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仙
　　
　　 纹裂的官窑浸入盘子，托起
　　 窗前水仙，和线装册的怜悯，而余生
　　 再也盛不下世间万物。此刻
　　 它仅存于视觉疲劳
　　 只见草本
　　 不见天
　　 天地寄身为盘，一滴水结出车马人间
　　 建筑，与居民，立体交叉
　　 任广告截取的门窗
　　 一帧帧蒸发
　　 盛宴被餐桌瓦解后，展开一生的空旷
　　 我禁食，听海从腹中流过
　　 像拥有过尘世
　　
　　 看海鸥，尾随观潮的甲板翻飞
　　 我立在废弃的盘缘。
　　
　　 ——2022年3月
　　
　　
　　 ◎候鸟
　　
　　 将帧速放慢，梅雨是感性的
　　 持续的断点，成线，从虚空击沉水花
　　 生出伞，彼此相撞。臃肿后
　　 又破灭。此时
　　 南方显瘦，淋湿的小巷——
　　 拉开狭长的半生
　　
　　 北方正空旷，字里行间，用惊蛰分割
　　 广寒，和失业的地主。翻江鱼
　　 刀子一样飞出来，口煨冷水，饮伤口
　　 皇亲贵胄，从小贩的口袋
　　 摸出三月。盛夏
　　
　　 簸箕扬出沙粒般鸟群，南飞
　　 小麦和稻穗，裸出胃，和浸润性切口
　　 火，是风带来的纸币
　　 经理性消费之后，临街吃老本的居民
　　 和神做交易，自足于旗下的
　　 手势
　　 月光降下亮白的夜晚
　　 每当炊烟升起
　　
　　 一想到疾驰的雨燕，那些凉掉的往事
　　 就都开始回温。
　　
　　
　　 ◎雪
　　
　　 在积存脂肪的棉服里，耗掉一个冬天
　　 冬眠的树熊，终于还是被弹头
　　 击碎梦境的声音惊醒，血，还是热的
　　 对岸的房子冒着余温
　　 而现实是，禁捕期的鱼叉
　　 欠下上个东窗中的
　　 陈案结词，违建，和烂尾楼，在一条
　　 过了追溯「述」期的鱼尸上
　　 不了了之
　　
　　 整个一冬，被剧本改写陷入反思困境
　　 趁雨季的悬念尚未来到
　　 采蕨的人，围山，谋杀国二
　　 趁卸妆的狍子，退场
　　 纷纷领取草料
　　
　　 剧中人渴望临终的雪，像贪生的阳光
　　 正在逃离夜场前夕
　　
　　 用黑色星斑
　　 在一条弯曲线索上，串供
　　 被自己，步步通缉——雪。雪是提取
　　 是宽赦，是采集脏印的鞋
　　 赎回的一身清白。
　　
　　 指骨溢出耳语，而整个冬天，雪中
　　 再没无辜之人。
　　
　　 ——2022年3月27日
　　
　　
　　 ◎米歇尔上尉
　　
　　 东欧女儿的手，孵出气球
　　 有崩断的童年，拉响——野蛮的空警
　　 她的父亲，借西线燃烧的油箱，点烟
　　 和他被打烂的士兵们
　　 说起家乡奶酪，小麦鲜啤
　　 和唱诗班。蓝眼睛姑娘，是他妻子
　　 截取在胶片里，有着
　　 莱卡式忧郁
　　
　　 他们用乡音，说着黑色笑话，用香烟
　　 去赌下次的遇袭——哪个倒霉鬼先死
　　 直到炮弹，爆米花般飞溅
　　 上尉站在被洞穿的肺叶上
　　 咳出弹片
　　 像一辆报废的战车，冒着黑烟，虚升
　　 他没倒下，抖了抖黑森林，奚落
　　 一地散架的队友
　　 拾起每一个重装的人名
　　 他无需再识别，血肉模糊的代理民意
　　 现在他要回了
　　
　　 他开着那辆冒黑烟的战车，缓慢驶过
　　 女儿崩溃的童年，赶在复活节前
　　 载着妻子的厨房
　　 即将发动一场，浪漫主义色彩的旅行
　　 空气里，弥散着伏特加，熏肉
　　 和乡谣的味道
　　
　　 历史上查无此人。就像上尉是杜撰的
　　 即便名存，历史也未褒奖他。
　　
　　 ——2022年4月7日
　　
　　
　　 ◎无主之舟
　　
　　 我相信——那个说出：我不相信的人
　　 这大概是后话了，且还有
　　 余粮
　　 养活了第三代。不需重新分行，只需
　　 浅茶倒满，盈酒自敬
　　 能挽留的
　　 必是现在，趁年轻的记忆，尚未褪色
　　 我仍相信那个镀金的夏天
　　 停在废旧的旅馆
　　 老板的女儿，在叶的蝉鸣和装修声中
　　 笑嘻嘻地摇着蒲扇，间或
　　 为远道人换着轮胎
　　 她脚底生火，年方十八，大商朝歌人
　　 池生莲藕
　　 和削骨还父的经历。
　　 那年，雾漫过水面，船只扬起了红帆
　　 向彼岸反射经验，我别过未来的脸
　　 一秋的日落，撞向礁石
　　 它不信昨日的教训，它相信
　　 磨剑的迟暮英雄
　　 那年的旅馆，和丧父的姑娘，被那年
　　 停工滞留在十八岁。我不信
　　 后来发生的事。
　　
　　 我于此断代，刷脸，维系省博和传媒
　　 一夜灯带的绿化。这晚六点方向
　　 没有主题。粉刷匠拉来盐酸
　　 五食堂恢复堂食——
　　 我自助
　　 尝遍落梅的南山，和汉语歧义中
　　 惜字如金的甜。
　　
　　
　　 ◎身负梅花野游的哺乳动物
　　
　　 ——作为鹿科，它与生具有诗意的天赋
　　 它带来阔叶林、植被和山地
　　 傍水野生
　　 用身体支付高昂消费，所以它从不轻言
　　 沿途留下过的神迹
　　 伟大，爱、
　　 和生殖的欢乐
　　 角上分叉，又新增很多销路
　　 活着
　　 是件不计成本的事，食物链区间的上帝
　　 允诺所有生机从腐殖层
　　 进入伊甸园
　　
　　 每个萤火点亮的苹果，在发光的应季期
　　 都值得自诩。然而，理想的供粮
　　 是家圈的鸦片「1」
　　 ——是从灵长类被贬斥的哺乳动物「2」
　　 将其数据化，营销化，工具化
　　 从鹿茸的精神切片，提取
　　 直立行为的殊荣。
　　
　　 前者是共产。后者是——
　　 人工智能。脱机的鸦群，以自由的形态
　　 黑压压地覆盖两者之间
　　 灾变的意识。
　　
　　 ——202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