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使人们生活富裕起来，车辆迅猛增长，但交通管理还处在传统的落后模式。于是，在一段时期内，交通逃逸事故频发，为了破获每一起逃逸案件，交通民警与犯罪嫌疑人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题记。
　　
　　 一
　　 三月末，地处北方的安平市春寒料峭，凌晨5点时分，天尚未亮，郊外一片寂静。杜某与唐某下了夜班，由单位出来骑着自行车回家，两人沿着公路并排而行，边走边聊。
　　 这时，有三辆汽车迎面开了过来，雪白的大灯刺破夜幕，照亮前方。显然，最后一辆车嫌前面两车太慢，加速超车，越过了马路中心线，逆行而上。超过了第一辆车，继续开足马力想超越第二辆，当司机发现对面有两个骑车人时，已经临近了。来不及刹车，只听得“嘭啪”地一阵响，两个人应声倒地，肇事车没有丝毫停留，一溜烟逃跑了。
　　 这是一条弯道，公路旁还竖着一块醒目的禁令标志牌：严禁超车！
　　 这段路很偏僻，一侧是田野，另一侧是树林，很少有路人经过，再往前走就是村庄。直至早晨7点，一路人行径此处时才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一旁还有两辆被撞得严重扭曲的自行车，他立即报了警。
　　 接报警后，正在值班的事故科长郝志勇迅速带队出警，赶到事发现场时，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足足围了二、三百人。他们立即拉出警戒线，一方面开展现场勘查工作，另一方面询问人群中有无事故的目击者。
　　 现场为东西方向的沥青公路，两名受害者躺在公路南侧的非机动车道上，地方流有大片的血迹。经法医初步判断：一名受害者当场死亡，另一名虽受重伤但未及时救治，因流血过多而死亡。两辆自行车严重扭曲变形，车上均有红白相间的漆片附着物。现场还遗留有大面积的汽车风挡玻璃碎片、转向灯罩和一根汽车天线。
　　 这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肇事逃逸案件，必须争分夺秒尽快侦破，郝志勇深知，对于这类案件，追踪的时间越早越快，侦破的几率越大。然而，通过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通过询问围观的人群，也没有找到事故的目击者，侦破工作从何处着手呢？
　　
　　 二
　　 郝志勇，38岁，从警察学院毕业后一直从事交通事故处理工作，积攒了丰富的工作经验。以车找人，这是侦破肇事逃逸案件最有效的方法，然而要想在数以百万辆车里锁定肇事车无异于大海捞针。当务之急必须首先确定肇事车的类型和名牌，缩小追踪的目标，精确查找逃逸车。
　　 此时，郝志勇伫立在路边，观察着公路上往来穿梭的车辆，陷入了沉思。时间进入早晨8点，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车流与人流的喧闹声响打破了周边的宁静。突然，一辆红白相间的“红叶”牌中巴车进入了他的视线，他赶忙挥手叫停。在司机的大力配合下，经过与现场的遗留物、以及与自行车相撞的迹痕进行认真、反复、细致的比对，发现其比较吻合。由此初步判定：肇事车很有可能就是“红叶”牌中型面包车。
　　 经过进一步分析，郝志勇得出了如下结论：受害人早晨5点下班，从工厂由东向西骑自行车行至事故地点一般需要十五分钟，所以发生事故时间应是早晨五点二十分左右；自行车前轮变形，肇事车应是由西向东与自行车相向行驶。西边是本市与外省交界的滦水县，“红叶”牌中型面包车是本市的还是外省的呢？如果是本市的，前面只有两个镇，一个是位于路南的南尚镇，另一个是位于路北的北尚镇。
　　 郝志勇当即决定，办案人员兵分三路：一路去南尚镇，另一路去北尚镇，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深入各村，各汽车修理厂逐一检查“红叶”牌中型面包车；第三路人马继续走访周边居住的群众，查找事故目击者。
　　 然而，经过一天的工作排查，毫无进展。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郝志勇随即调整了侦破方向，第二天仍然兵分三路。
　　 一路人马去市汽车专业权威机构，检验事故现场散落的残留物，以科学的方法鉴定车辆类型、名牌，从而为下一步案件的侦破提供物证。
　　 一路人马前往河北省的滦水县，乔装成路过的司机，以车辆发生故障的名义，进入汽车修理厂观察，看能否发现正在修理的“红叶”牌中型面包车。此行动不能打草惊蛇，必须秘密进行，一旦暴露警方的行踪会给侦破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三路人马则于凌晨4点，前往事故现场发生地，拦截过往的车辆与行人，询问有无目击者。凭感觉应该有希望，郝志勇参与了这路人马的工作。果然，5点钟左右，一辆途经此处的大货车司机停车后，讲述了昨天他在此处经历的一件事。
　　 由于白天大货车不让进城，他每天要赶在天亮之前往工地上运送最后一车货。昨天行经此处时，他是第二辆车，眼见得后面一辆中型面包车超越了他后，逆行且速度非常快，继续超越他前面的另一辆大货车。只听得一阵响，但他并不知道汽车撞人了，因为前车挡住了视线。由于此路段不允许超车，对于中型面包车的违法行为，这名司机特反感，所以格外关注了一下这辆车，印象也特别深刻。这是一辆红白相间的“红叶”中型面包车，牌号为安BAXXXX。
　　 通过打电话查询车辆管理所，牌号为安BAXXXX的车辆果然是一辆“红叶”中型面包车，车主为河北省秦皇岛市某旅游公司。秦皇岛位于安平市的东边，肇事车正好由西向东行驶，估计是返回单位。郝志勇与在场的所有人员十分兴奋，当即决定：驱车前往秦皇岛查证。
　　 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抵达秦皇岛市某旅游公司，一眼就看到该车停放在院子里。然而，待走近仔细查验，发现车辆完好无损，没有丝毫痕迹显示曾经发生过碰撞。单位领导的介绍也印证了这一点，由于正值旅游淡季，该车一直停放在院内。一时间，所有的人由希望的峰巅跌落至失望的谷底，返程途中人人沉默无语。
　　 显然，司机提供的车辆号牌有误，但基本可以确定该车是本市的，而且就是“红叶”中型面包车。郝志勇在苦苦思索，确定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三
　　 回到交通大队，已经是深夜了，外出的另外两路人马早已打道回府，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们的佳音。
　　 忙乎了整整一天，粒水未进，又开始坐在一起汇总一天的工作进展：
　　 寻找目击者的一路人马虽找着了当天的司机，但提供的肇事车辆牌号有误，去秦皇岛无功而返；
　　 去滦水的一路人马几乎走遍了县镇汽车修理厂，但没有发现肇事车辆，显得十分无奈；
　　 只有去市汽车专业鉴定机构的一路人马有收获，经过检验认定，车辆就是红白相间的“红叶”中型面包车。
　　 “我始终认为，”郝志勇经过深思熟虑后，异常坚定地说：“司机应该是南、北尚镇的人，肇事车辆当天夜里很可能停放在那一带，因为凌晨5点多出现在事故现场，距离不会太远。”
　　 小余插话说：“那么，我们明天去各村排查司机？”
　　 郝志勇摇摇头：“公开排查司机目前条件不成熟，不仅难度大，而且还暴露了我们的行动。”
　　 “另外。”郝志勇接着说：“肇事车十有八九在滦水修理，一是因为本市有严格规定，修理事故车辆必须持有交通队出具的证明；二是因为肇事司机不会想到我们会把侦查的目标锁定滦水，他要抓紧时间修理车辆，毁灭罪证。”
　　 “不行，再组织人员去一趟滦水？”老赵答话。
　　 郝志勇说：“你们只查找了县镇修理厂，还有许多小集镇、村庄，以及所有偏僻的地方呢？”
　　 “对，这些小地方我们没去。”带队的黄组长说。
　　 郝志勇继续说：“这样盲目的去查找绝对不行，最好请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带队，有目标的查找。”
　　 黄组长高兴地说：“这个方法好，我赞成，我老岳父就是当地人，是几十年的老司机，应该熟悉滦水所有的汽车修理厂。”
　　 “对，滦水有我的亲戚。”
　　 “也有我的哥们。”
　　 郝志勇说：“不需要那么多人，请一两个可靠的就行，一是要秘密进行，二是要注意保护当地人的安全。”
　　 于是，大家一致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天早晨，汽车直接开到了滦水县石亭村，此时天已大亮，农家房顶升起袅袅炊烟。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注意，汽车停泊在村外一片空场上，几个人坐在车里，黄组长手里提着烟酒悄悄走进了岳父家里。
　　 岳父一听来意，二话没说，就像散步一样，俩人慢慢走到村南头一家修理厂。这里距离马路有一公里远，确实十分偏僻，如果不是熟人领路，根本不知道还有一家修理厂。这时，尾随在后面的车辆也赶上来了，几个人一起走进修理厂，不约而同乐了。只见一辆红白相间的“红叶”中巴车正在修理，车辆前脸有明显的碰撞痕迹，挡风玻璃没了，修理工正在安装转向灯和天线。没错，肯定就是这辆车！他们没有惊动修理工，又悄悄退了出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家修理厂名为“石亭村四通汽车修理厂”。
　　
　　 四
　　 当晚八点，一辆警车悄悄停在石亭村四通修理厂门外。
　　 此处十分空旷，没有路灯，只有零星的几盏门灯照亮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土路从修理厂门口穿过。修理厂斜对面有一家商店，一条胡同，周边是广阔的田野，麦苗绿油油的，已长到半尺高。
　　 修理厂院子里灯光明亮，一辆车号为安BBXXXX的红白相间的“红叶”中型面包车正在修理。郝志勇一眼看清了车牌号，与那名司机提供的牌号一字之差，他提供的是安BAXXXX。
　　 一矮个子修理工看到警察找上门来了，搓着两只粘满油污的手，神情紧张，没有吱声。
　　 “这辆车是什么时间送来的？”郝志勇问。
　　 “昨天早上七点来钟。”
　　 “什么人送来的？”
　　 “俩男的，三十来岁。”
　　 说话间，一个老头走了过来，自称是老板，他提供的情况与修理工说的完全一样。经过仔细勘查鉴定，证实这辆“红叶”中巴车就是肇事车。郝志勇对老板当即宣布：将车滞留下来，暂时不得修理。
　　 回到交通队，已是晚上9时，忙碌了一天的办案人员到现在还没吃饭，郝志勇一边安排人查询车主，一边安排人去外面买吃的。很快，传来消息：牌号为安BBXXXX的中型面包车是安平市翔达客运公司的。
　　 当即打电话与翔达客运公司联系，公司负责人说这辆车已被城东区付家庄的付某承包了。
　　 事不迟疑，走，去城东区付家庄找付某，办案人员丢下饭碗，跳上警车，开车驶出大门。
　　 坐在车上，郝志勇灵光一闪，心想：付某住在城东，汽车却在早晨5时20分出现在事故现场，两处相差40多公里。而且他还是从滦水方向开过来的，绕道一百多公里，也就是说付某至少3点钟出家门，一辆中巴车这么早出来干什么？不可能，这辆车肯定不是从城东开过来的，应该就在南尚镇或北尚镇，这两处一定有落脚点。此时去城东找付某，来回得三个小时，万一找不着，必定会引起家人的怀疑，如果肇事司机闻讯后提前潜逃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郝志勇突然一声令下：“停车。”
　　 汽车戛然而止，几个人疑惑地望着他。
　　 郝志勇又说：“先去南尚镇。”他坚信，此时排查司机的条件成熟了。
　　 工夫不大，南尚镇和北尚镇19个村的治保主任被招集到一起，郝志勇开门见山地问道：“是否听说过一个城东的人，名字叫付某？”
　　 话音刚落，北尚镇张村的治保主任应声道：“我们村一个姓苏的，是他的大舅哥。”
　　 在北尚镇派出所民警的协助下，很找到了苏某，苏某说，付某的车一个星期前就租给张村的苏大虎了，由一个叫张金明的帮他开车。
　　 凌晨1时30分，前往张金明家，还未到他家门口，院子里狗叫声此起彼伏，治保主任低声说：“他们家养了不少狗。”过了好一阵子院门才打开，出现的是张金明的媳妇。她解释说，刚才把狗全部关进笼子里了。
　　 郝志勇问：“张金明呢？”
　　 女人回答：“他不在。”但神色十分慌张。
　　 通过进屋查找，确实没有张金明，但郝志勇发现床上还有男人的衣服。种种迹象表明，张金明肯定在家，而且躲藏在院子里。
　　 郝志勇走到院子中间，故意放开嗓音，大声对女人说：“张金明回来你告诉他，他开车撞死了两个人。”
　　 女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狗笼，慌张地解释道：“不是他撞的。”
　　 郝志勇心里有数了，说：“不是他撞的为什么要躲起来？”
　　 突然，从狗笼后面传来人叫声，“民警大叔，真不是我开的车。”说着，一个人从狗窝里爬了出来，此人正是张金明。
　　 张金明的狼狈之像，如果在另外一个场合，绝对令人捧腹大笑。他的头上、脸上、身上粘满了狗尿和稻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谁开的车？”郝志勇厉声问道。
　　 “苏大虎。”
　　 “到底是谁开的？”
　　 “确实是苏大虎。”张金明苦着脸说。
　　 “车呢？”
　　 “在滦水石亭村的四通修理厂。”
　　 “你们什么时候去取车？”
　　 “明天，不，就是今天，今天早上6点，苏大虎说他自己去。”
　　 “怎么去？”
　　 “这，他没说。”张金明想了想，又说：“没准儿坐摩托去，因为他一哥儿们有辆摩托；没准儿坐‘夏利’，因为他亲戚有辆‘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