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给自己规定了上班时间，每天都没迟到。早上定的上班时间是九点钟，如果迟到就无法原谅自己。
　　 “你什么时间找媳妇？”“不知道。”出门前，母亲突然提到了这件事，我喃喃自语绝望叹气。
　　 我今年四十岁，单身四年了。自从结识“凌波仙子”，我在游戏里一边打装备一边与她聊天，兴奋了多半年。那天她说自己结婚了，要从那个虚拟世界彻底消失，我异常失落，对现实世界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妈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装着不当一回事，把两手插进裤兜里。母亲郑重其事地说:“自从你爸死后，你的事我很少管，这件事你得考虑了。”
　　 我怕惹她生气，哄她说:“我有女友，过段时间就会领回家。”母亲忽然笑了，原本悲戚的表情被笑容覆盖。
　　 其实我心里知道，“凌波仙子”的名字被我折叠进了记忆深处，就像一个地雷的引信，禁止触碰。
　　
　　 二
　　 闲着无聊，这天中午我随终南户外去鲸鱼沟郊游。当我看到一位女人的瞬间，眼前为之一亮。她与众不同，披着长发身材瘦削，穿着飘逸的红色长裙。她的步伐轻盈，气质优雅。
　　 我被美女吸引，眼睛钉子般盯着她。她似乎发现了我，装着没看见的样子。我紧紧追上她，不时找机会和她套近乎。她告诉我，她刚和男友分手，一个人出来散心。我听后喜出望外，主动扮成她的崇拜者，不是替她拎包，就是帮她拍照。她春风满面，摆弄出各式各样动作，凝住了一个又一个美的风景。
　　 我微笑着掏出手机，想加她微信，她却从小包里掏出张明片给我。我双手接过，看到她的名字，何芳，右侧更小的字写着证券分析师，下面是她的联系电话。
　　 “我叫黎泉，叫我阿泉就好。”我当面拨通了她的电话，存了她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何老师。”我一本正经地说。她笑了，但她的笑容很短促，很快恢复了严肃的状态。
　　 我和何芳认识了，两个人经常在微信中聊得很热火。逢年过节，我也会给她寄些她喜欢吃的芒果、石榴、苹果、猕猴桃。
　　
　　 三
　　 我去省城办事，给何芳打个电话，约她出来吃顿时。她在电话中咯咯笑着，让我心里觉得有种无可言状的愉悦感。
　　 我在雁塔地铁站口见到了何芳。她穿了一袭长裙，长裙的剪裁不甚规则，颜色是咖啡色，上边有数个白色的不规则色块。她戴着金边眼镜，镜腿上镶嵌着蓝色的玉石，显得气质与众不同。
　　 她摇摇头，笑着说:“我想你会来找我。”我拘谨地笑着，不知说些什么，她吃惊地看着我说:“你瘦了很多，有点变形！”我顺着她的话题，插科打诨:“整天想你怎能胖？”她捂着嘴笑，眼睛在眼镜后弯成了两个月湖。
　　 我们肩并肩走着，好像熟识已久，听到的每句话和说出的每句话，都让人觉得舒服畅快。
　　 吃完饭，我们出来散步。天气不冷不热，难得的好日子。两边的楼越来越高，越来越密，我们像是置深谷底。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一条老街，这里各种烧烤档连在一起，桌子就摆在街边，食客摩肩接踵而来。
　　 我们选定了一家，点了炭烧生蚝、烤鸡翅、烧茄子。装着十只大生蚝的盘子端上来，蚝壳里的汁液还在沸腾。我大吃肥嫩的生蚝时，她已经开始喝啤酒。我劝她吃点，她敷衍着吃一个，用餐纸擦嘴说:“我不饿，不用管我。”
　　 我陪她喝着啤酒，她的酒量大大超出我的意料，一扎啤酒，她能喝八瓶。我从没见过喝酒如此凶悍的女性，被她震住了。
　　 酒精麻醉她的神经，从而屏蔽了她的焦虑。她突然看着我说:“我失恋了，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我吓得直打抖，不知所措，嘴里呜呜啦啦，说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何芳挤在同一张床上，脑袋疼得要命，稍微一动就天旋地转。何芳还躺在我的身边昏睡，那副金边眼镜还戴在她的脸上。我摸了摸我的脸，提醒自己这不是幻觉。
　　
　　 四
　　 一场醉酒大幅度拉近了我与何芳的距离，回到县城后我就给她发微信。她回复我一两句。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也很孤独，我们就像岩洞里两个很近的钟乳石，在潮湿中缓慢生长，终有一天会相连。
　　 我想何芳了，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想你就过来吧。我马上在网上定了票，乘高铁去了省城。
　　 我和何芳又喝得酩酊大醉，她像断电的机器人，脸部直挺挺倒在桌子上。
　　 我扶着何芳慢慢走，很快就来到了鸿运宾馆。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我选择了两张床的标准间。
　　 迷迷糊糊不知睡到几点，突然她伸手抱住了我，我也回抱了她。她紧紧推我我顺势倒下。我和她脸挨着脸，她的气息与呼吸占据了我的意识，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和她碰在一起，急切地探入到她方的边界之内，身体的欢悦如问猛烈潮水，将我推到幻觉的更深处。
　　 我对何芳说，她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一旦她离去，我会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她笑着说怎么会呢？我说你要做我一生的女朋友，她的脸红扑扑的，骂我是坏蛋。女人心，大海针。女人都是口事心非的动物，你得好好琢磨她心里的想法。她虽说已默认她是我的女朋友，不过我隐隐约约感觉，终有一天她会离开我，去找别的男人。
　　
　　 五
　　 那段时间我和何芳的微信来往频繁，只要有闲时间，我便给何芳发信息，她若没忙，便会立即回复我。这种秒回的感觉真美妙，像是有另外一个生命随时可以跟我产生互动。不过，我们聊的都是平常的琐碎事，有时彼此也会发送近期生活照。
　　 那一天，何芳一直没来信息。我一次次发微信，问她今天是什么情况。可她一直没有回复我。
　　 我的心情低落，心里暗问着自己，难道她出事了？这个想法犹如洪水，淹没了我的堤坝，我个人陷入到焦灼的沼泽当中，不能自拔。
　　 睡前，我又给何芳发微信，问她是什么情况？我盯着手机很长时间，一直不见她的回信。
　　 我紧闭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睡。我的心里翻江倒海，翻来覆去浮现何芳的影子。
　　 一星期后，我收到了何芳发来的微信，说她和前男友复合，去了深圳，帮助男友打理他的外贸公司。
　　 我的脑袋里像灌了浆糊，混乱成一片。我疯狂地拨打何芳的手机，一遍又一遍，总有一位女人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