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颂】雅芳和狗(散文)
一
雅芳接了个电话,便骑上电动车,往银行方向行驶。她兀自心无旁骛地只顾飞驰,突然有个男孩追了上来:“阿姨,你是不是有只小狗,它一直在后面追你。”
雅芳扭头一看,街道边泰迪来福正迷茫地朝自己这个方向张望,身上的宠物衣服耷拉着。当时,她很感动,自己在拳头中长大,性格古怪刚强,不是太讨人喜欢。一直像童话世界里的丑小鸭,没人欣赏没人疼,只有自己养的小泰迪来福这么依恋自己,那份信赖,给她一丝温暖。
雅芳感觉它很像儿子小时候啊。抱起追上来的来福,发誓要疼它。
中年的她时常会抱着狗狗,想儿子,等先生回家。
男人有一片天地在家以外,家终究是需要雅芳守的,为了儿子有健康的心魄,雅芳理解先生的忙碌。她懂得,家的和睦对孩子是多么地重要。
这晚,雅芳有些累,她没有去健身房。躺在沙发里,半晌一动也不想动,手腕处搁着一本翻开的书。阅读让她去更加珍惜生活,热爱生活。她相信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自己拥有的一定是真爱。许多人的生活因为社会的磨砺有了缺失,他们拼命地去寻找那缺失的一角。然而,最终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生活里都有缺失,雅芳不想去寻那缺失的一角,怕在寻找的过程中失去更多。
二
窗外的无花果孤悬枝头,果实颗粒饱满,雅芳想等先生回来一起摘采。没有花的果,一样可以成为舌尖美味。但两个人一起采摘,一起品尝,是雅芳心里的企盼,就像看过的电影一样,充满浪漫。
雅芳深爱自己的孩子,先生打拼忙碌,何尝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多一份理解,多一份放飞的心情。
正想着,突然狗狗悄悄地凑了上来,把头轻轻地抵在胸间拱着撒娇。雅芳想起来了,一个星期之前姐姐打了电话过来。
“它死了。”雅芳的姐姐难过的哭泣声从手机那端传来。
“什么病因?”雅芳连忙追问。
“可能是心脏病,早上还好好的,回来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姐姐似乎有些内疚,如果早些诊治大抵可以延长它的寿命。
“它是感恩来的,知道姐夫不喜欢它,剩下的旺财好好养罢。它一走,你们也少生多少的气了。”雅芳安慰着姐姐。
旺仔这些天也生病了,咳,不停地咳,雅芳带着它拍了片,打了针,吃了药。大概它是知道自己不舒服患病,雅芳在给它治,它感恩,依恋,经常悄悄地跟着那辆大红色的电动车后追,一追就是几里路。
“来福,你妈妈走了,我来照顾你。”雅芳抚摸着它,想起了儿子小的时候急着扑向自己怀抱的情景,又忍不住爱怜地搂紧了它。它慈悲地舔着雅芳的下巴,这是喜欢还是讨好?它的肢体语言,是那么地温柔和体贴。
“好好待来福。”手机那头挂断了,旺仔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得心脏病走了,也不晓得雅芳姐姐的担心。
今晚,雅芳的先生有应酬,只有来福可以陪伴自己。健身房离家不算远,那里有闺蜜相约,但她不想起身,因为怕出去了,来福一个在家孤单。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旺仔在雅芳的心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雅芳和狗相互陪伴着,她深情地望着来福:乌溜溜的眼睛,看上去特别英俊的一个小男孩似的。它又温情地舔舔雅芳下巴,好大一会儿方才跳了下去,在沙发的另一角匍匐休息。
风轻轻掠过,卧室里的门半掩着,里面光线不太好,雅芳嫌弃它的昏暗不想进去,就愿意依偎在沙发上等。她经常等,只要来福一哼叽,她便支起耳朵,欣喜,但半晌过后,悄声无息起来。一切安静了,夜更深了。墙上的钟表坏了好久,她不想修,那残旧的滴嗒声,不断地敲打着她的心扉。
儿子去外地上学后,雅芳的身体和情绪上产生一些微妙地变化,汗一阵阵地在后背上炸,然后会蜷起身体,乏力,有时会有无名火,没有
缘由的。
先生自由也是有限度的,家是他打拼忙碌后的歇息地。而家却是雅芳的全部,每天一下班,便急匆匆躲着雨、避着风赶在那条熟悉的水泥路上。
三
门开了,空无一人,来福摇摇晃晃地迎了下来。它需要雅芳,雅芳被感动着:我一定要将它呵护到老。
睡惺朦胧间,躺在沙发上的雅芳,仿佛看到儿子抱着软塌塌的来福,愤怒地站在她面前:“你去干什么了?来福渴死了。”
“我在等你爸爸,一直在等他,累了,就睡了。每天上班,写作,还要做饭,真的很累,我快老了……”女人迷糊迷糊地回答。
“不是放假了吗,爸爸还在值班?你一个人在家……”
哦,雅芳醒了,她看了看凉台。
凉台上的推拉门里,来福的水碗里没有水了,它扭着屁股去嗅嗅那碗,又怏怏地拐了回来。雅芳有些内疚,好久了,水碗里时常是剩水,昨天她把水碗里的脏水给倒了,便匆匆地出了门。旺仔渴了,但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包容着雅芳的疏忽。
从厨房取来保暖瓶,雅芳小心地打开瓶塞,倒出一些开水,拌了些凉水,水碗里满了,来福扭着身子过来了。它真的渴了,低下头“咕咚、咕咚”,水弄湿了它下巴上的胡须。
那水碗,经常是干的,雅芳望着更内疚了,自己只享受着它的温柔,却对它照顾不周。如果这次不是提前给它剃了毛,或许肺部不会感染。据兽医说,它的问题还多着呢。雅芳想起兽医的话,不禁打了个寒噤:心脏分瓣,肾有可能有微疾,气管有轻微的问题,只有一个睾丸,需要彩超,确定另一个睾丸在腹腔的某一部位,才可以做节育。
五年了,它来雅芳这里渡过了无数个日夜,也忍受了无尽孤独。却从无怨言,依然那样地爱着雅芳,依恋着雅芳。这份无限的信任,真的令雅芳感动。在她的心里,狗狗是和儿子一样爱着自己的。它来时,是一个风雨潇潇的夜,那一晚,它一声不吭,乖得令人心疼。
来福,叫几声后,门响了,先生回来了。雅芳的心落了地,踏实了,她不再惧怕黑夜,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
先生,从提包里拿出两盒太太静心口服液,没有吭声,摸摸雅芳的头,又微笑地默视她几秒钟,便去了洗漱间。
雅芳,望着那两盒口服液,心酸的滋味儿涌上心头:这么快,日子刚刚有些起色啊……
夜深了,狗狗爬到雅芳被褥上,偎依在她的枕边。它看上去孤苦无助,只有雅芳值得它信赖。雅芳抚摸着它的后腿:“旺仔,你要让我的身体好起来……”
她没有驱赶狗狗下床。心里五味杂陈,人家的先生都嫌弃狗,经常为了狗吵架生气;而自家的先生,却经常带着狗狗遛弯散步,他是最不喜欢养狗的。而来福却在这里生活了五年,雅芳明白这是因为爱屋及乌罢。他说过,等退二线了把雅芳的母亲接过来一起照顾她。想想,雅芳又兀自感动,发誓一定要守着这个家,包容他的所有应酬!
记得夏夜,先生牵着狗,陪着雅芳绕过广场那个露天舞场:“你去跳一曲罢。”雅芳望着他,摇摇头:“你也不喜欢跳,我也好久没有跳了,生疏了。”相夫教子二十多年的雅芳,只偶尔看看书,这舞场与她相隔半个世纪。
雅芳的身体不太好,只有先生和她共守这个秘密。很多的时候,她感激先生的恩,如果没有他,自己或许连个家都没有。儿子出生时,像极了先生,但她从此落下了病根儿。
儿子上了大学,雅芳一下子空落了起来。才把狗狗接到家里,每天晚上对着它呓语,狗狗也渐渐地对雅芳有了深厚的感情。
它,卧在雅芳的怀里,两只眼睛咕噜噜转,舌头温柔地舔着,一下、两下、三下,雅芳用手按着它的嘴巴,亲了一下它的额头:“不舔,来福。”来福爬下雅芳的怀,在她脚边安静了。
第二夜,领导一个电话,先生忙去了,微信上发来一个红包:“你自由了,去吃些好吃的哈。”
雅芳没有点开红包,她希望先生在家。
来福,悄悄地从电视机柜的一角,转了过来,摇摇尾巴,它想出去玩儿。可雅芳累了……
四
深夜。雅芳终于进了卧室,旺仔尾随其后,两个孤单的影子,一前一后,门关上了。
清晨,怕惊动还在熟睡的雅芳,先生轻手轻脚地关上卧室的门,上班去了。
当雅芳醒时,来福卧在床边的窝里,蔫蔫的。昨晚没有人带它出去转。
月色,淡淡地隐去。多少个清晨,那个转身和小心翼翼关着的门,把雅芳的身体和心也关了起来。她爱先生,便爱上了暂时的孤独,盼着儿子的归期和母亲的到来。
雅芳在中年彻底了解到等候的意义,它们如深巷里的槐树,风一吹便支离破碎。所以她特别喜欢秋天,秋天的风把什么都吹得无影无踪。
巷口那棵梧桐树,枝丫冲着天,一半映在空中,一半搭在墙边。就那样,给人一半希望,一半遐想。她偶尔带着狗狗,在树下张望,谁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大概是想电影里的团聚吧,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饭后各自去散步。然而只是电影,雅芳想过去看电影太多了,总有一些幻想产生。
中年,空巢,等候,雅芳相信是暂时的。
“来福,小主人快毕业了,不知道他毕业后回不回来。”雅芳摸着狗狗,狗狗叫了两声,摇摇尾巴。
微信上静悄悄地,雅芳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二十分,估计儿子在上课。她不敢打扰他。
巷子的小路上,“汪,汪。”来福冲从身边窜过的同伴叫几声,并不着急撵上去。它走几步,回头望望雅芳,又折回身,靠在她脚边。雅芳心里一暖,弯下腰抱起它,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后脊背,然后一起上了楼。
又是一个夜,路的那边,有脚步声。雅芳没有抬头看,她听了听,失望,不是熟悉的脚步,又躺下了。
等,守,秋风吹落一片片的梧桐叶,路的尽头是纷乱的脚印。
来福的小脚丫印歪歪扭扭伴着微微的轻咳,和着先生的影子在月色里摇曳。雅芳已经熟睡了,卧室的门开着,风轻轻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