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琴不时望着躺在床上，此刻正安静地睡着的母亲，不时又目光转向手机。上面显示的25号茅台机场直飞厦门的机票购票订单，打折优惠下来440的票价，已是十分的划算了。只是一想到母亲的病情，何琴在心里又不禁有些的忐忑，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否对头。
　　 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何琴10号便赶飞机急忙回来，一晃已经十多天了。尽管公司那边提前打了招呼请了假，然而，依然有很多的事情，急等着她回去处理。老板那里已经开始在催了，语气虽然还算客气委婉，却是话里话外地，都在暗示，如若何琴再不回去，那她的工作只好另外安排其他人做了。而这样一来，何琴之前辛苦打拼得来的成果，也许就会白白地给了别人。到头来，她更可能被打回原形，又得一切从头来过。
　　 虽然，与母亲的身体健康相比，那些都不算什么。不过，那毕竟是自己这么些年努力打拼的结果，一个人在外面的辛酸，无人疼爱的凄楚，何琴实在是不想再去重新体会一遍。
　　 母亲的身体一直还算不错，只是，终归是上了年纪，又是一个人在家里，少了照拂。自七年前父亲离去，何琴下了决心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不顾一切地独自去到厦门。经过几年的打拼努力下，如今总算是小有所成。其间的艰辛、委屈与无奈，从来无人言道。然而，何琴的心里却是一直牵挂着在家里的母亲，心心念念着，只希望母亲能够身体健康，没有大病小难的，她也好放心地去努力打拼。
　　 天有不测风云，之前五月份，母亲刚刚摔了一跤，何琴也是急忙匆匆地赶回来探望。好在并未伤到筋骨，在家休息几天，便是能够起来下地。虽说不能干重活，一些简单的生活自理倒也不成问题。只是这次，让何琴很是担心，也十分头痛不已。
　　 十天前接到家里母亲病重的通知，何琴匆忙地请了假，买了厦门直飞茅台的机票转车赶回来。一进到家门，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何琴心头一阵难过。也顾不得旅途疲累，便投入到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中。本来，何琴是想安排母亲去医院检查治疗的，可是母亲执意不愿。一方面可能心疼花钱，另一方面母亲似乎害怕，去了医院便回不来了。
　　 毕竟是上了年纪，病床上固执的母亲非常坚决，一心只想安静地离去。不过，这样一来却是苦了何琴，每天守在母亲床前，细心地照顾周全。虚弱的母亲，连吃饭都得人喂。何琴不敢稍有疏忽，精心为母亲熬了粥，又小心慢慢地喂母亲吃下。天气炎热，何琴每天都要烧了热水，为母亲擦拭身子，并及时更换被褥床单。接连十来天的辛苦操劳与付出，总算没有白费。眼看着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何琴尽管早已累得不行，心里却是感到无比的欣慰，几分庆幸。
　　 只是，一再地请假拖延，领导那边早有微词，又让何琴倍感头痛。一边是好不容易打拼才有的今天的这点成就，也许，继续拖延下去，很有可能全部被断送，一切只好从头再来；一边却是躺在病床上年迈的母亲，需要她去照顾周全。苦点累点何琴都能咬牙坚持，然而，她又不能不去工作。母亲随时的医疗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这些，都得指望她啊。
　　 接连十来天的日夜操劳，何琴平生第一次感到这般的心力憔悴，阵阵的无力与无助。此时此刻，她多么地想能够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哪怕只是一分钟的片刻安暖。然而，并没有。素有女强人之称的何琴，平常在别人眼里巾帼不让须眉的“爷们”，独自守在母亲的病榻前，望着安然沉睡的母亲，内心却是无比彷徨无助，满心的酸楚。
　　 何琴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强忍着想要逃离此处的冲动。墙上挂着父亲的遗像。照片中父亲依然一脸的悲悯、慈爱的眼神，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想对她说什么。不过，何琴再也听不到了。
　　 七年了，父亲离开何琴和母亲已经整整七年。而每每夜深人静，何琴会时常地想起父亲，种种过往，点点滴滴犹在眼前。斯人已逝，天堂有灵，父亲，他还好吗？而正是因为父亲的离开，让何琴能够重新认识自己，下定决心与过往的自己说再见。虽然，那样的选择也许并非最好，然而，何琴再也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寄望于一个冰冷无望的家。儿子的理解，令何琴更坚定了信心，不管怎样，儿子都是她最大的牵挂，和希望。不过，却不是现在。
　　 此时此刻，看着墙上父亲的相片，何琴竟然有种想逃的冲动。要是父亲还在，又该多好。母亲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没了寄托。而她，也能放心地去上班，工作、打拼。
　　 “小琴，我想喝水。”
　　 在那发呆的何琴，听到母亲喊她的声音，努力收回心思。她起身倒了水回来，把水放在一旁的桌上，俯下身子，将消瘦的母亲扶起半坐着，身后用枕头靠着。将水递给母亲手接了，又坐在母亲的身旁，母女俩就这样相互依靠着。何琴看着母亲喝了水，接过水杯放回桌面。
　　 “票买好了吗？”
　　 在何琴十几天悉心服侍下，母亲的气色有所好转，便开始催促她快买了票回去上班。她知道何琴的工作繁忙，为她的病，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尽管，她现在并未好完全，其实还需要有人服侍周边。
　　 “还没，再等两天吧。”
　　 何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母亲多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丢下母亲独自离开。原本，何琴也想接了母亲去厦门工作的地方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只是，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她不想成为女儿的累赘，也不想老死他乡。所谓落叶归根，何琴的父亲也在这边，她又怎么舍得丢下他不管？
　　 “我这也木得事了，你就安心地上班去吧。”
　　 “好，晓得咯。”
　　 何琴忍住想要流出的泪水，伸手擦了下眼角，站了起来：“你饿了没得，我给你弄点吃的。”
　　 ……
　　 今夜，一轮明月洒落一地清辉，中元夜的月色，分外清冷，多了几许苍凉。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何琴简单地做了几道小菜，点燃一束香烛，买了纸钱烧了，再斟上一杯水酒，祭献天国的先灵，及招呼一众徘徊于奈何桥与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们。母亲似乎精神不少，不时地与她说笑着，讲着一些曾经的有趣往事。不过很快，她便是感觉疲累，在何琴的帮助下，简单地洗漱后，躺下休息了。
　　 何琴很快收拾完毕，坐在母亲的床前，她要等母亲完全地睡着。这些天何琴都是这样，基本上没有很好地合眼休息。好在母亲已是精神大有好转，也许再有两天便可自己下床，生活也能自理，不再需要人时刻照顾。
　　 不过，在那之前何琴却是不敢稍有大意，同时也内心纠结，不知今后该如何，何去何从？她实在有些不放心，不愿让母亲独自在家。只是，为了生活，她是真不知怎样抉择，方是正确？
　　 望着床上安详睡着的母亲，何琴却突然地感到一阵心酸难过。年迈的母亲，是她最后的牵挂。然而，一向坚强的何琴，此时此刻多希望能够有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着，除了失望，剩下的还是失望。
　　 何琴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看着微信上那些好友头像，她竟不知该找谁，可以说说话？下意识地，她的手指定格，而她的思绪，一下子飞散开去，一时有些的怔住了。
　　 良久，也许只是片刻，她哂然一笑，极力地平复紊乱的心绪。
　　 “在哪儿？”
　　 尽管，心里并不想再打扰对方，此刻的何琴却是那么地无助，只想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是那种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她知道，对方并不能给她任何的承诺，在心底里，何琴却是更加知道或是相信，那个人可以，给她安抚与慰藉。哪怕，只是片刻的，只是几句简单的只言片语。
　　 何琴打出这三个字，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发出。她并未奢望对方能够回复，毕竟，这个时候也许对方早已睡了。何况，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
　　 很快，有信息回复，一个问号。
　　 看来对方以为她去了遵义。不过并没有。
　　 “我在习水老家。”
　　 “嗯？”
　　 “老妈病了。”
　　 “噢……怎么了，好点木有？”
　　 “老年病，好多了。”
　　 “去医院检查了吗？”
　　 “没有，她不去。”
　　 “呃……”
　　 “她怕去了回不来了。”
　　 “拥抱！”
　　 “没办法，我回来十来天了。”
　　 “请假？单位在催了么？”
　　 对方很快猜到，何琴可能要返回单位了，却放心不下老人。
　　 “是！”
　　 “老妈怎么办？”
　　 “不知道？”
　　 “可是，工作也要紧吧？”
　　 “嗯，只是放心不下她。”
　　 “那再看看吧，希望早日康复。”
　　 “谢谢。”
　　 “我这也帮不了什么。”
　　 “没有，很好了，可以陪我说说话。”
　　 “好！”
　　 “你忙吧，我要休息了。”
　　 尽管，还想再说一会话，琴还是强迫自己，一方面的确时间有点晚了，而她其实一直也没有休息好。何琴更不想对方误会，或是担心。
　　 “嗯，注意身体，自己保重。”
　　 “晚安！”
　　 “安！”
　　 夜色如此深沉，月光如洗，而对于那些心有牵系的人，也许今夜注定难以安睡……
　　
　　 二
　　 有木打开电脑，顺便为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不过，望着电脑上之前的文档，有木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继续新的文字编写。
　　 不知道何琴那怎样了？也许，她已经到了单位，也许，依旧不能放下生病中的母亲？只是，有木知道，其实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生活中比较木讷，有木其实心思十分细腻，更看重感情。对待朋友，有木也非常认真，体贴。即使是在有些人眼中虚无缥缈的网络中，有木也会认真对待，每一个有木觉得可以值得交往的网友。
　　 当然，有木会尽量避免，以他自认为的方式，避开一些毫无营养而庸俗的交往。而在经济方面，有木也是极力避开，有木不会去羡慕谁谁炒股赚钱了，也不会头脑发热，为某位的热情邀请而蠢蠢欲动。
　　 有木自始至终相信，网络也许虚无，网络中的人却是真实存在。你以什么样的心态游弋于网络，网络也必将以相对的回报与你。也许，在别人眼里，有木会有些的傻乎，不过有木从未想过改变。
　　 坦荡和真诚，是有木在这看似虚无的网络，还能保有的一份真与纯。有木不想一直戴着虚伪面具。现实生活中的苦与累，有木无可躲避。也难免会有虚假面孔，为生活的压力，家庭的负担。而在这虚无网络，如果还要用一副面具将自己包裹，其实与现实生活有何区别，也失了其存在的意义了吧？至少，有木是这样认为。
　　 只是，有木也会有时感到力不从心。特别是当网络与现实交错而汇，有木其实感到分心乏术。而在有木以为的真心以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面具，这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中，人与人之间，其实更难分辨出，谁的真心，谁又在逢场作戏？
　　 当网络与现实交叠，生活中的困窘便不可避免地呈现对方。而此时此刻，总有那么一点的尴尬，反过来，也是考验彼此双方的一个试金石。还能留下来的朋友，于彼此，都是一种欣慰，值得珍惜。
　　 尽管，有木也会偶尔地想着，能否与谁，来一段天长地久的卿卿我我，或是逢场作戏的风花雪月。理智却让有木不敢稍有放纵。与那样虚无的网络人生，有木更珍惜现在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只是，当一些人的出现，让有没有些得无所适从，难以抉择。原来，我们终究如此心性脆弱，面对种种诱惑，似乎总难做到心静如水。似乎，总会轻易地被激荡起一层层涟漪，而不能自知、难以自拔。
　　 说不清楚与何琴的交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忘了他们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种相互吸引。有木更多的是喜欢何琴的率直爽朗，而何琴似乎因为有木的那些文字折服。不过，或是因为都有家庭孩子，一开始他们都没有朝那方面想过吧。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志同道合的共同爱好，让原本并不相识的二人，于短暂的交往过后，竟是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有木想起来，他与妻子早已过了七年之痒的困扰，不过也似乎少了些许年少冲动的激情。每天的柴米油盐，让平淡的生活显得乏味，难有涟漪波浪。不过，即便如此，有木也从未想过要背叛妻子。靠着网络上那点可怜的文字，竟是也收获了不少的女粉丝，有木似乎多少找回一点自信与骄傲。这是有木未曾想到的，心头难免有些小小得意。也仅此而已。
　　 因为同在一个城市，给有没有了见到何琴的可能。而同意与她见面，有木也是诸多考虑。四十几岁的有木，心里多少对其他女子好奇，幻想着一些艳遇什么的。而一直热心公益的何琴，也是让有木十分敬佩有加的。
　　 一直在当地善德助学公益组织活跃的何琴，经常会借助有木的笔，为他们善德助学活动润笔写写稿件。对于这样的公益活动，有木自是乐于帮忙的，而何琴每次总说给有木一点稿费的事，有木却是坚决地否定了。拿了也会感到不安的，至少，有木是这么想的。
　　 每次见面之前，何琴总会特意让有木带上嫂子。有木不知她是否真心如此，尽管心里也会觉得怪怪的，不过，倒也不会因此而瞒着妻子。虽然有些期待两人的单独相见，有木还是觉得，把妻子叫上，也许会更加安全。
　　 对于有木来说，尽管精神思想上的出轨同样不可原谅，至少，他还能够保证，肉体上对妻子的忠诚吧。即使，做出那样的抉择，对有木同样是一件十分折磨的事情。也许，在多年以后，有木会感谢自己的坚持。而同样对他深心付出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也会给予他一个肯定而有力的支持与拥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