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看点文学 >> 短篇 >> 江山散文 >> 【看点】篱笆墙的春天(散文)

编辑推荐 【看点】篱笆墙的春天(散文)


作者:长风十九 白丁,3.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51发表时间:2022-05-22 17:22:47
摘要:母亲老了,可记忆却从未老去。日升月隐,生活的起起伏伏里,你又何必在意太多!


   篱笆墙,是我的关于童年的众多记忆中,一道永远也不会抹去的印记。
   能有幸成为匠人,曾经,令我的祖辈们颇为自豪与庆幸!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新中国成立之前,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可我的祖辈们楞是凭借着出色的木工手艺,不仅解决了温饱,还硬生生攒下了二十余亩的田地。土地,那在任何时候,可都是农人的命脉和根本啊。木工手艺传至父亲那儿,继续发扬光大着!江岛,也有二三十平方公里,年纪轻轻的父亲,技艺超群的美名就已经扬遍江岛!可在父亲看来,生平最大的骄傲却是凭着过硬手艺的美名,把年少贤惠的母亲迎娶进家门。
   父亲年幼丧母,年少时,大他六岁的大姐就早早出嫁了。兄弟三人,父亲排行老二,大哥和弟弟俩都能有幸外出求学升职,异地安家,当然也是得益于家传手艺带来的殷实家境。父亲被爷爷毫不犹豫地留下了,据说一为传家,二为防老。父亲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有了手艺伴身,吃穿不缺,而且常常还会迎来新老客户热情而又尊敬的礼遇,自然是惬意满怀。可每每回到家中,缺少了女人与烟火的味道,也着实的令人难熬,更是大大的缺憾!那个时候,虽说父亲的奶奶尚在,可毕竟年事已高。母亲的到来,立时让父亲感受到了家的温度和温情,情感的沙漠,真的是久旱逢甘霖!自此,父亲待母亲六十多年如一日,倍加的珍爱!从最初的宠爱直至后来的依赖,角色却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转换,父亲也许是一辈子也不自知,可母亲却是非常的清晰,母亲甘心情愿并享受着。六十多年风雨同舟,即便是再困难,再恼怒,原本脾气暴躁的父亲,对着母亲,也许会大声地喊叫那么几下子,可是却从未暴过粗口,更勿论动手了。这或许就是母亲口中一直念叨着的缘故吧。
   母亲娘家务农,相较于婆家,生活就显得拮据多了。据母亲回忆,外公为人谨小慎微,不善言辞,外婆却是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新中国成立之初,江岛遇险,洪水漫过江堤,几乎所有的农田被淹,颗粒无收!没有了收成,农人就失去了生存的倚靠。无奈!家庭成员进行了再分工,外公留下看家,顺带看护幼小的二姨。外婆拖着几个年长些的孩子,去往江南的娘家寻求帮助,甚至做好了最为糟糕的预设——乞讨。江南多丘陵、山坡,虽是羞于开口,终是难奈孩子们饥渴的眼神,要强的外婆硬着头皮,向一户人家委婉道明了来意,没承想人家却是非常的热情,倒水盛饭,仿佛是在招呼着自家的客人。碰到了好人,一家子本该十分高兴才是,可意外偏生,八岁的母亲着实令人费解,宁愿挨饿,也不愿端起人家的饭碗。不受嗟来之食?似乎也没有人指点过啊。无奈!外婆只好出言吓唬,不吃饭就扔下她不要了,母亲才勉强拿起了筷子。晚饭时,外婆就找到了承情的大好机会,帮主人家锁扣眼。不出意外,外婆的巧手瞬间就让主人家大为满意,赞赏之余还不忘向亲朋好友推荐了她。这也自此成就了外婆,有一家算一家,三升米一天,从没正规学过裁缝的外婆,楞是从东家做到西家,还顺带着帮人家剪剪鞋样子。母亲说,那才真的是既体面又实惠啊!当洪水退去准备复耕时,返程的外婆,除了带回几个白胖的孩子,还有百十斤大米。
   嫁给父亲,母亲的家人大多持反对意见,只因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人们大多时候,都是很在意对方的父母是否双全。可外婆却是力排众议,应该是看中了父亲这个人。可也是啊,都是很能干的人,相近才会相亲嘛。外婆的慧眼识珠,也赢得父亲一如既往,发自心底的感激与尊重!外婆家建新房,父亲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几乎都是一人独揽,从未叫过半声苦。不收一分钱工钱不算,明里暗里到底贴补了多少,可能连他本人都不是很清楚。人往高处走,务农的人家羡慕手艺人,外婆的经历更是佐证了这一点,小舅舅不用托人,免了拜师礼,就成了父亲的开山大弟子。两个姨妹,父亲精挑细选,极尽可能地撮合成亲,让她俩都嫁到了十分满意的人家。田地里收成,既要靠人辛勤劳作,更要依仗天公作美。遇上年成不好,母亲忍不住的就想着去接济一下娘家,又怕父亲知道了不高兴,而精明的父亲,却是忽然间变得格外的粗心。外婆也不去挑破,逢年过节以及父亲的生日,常常都会专门给女婿送上合身的新衣,合脚的布鞋。
   兄妹六人,我最小,和大哥相差十岁。十年的时间里,母亲付出的太多,当然也收获了许多,唯有对每一个子女的爱,那才是真实的精神永恒!父亲主外,竭力挑起了家中经济生活的重担,压力自是与日俱增,可有了母亲的主内,家中生活井然有序的,父亲也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做着他的手艺,全然没有了后顾之忧。特殊时期,曾经家有二十余亩田地的旧事,终授人以柄,家庭被扣上了富农的帽子。打那以后,全家老少处处都受到了不公正的排挤和打压。大哥二哥大姐三人均因没资格享受推荐升学的机会,只得纷纷中途退学,回家务农。两个小一点的姐姐,也因劳动占用的时间太多,读书的路自然也是未能走远。爷爷以家主的身份,成了重点挨批斗的对象,本就身体有恙,没几年时间,就在忧愤中离世。屋漏偏逢连夜雨,期间,要强的外婆也不幸染病,虽年纪并不大,却因无财力医治也于次年辞世。重重压力陡增,种种困惑袭扰,三十刚出头的父亲变得更加的迷惘,更加的谨慎,更加的卑微,夹缝中求生。不用说,母亲心里的压力肯定也是非常之大的,可在孩子的角度看过去,母亲生活的步调却是丝毫也未乱。抱团取暖,最需要的还是定海神针!
   母亲不善言辞,这或许是遗传自外公,可母亲更是继承了外婆的精明和能干。那个时候,还是大集体的劳动方式,二三十户人家组成一个生产小队,社员们每天集体出工,每年的收入都归集体所有,社员们则按照年终评定的工分标准,乘以各自出工的天数,核算出每户的年终收入。富农的身份,被分配到手上的活儿,都是些苦活累活自不必说,可到了年终核算个人工分标准时,我们家人却又总是被人为的压得极低!于是,不用细想也能知道结果,我家的年终核算总是入不敷出!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累积下来,到了我七八岁时,家里已是负债累累。一千多元哪,这在当时已可算得是天文数字了啊!看到我们家,实在是很难再去依靠工分来还清队里的债务,队里的领导们一合计,盯上了我家老屋东侧,那五六棵两三人才能合抱的香椿树,由生产队长亲自带队,七八个劳力合力砍倒了大树,抬走充公还债。当时,眼泪汪汪的我问着母亲,我是否也会被人带去还债?母亲苦涩地摇了摇了头。可到后来,我在玩伴的家中,却是意外地看到了我们家香椿树废料的身影,香椿树,已被打制成了精致的家俱,还是父亲的手艺!
   再艰难,日子还得要过啊。记得童年时,家里每年都会养上一头猪,猪的主食除了极少量的米糠,大多是野菜。于是,每年从开春到晚秋,讨野菜,就成了小姐姐和我的主要工作之一。江岛北边的圩外,有大片的低洼地,汛期来临时常常都会被淹没,不太适宜种庄稼,却是成就了大量疯狂繁衍的野菜,更是成全了急需讨野菜的我们姐弟俩。每年三四月间,汛期还未到,也是野菜们生长的最佳时节,往往只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它们就能够由着自己的性子,依照各自不同的风格去设计,给原本裸露的沙土地,披上一幅幅深浅不一各具特色的油画。芦笋们仿佛也是应时而生,纷纷的破土而出,和野菜们抢占着地盘。而我们姐弟俩,可是全然不管它们的明争暗斗,照单全收。嫩嫩的笋心,在那个年代里,绝对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这可是大自然最为无私的馈赠!在这片勃勃生机的绿色天地里,不自觉的,我们姐弟俩童心激扬,也暂时地忘却了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忘却了生活的艰难!
   除了养猪,家里看养些鸡鸭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鸡鸭既可以供给年节大餐,非寒冷时节,几乎每天都会捡到的多少不一的鸡蛋鸭蛋,才是农家最为看重的地方,那可是家里人平时补充营养的最主要的上佳食品。饭锅上蒸鸡蛋,只要相应操作及火候把握精准,三两个鸡(鸭)蛋就可以蒸出一盆子豆腐脑状的蛋羹,一大家子每个人都可以分得一两勺子,十二分满足。没用多久,三个姐姐都已深得母亲蒸蛋的精髓。看养鸡鸭不可少,可问题也随之而来,门前菜地里的蔬菜,可是经不住它们一次又一次的光顾。于是,篱笆墙应时而生。和外婆一样,编制篱笆墙,母亲也喜欢选择木槿和野蔷薇,把它们沿着新翻过土的菜地周边栽插好,再用新砍下的竹子加铁丝从两边夹住约束固定好,并且尽可能保持松紧适度,留存它们自由生长的空间,一道曲折蜿蜒,集功能性和观赏性于一体的篱笆墙就此筑好了。《诗经》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华就是木槿,舜即瞬,故木槿又名朝开暮落花,背后似乎还有着一段令人扼腕的凄美婉约的传说。外婆应该是不知道的,母亲也绝对是不清楚的。但木槿又名篱障花,这也许才是农人的优选所在。歌德也应该很是欣赏怜爱《野蔷薇》,那荒野的小蔷薇,用刺来捍卫,徒然含悲忍泪,还是遭人采折。初春时节,当野蔷薇的嫩茎纷纷的探出头来,年少的我们立马辣手摧折,可是全然不知也不顾歌德的感受了,有的只是对嫩茎裹腹的甘美渴求,还有菁菁的春的气息和味道。
   在江南,除了冬天,应该都可算得是姹紫嫣红的季节。木槿花开了,有浅红色的,也有绯红色的,更有白边加渐进式紫色的。野蔷薇花也开了,仿佛是因为在与一些爱美的女人们同框,它们也纷纷极尽所能地不甘示弱着,争奇斗艳着。蜜蜂们也纷纷的闻香而动了,采集花蜜,采拾春心。嗡嗡嗡……,是蜜蜂们忙碌的喘息声,还是满足的感慨声?你不必猜测,也无须知道。可我知道的是,篱笆墙,它围就了菜园,更是围成了属于我们的,家的那方天地!在这片天地里,一家人都可以暂时地放心扔下疲惫和掩饰,安心享受自由和自我!当然,在那片篱笆墙的背后,那方宁静天地的最大受益者,应该还得是我,当非常时期过去时,我终于无需推荐就可以升学,我终于可以昂首挺胸的,凭着自己的实力和努力,跳出了农门,成为一名大学生。这在当时的我家周边,也可算得是凤毛麟角……
   时光飞逝,生活一天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母亲老了,父亲也于前几年离去了。老屋已不在,篱笆墙也已不在!可木槿花和野蔷薇花,肯定还是会年年去绽放的!花开花落时节,年迈的母亲还有我们,都会常常去想念,那篱笆墙的内外和那曾经的过往……

共 4039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是一篇叙事性散文,母亲的一生都在奉献,为家庭,为儿女。母亲的春天被困在篱笆墙,外面的世界有很多精彩,母亲却愿因在篱笆墙里。守着篱笆墙后那方宁静的天地,都聊过后,篱笆墙不复存在,木槿花和以前一样依旧盛开。篱笆墙里的温暖春天,是一个故事,一个母亲与他的子女的故事,温暖的故事。不管在什么年月,艰苦也好,平淡也罢,有母亲的家就是温暖的。感谢投稿,感受文字中的脉脉温情,欣赏了,推荐阅读。【编辑:月下疏影】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月下疏影        2022-05-22 17:24:22
  读老师的文章,想象着篱笆墙上豆荚,牵牛花,蔷薇等多美的一幅春景。
2 楼        文友:长风十九        2022-05-22 17:58:07
  无论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生活中总是会有不如意。除了阳光,风雨也是成长的必然需要!
   辛苦了,月下疏影老师。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