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识女主播
　　 现场勘查结束时，已是下午一点多。
　　 阳光照射，早已经晒干了冲刷血迹后湿漉漉的地面，一切回归日常。
　　 风铃春天业已恢复繁华景象。大门口烙大饼的、摆摊卖菜的、卖水果的、卖玩具的一家紧挨一家呈弧形摆在大门外。当然啰，还是有不少的居民一小撮、一小撮地聚集在一起，围成一小圈一小圈，窃窃私语。
　　 天涯杂货店被尸体砸烂的屋檐已经重新换上崭新的玻璃，店面也在正常营业。店老板紧绷的脸上也舒展开来，不少的顾客从店门口进进出出，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完全不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这家杂货店门口坠地而消亡。
　　 冯粒粒先予现场勘查的大部队来到龙门镇派出所，她想看看疑似差点被死者性侵的女主播是何许人也。她隐约地感到坠楼事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似乎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抖音，北快手，智障界的两泰斗。”人们，特别是年轻人闲暇的时候，总爱去刷短视频，越来越多的网红都是通过这样的软件从而走红。
　　 据说现在的女主播可不容易，得会精通化妆，而且要会呼麦，才艺是必不可少的，还要放下身段耍得了宝，更要忘记年龄卖得了萌，现代十八般武艺必须得样样精通。
　　 如果是美女主播，脸蛋俊俏总要看得过去吧，身材嘛丰乳翘臀的模样总得具备吧。
　　 当冯粒粒走进派出所的询问室，可眼前的这位主播可是让她大跌眼镜。
　　 作为一个网络女主播，雪儿既不丰满又不妩媚，个头不高，长相平庸，脸上还满是粉刺，头发凌乱地纠结在一起，油腻腻的，皱巴巴的咖啡色睡衣下的胸部更是一马平川，如果凭借一副动听的嗓音，也许马马虎虎地还可能成为网络女主播中的一股清流吧，更可恨的却是嗓音粗嘎，让人听了极不舒服，甚至有点毛骨悚然之感。
　　 更为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这个女主播被询问了近四个小时，居然还没有讲到死者试图性侵的环节，口才不可说不好。更可气的是，女主播突然起身跑出了派出所的询问室，眨眼间到了坝子上，脚上毛茸茸的拖鞋在地砖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追上去的女警冯琳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逮住，搞得气喘吁吁。
　　 “我不回去！”
　　 “你必须得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这是你应尽的义务。”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众目睽睽之下，女警冯琳琳和女主播僵持着。
　　 趁女主播跑掉的间隙，冯粒粒输入询问材料上记载的密码，打开了女主播雪儿的苹果手机，点开她的快手主播APP。手机视频上的雪儿自拍照片张张美丽自然，既不夸张又处理得恰到好处。雪儿丰乳翘臀的模样，更是让人垂涎欲滴。
　　 在一段短视频里，雪儿不断地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她变现老道，恪守“不能和粉丝太暧昧，但又不能不互动，和粉丝保持距离。”的聊天原则，就在不足五分钟的聊天过程中，她不断穿插各种撩发、扶额、摸脸及娇笑，极尽卖弄之能事。
　　 “你们警察问个事，老半天也问不好。我回去换件衣服不行吗？”过道那头传来女主播雪儿的咆哮声，“老娘一早被弄到派出所来，还没有洗脸，更别说化妆了。我可是差点被强奸的受害人，不是你们的犯罪嫌疑人，你们最好搞清楚这件事！”
　　 冯粒粒赶紧关掉快手主播APP，把手机放回原位。本来她可以办案民警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在女主播面前翻动她的手机，查看究竟，但是她出于内心深处的某种考虑，放弃了这样的做法。
　　 “好了，好了。记录结束，你就可以走了。请配合一下公安机关的调查工作。”转眼，女警冯琳琳像诓三岁小孩似的，半拖半拽地把女主播雪儿再次请回询问室就坐。
　　 看着眼前这位泼辣的油腻大妈，冯粒粒讶异于手机美颜的强大功能，更是陷入沉思，为何如今的直播会如此之火呢？
　　 也许答案只有一个吧：直播迎合了人类人性深处躁动的窥探欲和现今享乐主义盛行的消费观。
　　 人类的孤独是一种比鹤顶红还毒的毒药，杀人于无形。它慢慢侵蚀着大城市里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的人们。他们有时候深夜归来，结果想找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一直积压在心中的苦闷无处可以倾诉。于是乎网络直播便应运而生，他们也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虚拟网络里去刷存在感了。
　　 “所有人，马上到二楼会议室开会。”手机传来微信群定的提示声，将冯粒粒从纷飞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翻看了通知，冯粒粒立马拿起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急匆匆地出了询问室，朝二楼会议室赶去。
　　 时间已是临近下午两点。
　　
　　 第四章：案情分析会
　　 天气宛如喜怒无常的领导，说变就变，刚才还透亮的天空，被涌来的滚滚乌云遮蔽，变得黯淡无光。
　　 公安局长龚安道、刑侦副局长杨云聪都先后回局里去了，没有来参会。偌大的会议室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八、九个人，最大的领导莫过于刑警大队大队长纪大龙。
　　 冯粒粒找了一个靠墙的椅子坐下，对于领导的缺席，这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她本想聒噪几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多嘴。
　　 龙门镇派出所刑侦副所长方大友打开饮水机下面的储藏柜，从里面拿出一摞纸杯，放在暗红色的圆形塑料托盘上，又从贮藏柜里拿出一个茶叶罐，把芝龙毛峰一小撮一小撮地放进纸杯里，随即倒上滚烫的开水，一杯一杯地送到参会人员手中。大伙儿点头接过纸杯，统一的双手将纸杯捧在手中，做闭目养神状，手中的纸杯里冒着腾腾热气。
　　 会议室静得出奇，似乎空气也凝固了一般，这时哪怕是掉落一根细针在地上，也会掷地有声。
　　 “现在开会。”纪大龙吸了口烟，扫视了拽瞌打睡（打瞌睡，四川话）的与会人员，“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早弄完早收工。方所长，你先说说接警过程。”
　　 “早八点三十分，我所接分局指挥室电话，称我辖区驿马街288号的风铃春天小区，有一名自称雪儿的女主播疑似被绑架。接报后，值班民警一面火速赶往现场，一面通知小区物管人员前去查看究竟。物管去敲门的时候，一男子从女主播所在的房间跑了出去。于是，物管人员就在后面追，追至二十二栋二十层的时候，失去了该男子的踪迹。随后不久，被追赶的该男子从顶楼掉下来，摔死在一楼的天涯杂货店门口。男子坠楼后不久，值班民警就赶到了坠楼现场。随后，我们将男子坠楼的情况快速地反馈给分局指挥室。”
　　 方大友身材魁梧，即便是坐着发言，也有居高不下的威仪，说话的时候声音洪亮，直震得大伙儿耳朵嗡嗡作响。
　　 “张主任，说说现场情况。”纪大龙继续发问，同时嘴里不断地吐出灰色的烟圈。
　　 “现场共三处，一处位于风铃春天小区大门的天涯杂货店门口，及死者坠楼死亡现场，一处位于二十二栋顶楼露台，为死者坠楼现场，还有一处就是二十二栋一楼一O四号房间，女主播雪儿疑似被绑架的现场。我先说说第一现场，从尸体原始状态及目击者以及拍到的录像看，死者系坠楼死亡无疑，现场已经照相固定，提取六处血迹和三处碎裂的头盖骨的骨头。死者身上的手机在坠楼后烧毁。第二处现场位于二十二栋顶楼露台，没有发现攀爬和打斗痕迹，现场没有目击证人，推断死者自己跳楼身亡的可能性大；第三处现场及二十二栋一楼一O四号房间，为一套二居室的房间，共一个客厅，两间卧室，一个厨房，一间盥洗间，位于客厅左侧的房间是平时主人居住的房间，床下发现一把菜刀，四团卫生纸，已经提取。房间窗户没有发现有攀爬痕迹，分析从大门进入。大门的门把手上提取了2枚指纹，大门的密码锁电池被取下。”技术室主任张志平放下绘有现场草图的笔记本，拿起纸杯咕嘟嘟地连喝了几大口茶水。
　　 “法医说说尸体情况。”纪大龙把即将抽完的中华烟摁熄在烟灰缸里。他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又用打火机点上一支烟，继续发问。
　　 “尸体长173厘米，高坠伤，地上有大量血迹。因没有尸检，推断死亡原因系死者高楼坠落，造成开放性颅脑损伤致死。另外，死者西服内侧右上口袋有一个驾驶执照，里面夹有一张一个月前，也就是今年三月十九日河南商丘直达滴水岩市的火车票，还有一份折叠起来的遗书。驾驶证上的名字是林峰。”
　　 “遗书上的内容？”纪大龙吸着烟，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用手机拍了照，遗书写在一张撕下来的书页上，用红色的水彩笔书写的，内容是……等等……我看看……”法医江浪掏出华为mate20手机，点开手机相册，“‘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吧雪儿！！！！’字迹潦草，还留了他自己和雪儿的手机号在遗书上面。”
　　 “我们在女主播的房间没有发现有撕掉书页的书籍以及红色水彩笔，推断这是死者林峰生前写好后，放衣兜里的，早有了自杀的准备。”技术室的主任张志平欠了欠身，低低地补充了一句，“江浪，你继续。”
　　 “初步查看了尸表，就是这些了。如果死者家属对死因有异议，或者领导认为有必要，我们再进一步尸检。”江浪说完后，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端起桌上的纸杯啜饮一小口的茶水。
　　 “询问女主播的情况？”纪大龙继续发问，望向派出所女警冯琳琳。
　　 “女主播雪儿，姓名李雪，现年三十四岁，四川宣汉县李家口镇小沟村人，离异，现我市重生整容医院客服，快手主播只是她的下班后开的自留地。这位女主播感觉非常奇葩，极不配合我们的工作。当然啰，按照领导提出的要求，我们也没有告知男子已经坠落死亡。从对她断断续续的陈述得知：死者叫林峰，河南人，一年前主播节目认识的，乃是一位超级粉丝。据雪儿称，她主播的时候，林峰先先后后打赏有十来万。大约一个月前，林峰突然来到我市，开始跟踪雪儿。今天凌晨，林峰进入雪儿房间后，先是以卡颈的方式和雪儿聊天，后又从厨房提了把菜刀，强行地和雪儿发生了性关系。后又继续以卡颈的方式和雪儿聊天。双方一直僵持不下，最后被物管的敲门声打断。林峰拉开房门逃了出去，雪儿得以获救。中途，雪儿的朋友吴兴打来电话，从雪儿支支吾吾的叙述中，方生感觉雪儿被人捂了嘴，怀疑被人绑架，于是报了警。这一点从我们对吴兴的询问中得到了证实。”冯琳琳答道。
　　 “死者林峰进入房间的方式？”纪大龙扬了扬眉毛，抓到了冯琳琳的漏洞，油光的肥脸上展露出兴奋的表情。
　　 “女主播一直没有说清楚。到现在笔录还没有做到一半呢。刚才她从询问室逃跑时，我追她的时候，差点把我的老腰都闪断了。”冯琳琳吹了吹额头上凌乱的刘海，她的语气淡定，水波不兴。
　　 “小区监控调没有？”纪大龙看向方大友。
　　 “小区监控这些天做维护，更换线路，监控看不到。”方大友赶紧回答，“还有就是楼道和顶楼的露台上都没有安装监控，电梯里的监控也是因为维护，看不了。物管人员追赶林峰时也是从楼道上去的，因此电梯里的监控即便是在正常使用，也不起作用。老百姓的手机拍到的坠楼过程也是林峰落到半空中时拍摄的，开始坠楼的瞬间并没有被拍到。”
　　 “林大队，你怎么看？”纪大龙望着会议室上方的天花板，都没有用正眼瞧新提拔的副手。
　　 “综合目前的现场勘查、法医初步结论、调查走访情况，以及死者的遗书，我认为是死者强奸得手后，在物管的追赶过程中自杀坠楼死亡，排除他杀可能。”林伟发言时，低着头，感觉像是等着挨批似的。
　　 “下一步工作怎么安排？”纪大龙仍旧看着天花板，眼神要电穿天花板方才罢休似的。
　　 “既然不是案子，只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派出所收尾就是了。”林伟的头低得更厉害了，脸也涨得通红，宛如猴子的红屁股。
　　 “方所长，你也是刑大出去的。说说你的想法？”纪大龙似乎对追杀副手失去了兴趣，掉头问起方大友来。
　　 “纪大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个人嘛也倾向于林峰被主播雪儿骗钱后狗急跳墙，强奸雪儿报复，后跳楼自杀。他身上的遗书就说明了一切。”
　　 “其他人呢？”纪大龙抬头询问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冯粒粒，“冯中队，你作为命案中队的负责人，你还没有发言呢？”
　　 “报告纪大队，这起坠楼事件，我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搞明白，脑袋一团浆糊，不好发表意见。”冯粒粒双眼迎向纪大龙，毫不畏缩。
　　 “不想说就不说嘛。有些同志因为个人原因，近段时间工作严重不在状态！对于林峰坠楼死亡，初步定为自杀坠楼。纪大龙的语气颇为不屑一顾，低下头，眼睛凑近桌上的笔记本，“好了，言归正传。现在，下一步工作如下：一、继续对物管、保安取证；二、核实死者林峰进入方式；三、核实死者林峰生前活动轨迹；四、死者林峰和女主播何时交往，几时打钱，打钱方式，打了多少钱；五、死者林峰和女主播话单调取；六、做好应对死者家属的准备。散会。”
　　 纪大龙“散会”的二字一出，像是给与会的每一个人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刚才还懒洋洋的大伙儿，一下子来了精神，脚上更是像是擦了清油，一眨眼间，人都全跑掉了，如鸟兽散。
　　 冯琳琳在派出所节约惯了，离开时还不忘关掉电灯，随着啪的一声，会议室顿时暗了下来。
　　 借着窗外的微光，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冯粒粒还独自一人趴在桌上，认真地做着会议记录，签字笔轻触着笔记本上，发出沙沙声。
　　 随后，冯粒粒合上笔记本，心中暗忖：“既然都定性为自杀了，还安排了派出所一大堆工作，明显就是为了推责嘛。试想，既然都有了结果，谁还会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哎，领导永远都是对的，简直是实践厚黑学的高手。居然还说我工作严重不在状态，乱扣帽子，我也是服了。”
　　 冯粒粒幽幽地叹了口气，将笔记本夹在腋下，一脸惆怅地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