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回归线上 >> 短篇 >> 江山散文 >> 【回归】又到一季麦儿黄(散文)

精品 【回归】又到一季麦儿黄(散文)


作者:一窗清寒 布衣,442.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65发表时间:2022-05-26 10:55:42

【回归】又到一季麦儿黄(散文) 夜来南风起,麦儿覆垄黄,又到一个麦收季。
   驱车经过乡间公路,隔窗便见一望无际的麦田。今年的小麦长势大好,金灿灿、黄澄澄、株株颗粒饱满,沉沉的穗子似乎要压弯麦秆,微风吹来,层层麦浪涌动翻滚,好似一片金色的海洋。
   远远的,像是传来收割机的轰鸣,这大片麦田,也许不足两天就会收割完毕、粒粒归仓,我不由得惊叹现代化机器给农民带来的方便实惠。然而,时过境迁,怀想当年与父母在田间劳作的一幕,顿然心生感慨……
  
   一
   年少嗜睡。黎明,正是睡意最浓时,奶奶晃动着我的身子一遍一遍催喊“妞,起床,起床干活啦……”
   朦胧中,耳畔传来“咕咕,啾啾”的啼叫,是布谷鸟,好像还有大公鸡,它们一声连一声地为农人吹口哨。一会儿,又听到吱吱拗拗开门声,稀稀哗哗流水声,是父亲,他已来到井台旁,开始“刺啦,刺啦”磨镰刀。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我强打精神,麻利地穿好衣服。拎起镰刀随父母走到村外的田间,倦意已然全消。
   大片的麦田,泼泼辣辣铺开一地金黄。晨风吹过,麦穗轻轻摇摆,一股熟透的麦香袭来,浓郁而醇厚。站在田垄间的父亲,一个劲儿地眯眼笑,那古铜色的面庞,闪耀着太阳般的油彩。只是,麦穗上那一根根笔直的尖尖的芒刺,让我的心微微发怵。
   开镰了。
   我们仨一字排开,父母各揽八九陇,让我从地边割五陇,地边麦苗稀,可以少出力。刚开始时,我猫着腰干劲十足,跟在他们身后不甘落后,但过了一段时间就感觉腰酸背痛,浑身无力,直起身子向远处瞅瞅,一望无际的麦田,到处都是挥着镰刀晃动的人影。
   我的父亲,不愧是一把庄稼好手,只见他左臂轻按麦头,右手紧握镰把,手臂挥动间,便割出了“刷刷刷”的声响,连连几下,满怀麦秆带着沉甸甸的麦穗倾斜在脚旁,随后,他左臂揽住秸秆,右手提着镰刀向上一勾,一捆麦秧就规矩而整齐地被放在地上。他的整个动作,流畅、圆润、娴熟。
   割到半晌午,太阳像个火球炙烤在背上,豆大的汗珠混着麦秧上的黑灰,流到眼角,涩得我的眼睁不开,并不时伴有滋喇喇的疼痛。我有点倦怠,再看父亲,他正用毛巾将额上的汗水一把一把地抹啦着,黝黑发亮的脸庞,没有丝毫疲倦,微笑的神采里,是溢出来的满足。仿佛这田里的每一株麦穗,都成了他的艺术作品。是的,这是他大半年来躬身耕耘、精雕细琢的、最满意的作品。
   我抓起镰把,试图模仿他运转如飞的样子,伸出臂,弯下腰,一镰,一镰,刷刷,刷刷……
  
   二
   麦忙季最怕坏天气,若是连连出现阴雨天,麦子就有可能在田间霉烂生芽儿。所以父亲始终绷着心里的那根弦,他的目标是颗粒归仓,他常常把“抢收抢种”挂在嘴边。
   “妈,歇会儿吧,”我提议。
   “问问咱们当家的”母亲淡淡推诿道。
   我明白,她是把领班人酷辣的一面,甩给当家的父亲,所以就咬牙继续坚持着。每割上几镰,就忍不住抬头看一看,还有多远能到地头,因为,挨到地头,理所当然就能歇会儿了,这是劳动中的我们一个微小而甜蜜希望。
   地头有杨树,树下一片浓荫,每当放下镰刀盘腿坐下,一阵凉风吹来,似乎把身上的热气卷走大半。倘若再遇上个卖冰棍的,买来一支,伸出舌头吸溜几下,甜丝丝,凉冰冰,若嫌不够过瘾,再嘎嘣咬上一口,硬邦邦,脆生生。那惬意,胜过今天的我身处雅居,沏一壶龙井,趁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慢品浅酌。
   将近中午,大杨树下成了劳动之后的栖身之所和吃饭场地。几个壮实的汉子,拖着汗淋淋的身子,将粗布麻袋往地上一摊,刚刚躺下几分钟,就眯眼打起了呼噜。
   为腾出更多的劳动时间,那些在家做饭的老年人,每天会准时踩点把饭菜送到这儿来。
   大杨树枝繁叶茂,树上鸟声啾啾,树下人影团团,三五一堆,或躺或坐。我也在人堆中,看疏枝摇曳,听家长里短,沐凉风习习,等饭菜飘香……终于,远远地,看着奶奶挎个提篓儿、踮着碎步走过来,我的心里有种安捺不住的兴奋,仿佛饭菜的香气突然从篓子里窜出来,飘过漫长的田间小径,一下子钻进我的鼻孔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奶奶为我们准备的真是丰富,打开篓子,取出凉水先把黑乎乎的双手洗净,再将馒头掰开,夹上一个咸蛋,蛋滋滋冒油,不必理会,任其一滴一滴渗进馒头里。又累又饿的我赶紧咬上一口,再来一口,一口一口,大快朵颐,那滋味,别提多过瘾了,几口下肚,再咕嘟嘟喝上半碗麦仁稀饭,等到饥肠不再闹腾,才拿出一根黄瓜细嚼慢咽……
  
   三
   回想那一季麦儿黄,最大的苦恼不是早起晚休身体乏累,而是被“麦毒”侵袭后的奇痒难耐。
   小麦成熟后,它的穗头和叶子上有种黑灰,被当地人称作是“麦锈”。麦田里的农民,经常被沾得满身都是。那个东西异常狡猾,能穿透衣服的纹缝渗到皮肤上,一天下来,浑身上下尤其胳膊腿脚全是黑乎乎的。抢收季节,是没有机会处理它的,所以,只能等到晚上睡觉前清洗一番。
   一连多天在田间与麦秧接触,层层黑灰积在身上,我幼嫩的皮肤却因此被锈蚀出了毛病,胳膊和腿弯处起了红红的大扁疙瘩,瘙痒无比,每当用手抓挠,扁疙瘩就会迅速扩散,弄得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奶奶告诉我,不要一味抓,忍一忍转移注意力很快就会好的。我按着她的方法,咬牙忍耐,果然有了短暂的效果。
   但想不到的,一天夜里,我竟然在酣睡的梦里被痒醒了,深更半夜、痛苦难熬,但又不想叫醒父母,于是自作主张,将桌子上小半瓶辣酒往身上涂抹。我自认为酒能杀毒,也一定会杀死我皮肤上的锈毒。岂料毒没被杀死,却让我因此又多出一个毛病——酒精过敏。直到今天,我的过敏性皮肤依旧沉疴不愈,也许,这个毛病将会伴随我的一生。
   让人奇怪的是,我的父母和乡亲,长年累月在麦秧麦糠麦垛中摸爬滚打,日复一日与“麦锈”揪扯缠绵,却从未出现过皮肤被灰黑侵蚀的麻烦。也许,土地是他们生命的根基,劳动是他们生活的本能,年年岁岁与土地相依相偎,他们在泥土里扎下了深根,皮肤早已变得非常粗糙厚实了。
   那一季麦收结束,乡间就陆陆续续出现了收割机,再后来,我去外地求学,从此,下田劳作的一幕就成了远去的故事。但少时随家人割麦的场景时常出现在脑海,为此,我很心疼我的父母,还有那些和他们一样长年在土地里劳作的农民,风吹日晒、足蒸背烤,一季一季,他们从不懈怠、从不怨怅,用勤劳和坚忍抒写了一曲大地的欢歌。
  
   尾声
   此时,又到一季麦儿黄,我摇下车窗,举目四望,眼前大片麦浪翻涌,耳畔传来联合收割机的轰鸣,再也找不到昔日热火朝天的割麦场景。但,我知道,那些年,那群挥镰抢收的我的父辈们,曾经用汗水浇筑过一段丰硕。
   倏忽,金色的麦田里,那一张张古铜色的亲切的笑脸,又在我的眼前清晰鲜活……
  
   (原创首发)

共 2684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收麦是一个既迷人又煽情的话题,古往今来此类叙事不少,是幸福的象征,也是劳累的复忆。现在农业已经不是当年的苦作情景了,但回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麦忙时节,还是不忍回眸——那时的农人太辛苦了。作者于今触景依次生情,不禁再次让字迹遁入那年那月麦收的丝丝缕缕,让细节里的时光随波盈荡,渐隐渐显。真可谓是——麦忙,麦忙,惊起一堆思绪。生活总是在发生变化,这是时代的进步,是人间的幸福。然而,人是最善忘的,许多往事并不遥远,但已经淡漠,那些曾经的日子不是物质的比照,而是需要人们从精神的源头去寻找生活的目的。又到一季麦儿黄,清寒睹物思怀,带着对既往岁月的无限深情,向着那片土地回望、致意。文章以“我”的亲身经历、“我”的视角发现组织材料、结构全篇,为读者呈现了一幅真切动人的割麦全景风情画。并以小窥大,将地上劳作的人影及其中发生的凡人琐事,升华成闪闪跃动的精魂。读之,我们不仅能感知到她对家乡父老真挚动人的情结,也看到了她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深情注释,由此而完成了对一代农民的深刻颂赞——他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筑了一段丰硕的记忆,用朴实与坚忍抒写了一曲土地的大歌。深度作品,特此推荐!【编辑:策马南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05260002】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2-05-26 11:05:58
  原来清寒社长是很能吃苦的人儿啊!失敬,失敬。我们要学习清寒,发扬传统精神,再接再厉,让大家的生活更加美好!问好朋友了!
人生如梦
回复1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5-27 18:21:01
  南社过誉了,其实我那时麦田体验纯属瞎捣乱,真正能吃苦的,是我的父辈们。时过境迁,再去追忆那些远去的故事,别是一番滋味。感谢您的辛苦编评,按语好看得很,社团有您,大家的幸运。祝生活愉快,创编愉快!
2 楼        文友:心静天好蓝        2022-05-26 13:40:40
  我也割过麦,知道这活儿的辛苦,读来多么熟悉!真实的生活成就了贴心的文字,读来如饮佳酿!多么勤劳的人儿!麦儿黄,作品也“黄澄澄的”
回复2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5-27 18:26:48
  心静,谢谢你的支持,点评恰恰好、很入心。常在你的作品中与你家乡的父老遇见,所以我知道,这类文章,你驾驭得更好。期待你的新作出炉,遥祝夏日安好,创作愉快!
3 楼        文友:紫盏        2022-05-27 08:18:51
  前几天刚去拍摄了割麦子的场景,此刻,读清寒的文字,格外触动。朴实细致的文字竟让我读出了心疼的感觉。种庄稼的不易,农人的生活经历,在风吹麦浪的丰收喜悦里,被忽略,而这些才是丰收之诗的内核与精神,才是让成长的最好洗礼。
   喜欢你这样的书写,朴实如歌,温润入心,温情如画。忽然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外飘来一首歌: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地上……这便是岁月写入我们记忆里的童谣与诗心。 问好亲爱的清寒,遥握,心念。祝夏安!
在一瞬间捕捉人生的风迹,在一刹那顿悟生命的云影。
回复3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5-27 18:42:15
  清溪,看到你的雅评,让我感动欢喜得很,虽多为溢美之词,但句句入心,读了又读,品了又品,爱了又爱,谢谢亲爱的,真的,饱学多才如你,慧眼慧心如你,热忱善解亦如你。愿你工作之余,拍摄之后,再多腾出一点儿时间来与我们文字相伴,知道吗?你在,清寒心安。
4 楼        文友:心静天好蓝        2022-05-29 04:44:27
  谢谢清寒的美誉!冲着这样的评论,我自觉尚无此笔力,佩服,喜欢,感动。您的美文侧重点在收割中的点点滴滴,同样鲜活动人,同样回味无穷!我只好把侧重点放在收割后发生的一切,以免东施效颦。因为有你的唱,我才写下这篇文章来和,图个乐,为回归助力。谢谢您的美文激发了我的灵感
回复4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5-29 14:20:02
  我感到非常幸运,一篇《麦儿黄》,能让心静碰触到记忆深处最熟悉、最亲切,最有味儿的场景来,也许,文字往来间,最是灵感涌动时。心静你特别聪明,总能抓住灵感悟性喷薄的刹那奋笔疾书,让美篇快速出炉。我得向你学习,以后也多多留意脑海中那一闪念的火花。
5 楼        文友:春里醉客        2022-05-30 09:10:21
  麦收,是夏天最动人的乐章。
   从记忆里走来,到记忆里扎根,每个场景都跳动着生命的音符。
   田野,在汗水里肥沃。人生,在季节里成熟。
一个平淡的人,在心灵的旅行中,寻找快乐的风景。
回复5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5-31 10:25:36
  唐哥,好久不见!字里相逢,方知你一切安好,很是宽慰。特殊时节里,一点怀旧的心思被触动,落成这闲散,还很显粗糙。非常感谢你的深刻留评,祝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6 楼        文友:春里醉客        2022-05-31 15:38:44
  非常时期,庸常面对,不过一忙、一闲、一醒、一梦尔。静得下心才读得进文字,陈年往往如茶似酒。
   收得起的记忆,收不住的流年,不觉已人事消磨。酸耶、甜耶、苦耶、辣耶,全是生活况味。
   得之心而付之笑,全是缘来缘去。
   祝笔深,人安!
一个平淡的人,在心灵的旅行中,寻找快乐的风景。
回复6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6-01 10:05:36
  处世淡然有德品,修的就是一颗心,唐哥素来如此,智慧的眼睛总能透视出普世的真理,平和在心,通达为怀,境来不拒,境去不留,心中有善,眼里有光…… 过去的我们,曾借你文中良言、益智醒脑,这笔成长中的财富,永远是财富。再次感谢唐哥,遥祝生活愉快,写作愉快!
7 楼        文友:上大人孔乙己        2022-06-02 09:12:48
  本来想写一段跟评,没想到写的有点长,然后凑成了一篇文字,老师一会儿去看看。
回复7 楼        文友:一窗清寒        2022-06-04 07:36:10
  已经拜读,感动佩服,老师真的太优秀了
共 7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