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麦草(散文)
脱粒机一响,待在家里的农人们就会朝场头跑去,老人、小孩也会加入队伍。这是乡村最忙碌的时光。脱粒机的声响很单调,简单声音就是“突、突、突”,简单的机器,但是一年里,只有这个时候,农人们恨不得将自己劈开使,所以这机器响起来的时候,人们好像听到战鼓在擂。
接近两千人的村庄,这机器的号召力,让每一个人都成了战士,从麦地转战场头,这声响却是此时最有魅力的乡音。也许割麦时腰酸得要滴血,肩膀被把叉磨破,指头被镰刀割破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包扎,场头的机器一响,疲惫不堪的农人们就复活了,这机器的声响一定是农家的灵魂。
原来空寂的场头堆满了麦把,只有这机器一响,像战役,双抢要来了,脱粒机安顿起来,柴油机开起来,连结的皮带转起来,农人们各就各位,站在脱粒机口喂机的,机前叉草的、机肚铲麦的,小孩子也不甘示弱地拖着麦把……
直到机器停下时,喂机农人的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在闪,其余都是黑乎乎的。所有参加脱粒的农人满耳朵都是“突突突”的机器声响,全部是那回旋往复地几个节点,喂机、叉草、铲麦、解把、拖把,等到麦堆全部草是草、麦粒是麦粒,大家才缓过神来。
叉草叉得最好的是仁福,麦把从脱粒机一滚而过,如雪花般窜到机前,草出到一半高时,他迅速出叉,一叉下去草,机前瞬间空荡了。机前叉草也是个危险的活,狡猾的麦粒会裹夹在麦草里,窜到机前飞溅伤人。你看此时的仁福,机前叉草好像在表演,低着头,跟着皮带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叉着,让整个脱粒的队伍有了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老兵仁喜叉草的节奏像是又回到部队,就像他经常挂在嘴边讲那些部队里的经历用到脱粒中来。喂机的与叉草的配合简单,挑战性强,要求喂机的有序塞麦把,叉草的草一出口即叉,配合默契;有时节奏性强,攻防兼备,叉草的头脑灵敏,随机应变,一旦喂机的麦把塞多了,或麦把被杂草缠住,裹多了麦把进机,出麦草时会成团状到机口,叉草的必须蓄势待发,遥相呼应。遇上熟悉的喂机手,喂机的和叉草的一唱一和,兼具艺术性和趣味性,喂机的和叉草的要训练有素。
叉在谁手里?他们谁能跟上谁的叉子,谁与谁配合好,时间久了,都有了配合默契的。机口叉草的及时将草移走,而在不远处的场边,两位早已摩拳擦掌了,等待草传递他们面前,快速地堆起来,节约用场空间。
此时堆草的不用学,也不用教,那些叉草的方式早已融入村民们的神态中。只要你接过被村民们汗水浸淫的叉柄,那怕竹叉柄被阳光晒裂,缝如何夹手,你依旧能自如地挥伴舞起来。
在村里要数四爷是堆麦草的高手,他堆的麦草垛最实在,像座房子砌在场边稳稳的。这时候的麦草软软的,摸上去如同丝绸一般柔滑,如果没有一定技术,草垛堆到半人高时,会连人带草一起滑瘫下来。
那年仁明刚从学校毕业回来参加农忙,到仁福家帮忙脱粒,他是扛着小叉后来才到,看到参加的人都找到自己位置,堆草的四爷还未到,新脱的麦草已积压许多,他也顾不了许多,急忙招呼传草的给他,想把麦草尽快堆起来。此时仁明手拿叉子站在草垛中间,心想着:堆个草垛算什么?只要草举上来,像码砖头一般一层一层地往上摞。查是麦草就是没那么地听话,本来新麦草就短,加之光滑,没等他堆到一人高时,草垛明显地歪了。站在上面的他没有感觉,还在上面左踏右踩。这时,四爷及时地赶来了,赶紧叫他下来,待到仁明手忙脚乱地从草堆上下来时,他堆的草堆也下来一半。
四爷熟练地握着叉子,站在草垛中间,用脚把跟仁明塌下去的半截草垛踩实,然后才举叉从边上接草,接到草时,他是由中心往边上踩放,最后,经四爷堆的草垛中间高高尖尖的。
而在下来的叉草,也是需要技术的,越往高处,举草更要技术。有时光蛮力反而浪费功效。光滑的麦草一叉下去,只能戳得少许的草。经过大集体劳动过的村民,他知道,此时,先将传到跟前的草,用叉在草上面拍一下,然后用叉一戳,随即上脚一踩,顺势一舞,随着七八根麦草的落下,而被叉子紧紧戳住的麦草稳妥地送到堆草人的脚下。堆草垛虽说看起来简单,可要学会也需下一番功夫。
场头的机器停了下来,四爷站在草垛上,也在用叉子捡去外围一圈的浮草,像理发师剪好头最后握着梯子的那一刻,期待有个好垛形。麦草垛堆好了,四爷从仁福递来竹篙,顺着竹篙轻轻滑下,生怕破坏了他的得意劳作。
新堆的麦草们仿佛跟着四爷兴奋起来,回忆着与叉子耳鬓厮磨的响声,一个双抢的辛劳一下子释放出来,温情一下子弥漫了整个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