了补丁的中山装,这是他比较喜欢的一件衣服,即便破了也舍不得扔。“挖笋要和泥土打交道,这衣服耐脏。”父亲说,“今天开始挖笋,穿这衣服也是图个吉利,希望多挖一些,且都能挖到好的、大的。”母亲微笑着拎起竹篮,拉着我们的小手出了门,上了山。我们家的山地不算高,但是刚下过雨的山路还是不太好走。父亲扛着锄头,把竹篮挂在上面往前面去了。母亲牵着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嘱咐我们注意脚下。山路上有水的地方已经被人放置了几块石头,父亲在前面说:“你们慢慢走上来,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冒尖的笋儿,先挖一点。——”
“好!”母亲笑意盈盈地回答。
挖笋是个体力活,找到笋之后,要沿着笋的四周把土挖开,一点一点地挖掉周边地土,然后在笋的根部把笋和竹鞭相连的地方挖断,一棵笋才会顺利挖到手。等我们走到自家山地的时候,竹篮里已经有几棵笋了。父亲的额头已经有汗冒出来,黝黑的脸上有泥土和汗水交织的痕迹,脚下的解放鞋已经沾满了泥土。他的眉头轻皱,但是笑容不减。母亲笑着说:“今年的收成看样子还不错。”
父亲说:“是的,已经看到不少冒尖了。我听隔壁老张说,他们家今年大概能挖百来斤呢,经过几场春雨,这笋啊,都出头了,今年的收成挺好。我看我们家黄泥笋也不少呢——”
说完,父亲笑笑,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们说:“不要小看这挖笋,这里面也有学问呢。冒尖的笋好找,但是黄泥笋在土里,可不容易呢。来,孩子们,爸爸教你们。这笋快要出来的时候,它们都是顶着土的,所以你们看,这土层看上去快要开裂的,一般都在下面有笋。还有,你们看,这竹子上面的叶儿,是不是一边颜色深一点,一边颜色浅一点?”看到我们点头,又继续说:“一般来说,颜色深的地方可能向阳一点,也就是根部比较粗壮一点,这样子,我们只要找到竹鞭,沿着它颜色深的那边挖,一般都能挖到笋。懂了吗?”
“懂了!”我们认真地点点头。
父亲浅笑,手中的锄头继续落地,很快,一棵笋被挖了出来。白色的根部点缀着几根有些根须,还有几个红色的圆点。父亲说,这些圆点就是竹笋即将长成的根,根越多,说明竹笋越老。为什么黄泥笋值钱,是因为黄泥笋还没长根的根部特别的鲜嫩,又甜又香。母亲不说话,拿着菜刀把已经挖出来的竹笋的根部一点一点地削掉,只留下白色鲜嫩的地方,笑着说:“晚上烧竹笋炖咸肉给你们吃。”
母亲烧的竹笋炖咸肉,味道特别好吃,一想到晚上又有鲜笋可以吃了,我的嘴角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回家的时候,父亲的中山装已经湿透了,菜篮里满满的都是竹笋。父亲把两个竹篮用锄头挑着,一路上哼着山歌下了山。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还闪着光。
母亲的目光温暖而祥和,紧紧地拽着我们的手是那么有力,又那么柔暖。
很多年之后,当每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当我每天经过菜场,当我看到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鲜嫩的竹笋,我总会莫名地想起往事,想起父母对于收获的重视、虔诚以及期待,想起那阳光下高大的背影和那温柔的目光,心里的某一寸柔软,好像被击中了似的,总能泛起一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