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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滴落在楼梯上的汗水(散文)


作者:黄宝兰 童生,592.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25发表时间:2022-05-24 16:24:17

最近在修整房子,要经常去市场上买一些建筑材料,其中包括黄砂和水泥。
   黄砂和水泥都是非常沉重的东西,不但需要送货上门,还需要请人搬上楼。我住的是步梯房,没有电梯。九袋黄砂,七袋水泥,和老板讲好我出一百块钱费用,他找人搬上楼。
   一百块钱可以说很少,也可以说不少,这得看当时的心境和经济条件。刚刚买了房子,手头紧,觉得这一百块钱花得也挺心疼。我也曾在心里盘算,分包了自己扛上去,但因为水泥这东西不适宜分包,只好作罢。
   星期六的上午十点多,三轮车把黄砂和水泥拉到楼下时,搬货的师傅也到了。
   师傅是骑着电动车来的,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个子矮小,又瘦又黑,灰白相间、稀稀拉拉的头发上蒙着一层灰,前额和鼻子上也有一抹灰,看样子是擦汗时不小心沾上去的,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辛劳感。
   到了楼梯口,师傅停下,麻溜地锁好电动车,把绑在上面的一条扁担和两副钩子取了下来,随后把身上一件深灰色上衣脱下来搁在电动车上,又拿出一条已经用得看不出颜色的旧毛巾缠在一只手腕上。
   看到师傅的第一眼,我就在心里嘀咕,这么矮小瘦弱的个子,挑着两大袋重物上楼,上下好几趟,体力吃得消吗?我可是住在五楼。凭着职业会计师的敏锐和习惯,我往车上扫了一眼,黄砂水泥共十六袋,一次挑两袋上楼,得爬八次楼,上下共十六趟。况且师傅年龄不轻了,我暗自有些担忧,怕发生什么意外,赖上我。
   正思忖着,师傅已经麻溜地把黄砂水泥从三轮车上卸了下来。他用缠毛巾的手腕拂了一把眉毛上的汗珠,旋即弯下腰,非常专业地扎黄砂和水泥的袋口了。师傅把所有的袋口都扎成了抠手的形状,然后又把黄砂和水泥的位置重新排了一遍,一袋黄砂,一袋水泥,用一条扁担长度的距离摆放着(因为黄砂一小袋五十斤,水泥一袋一百斤,黄砂挑在扁担前面上楼不会磕着楼梯)。
   这时,我有点好奇地问师傅:“把袋口扎成这个样子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师傅告诉我说:“这样扎起来,方便挑着上楼,不会脱钩,还能减少袋子的长度,上楼梯时就不会磕磕碰碰。”师傅的话,让我似乎有所明白。
   师傅一切准备就绪,就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挑着黄砂水泥上楼了。师傅虽然很瘦,但上楼时并没有被扁担压成虾米状,他的脊梁挺得直直的,步履很轻快。远远地,我能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和楼梯震动的回音。
   几分钟过去,师傅一只手拿着空扁担下来了。看到师傅气息平稳,面不改色,我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心不悬着了,我又开始盘算,师傅这活做得也还不赖,上下一趟就是十二多块钱,不用一个小时就能挣到一百块钱,如果一天接三个这样的活,一个月就是大几千块,收入还是挺可观的。
   我在楼下边玩手机边等,第二趟下来,师傅有了明显的喘息声;第三趟,师傅上楼的脚步不再轻盈,两腿似乎灌了铅,楼梯间也传来了沉重的闷响;第四趟,师傅下来的时候,脸色通红,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他正在用手腕上的毛巾擦拭额头冒出的大颗汗珠。
   看到师傅气喘吁吁,挥汗如雨,我连忙对师傅说:“您歇会,我去买两瓶水来给您喝。”听了我的话,师傅笑了起来:“不歇,不歇,这算什么呀,才刚开始,我们天天这样,习惯了。”师傅并没有按我说的歇下来,还是继续挑第五趟。
   师傅转身上楼,我随即快步走向小区门口的超市买水。买完水回来,师傅还没有下来。我提着四瓶水,一级一级向五楼缓步攀爬。这楼梯的间距可真大呀,虽然我手里只拿了这么点东西,还要走走歇歇。天气太闷热,楼道间又不通风,我感觉憋闷,腾出一只手扶着楼梯把手,低头数着台阶而上。
   在楼梯上,我看到了一滴滴氤氲成花型的水印。随着水印一路拾级而上,我在心里纳闷,这是哪里来的水印呢?这个疑问,在我遇到师傅的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我爬到四楼,师傅正下楼,还有最后一趟,他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此刻,师傅脸上汗水如雨下,湿透的上衣裹着水泥粉末紧贴着皮肤。
   他一边走,一边擦拭额头和眼角的汗水。这汗水与我常见的汗水不同,以往所见的汗水是清亮的、干净的;师傅的汗水混合着水泥的粉尘变得浑浊不堪,像雨天泥洼地里溅起的泥浆,顺着他的脸颊汇聚到下巴处,又顺着下巴滚落在楼梯上。
   这一滴汗水,无声地砸在楼梯上,摔成了一朵花的样子;这水印,就是无数滴汗水刻在地上的花。
   以前常听老人们说:在土里刨食的人不容易,每一粒粮食都是一滴汗水摔成八瓣换来的,做民工又何尝不是,他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浸透着汗水。这一路滴落在楼梯上的汗水,像一颗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砸得我心头一颤。我为之前盘算师傅赚这份钱容易而羞愧。
   师傅见我拿着水上来,连忙说:“谢谢,你人真好。”
   我说:“把最后两袋挑上来了,我给您结账。您可以顺便洗个手洗把脸,喝口水休息会。天气太热,汗水流到眼睛里,眼睛会疼的。”
   “好嘞!”师傅爽快地答道,一阵风似地下楼了。
   不一会,楼梯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这声音很沉重,稍顷,有一阵欢快的来电铃声传来,打破了脚步的沉闷,随着铃声越来越近,师傅跨门而入,终于完成了第八趟,我和师傅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接电话呀。”我说。
   “嗯,老婆打来的,把担子放下了慢慢说。”师傅大口踹着粗气,用一只手平复着蹦蹦乱跳的心脏。
   “先去洗个手吧。”我指了指洗手间。他大踏步走进洗手间,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冲洗着手和脸,随即传来搓洗毛巾的声音。
   不到三分钟,他出来了,憨厚地笑笑说:“先回个电话,老婆打来的,刚才挑着担子不方便接听。”
   然后他边走边整理衣服,走到窗前停住了,清了清嗓子,拨通了电话:“喂,老婆,我知道了,听你的,一会去吃点好的。过端午节我就不回去了啊,这个月底把工钱转给你,还有,我给弟邮寄的中药收到没有?嗯,收到就好,辛苦你给弟熬药了。什么?妈妈能下床活动啦?太好了!儿子呢?我想和儿子说句话,哦,那好吧,晚上再给儿子打电话。我现在就去吃饭,挂了啊。”
   他声音很温和,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刚才挑黄砂时凝重的神情判若两人。他把手机放进裤兜,对我一笑:“老婆一到饭点就打电话叮嘱我去快餐店叫点饭菜吃,她怕我总吃馒头就冷水加重胃病。”
   “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老婆真是福气。”我答道。
   “得亏她好,照顾我妈妈和弟弟,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这日子咋过哟。”师傅许是看我认真地倾听,打开了话匣子:“我弟是送快递的,三年前被人撞成了重伤,瘫痪在床,撞人的司机至今都没找到,我要承担弟弟的医药费和生活费,还要抚养弟弟的孩子,我妈又中风半身不遂,我自己的儿子正上高中,压力山大呀。”
   “你弟的老婆呢?”我问。
   “跑啦,我弟成了废人一个,她看日子没了盼头,丢下孩子走了。也不怪她,我们家太穷了,给不了她好日子。”他嘿嘿一笑,又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说:“家丑不外扬,让你见笑了。”
   我拿出一百三十块钱递给他,他迟疑地望着我,连忙摆手说:“给多了给多了,不是说好的一百块吗?”
   “拿着,这三十块钱就当我请你吃个盒饭。”我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你真好!我总是碰到好人!以前同行总说有雇主克扣工钱,我是处处遇贵人。”师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下了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裤兜里,提着扁担转身离开了。
   望着师傅被汗浸透的背影,他瘦小的个子在我眼里突然间变得高大起来。一个人之于社会,是微不足道的个体;于家庭,却是一座山。
   他的肩膀挑起的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他滴落在楼梯上的汗水,是一朵朵盛开在尘埃里却洁净如玉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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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老师因为装修房子,请了一个搬运工搬黄砂水泥上楼,从而看到一个体力劳动者生活的艰辛,谋生的不易。老师通过仔细观察,用深厚的同情心,再现一个农民工的真实生活现状,他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浸满了劳动的汗水。这篇文章我读第一遍,读到了一颗细致敏锐的心,善于捕捉并定格生活中触动心灵的瞬间;读第二遍,读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生活中有多少人能换位思考,能体察别人的艰辛和不易呢?大多人以为出了钱,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付出,甚至还要剥削别人的劳动果实,而老师能带着仁厚的心,去体谅他人的不易,去感恩他人付出;读第三遍,读到了生而为人的种种心酸和困苦,都是在负重前行,用汗水浇灌人生;同时也学到了怎么去写作,那就是,面对生活,要用心地去观察、发现和思考。一篇很有感染力的文章,推荐文友们赏阅。【编辑:亭上秋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0528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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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亭上秋风        2022-05-24 18:55:16
  老师的文章透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有发自内心的善良,才能换位思考,体察别人的艰辛和不易,并善待每一份遇见。向善良的你致敬。
世间万事,皆有利我
回复1 楼        文友:黄宝兰        2022-05-25 10:11:15
  感谢老师辛苦编辑修正!人之初,性本善。懂得感恩是我们人生的必修课。
2 楼        文友:叶华君        2022-05-25 11:39:05
  文章写出来了普通人某生的不易,也真正体现出来了作者对劳动者的尊重和敬畏。的确,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靠双手流汗真钱,都是伟大的。触动人心的作品,欣赏拜读。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3 楼        文友:叶华君        2022-05-25 12:01:28
  文章写出来了普通人谋生的不易,也真正体现出来了作者对劳动者的尊重和敬畏。的确,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靠双手流汗挣钱都是伟大的。触动人心的作品,欣赏拜读。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4 楼        文友:陌小雨        2022-05-29 22:38:49
  恭喜老师斩获精品!
山本无忧,因水成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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