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心】租房(微小说)
郝永福二十好几岁了,一个行李大箱,一个公文包就是全部家当。之前租住的房子摊上了拆迁,不得不重新寻找个安身之处。在这个规划体系科学完备,设计理念超前,基础设施配套完善,空间尺度和生态配比把握较好的城市,要找一个离单位近一些,租金便宜些的房子,真是难上加难。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打量着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楼房,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因为家里穷,父母忍痛让正上高中的妹妹辍学,变卖了家中所有的粮食和牲畜,供他走进了大学的门,就是希望他能走出光秃的大山,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作不歇肩的苦日子,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可是他大学毕业两年了,却混得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要知道这一大片一大片的楼房,都是他和同事们设计的,而现在却只能远远地观看,就连走近的权利都没有;恋爱了四年的女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到现在都无法联系上,那可是青梅竹马的伙伴呀,也是一直同班到大学的同学。
他无法忘记她向自己表白时的情景。
她倚着河边的石榴树,着黄色的连衣裙,手里不停地抚弄着石榴花,显得格外的清雅,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邻家小妹妹,竟然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永福哥,将来我们就留在恒城发展吧。”
“我也有这个打算,恒城现在着力于房地产开发,我们学的专业,正好能派上用场。”
“永福哥,我想和你一起打拼,等我们有了钱,在这儿买一栋大房子。然后把婶婶他们都接过来。好吗?”
看着暖暖的阳光透过枝丫散落在她的脸上,她不时闭着眼睛闻着榴花,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煞是好看。永福忽然觉得这个邻家小妹妹长大了,一颦一笑中透露出山村姑娘的淳朴和知性女子的涵养。
一种亲切的眷念感油然而生。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永福哥,那我们拉勾。”
两根手指就这样紧紧地勾连着,勾成一个同心锁。
她羞涩地靠近他,享受他胸膛的温暖。他也很是感动,在物欲横流的当今,能有一个不嫌他出生低微,家境贫寒,而且愿意同甘共苦的女孩爱上自己,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他庆幸父母给自己起了个好名字,觉得自己就是被幸福包围着的人,那种初次体会到的爱情的甜蜜感,让他此生都难以忘怀。
他们就这样从邻居到同学再成为恋人,一切都来得很自然,很默契。
毕业后,他们都留在了恒城,为了圆那个美好的梦,永福白天到单位上班,晚上就兼职给装潢公司设计图纸,因为有了动力,苦自然就被淡化了。十几平方的出租屋,被收拾得那么温馨,墙面刷成湖蓝色,挂着风格清新的油画,粉色的纱帘将窗外的美景变得隐约朦胧,不大的床紧挨着窗户,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花边双人枕上,一对并蒂莲花正开放着。不难看出女主人的干净利索和对生活的乐观态度。
回想着这些,永福的心就堵得慌,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虽然觉得女友有了点变化,偶尔也会争吵,但也不至于就留下一张纸条,告知说要外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呀。他打爆了手机,对方一直是关机状态,到她单位问过,说是辞职了,问她的父母,也说没有回去,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呀。他不相信她会出意外,因为她的防范意识比一般人都强。他只能默默地守候在那个出租屋,期待有一天,她能回来。
然而,政府一道红头文件,让他所有的期待都化为灰烬,他的出租屋被圈上大大的“拆”字,房东不得不催他去别处找房子。他在无奈中,离开了那个曾经让他充满希望又让他失望的地方。
恒城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蓝天白云,这会就下起了毛毛雨。永福连忙到路边的商店里买了把伞,顺便向店主打听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房子出租。店主说,这一带的平房都要拆迁,所以租房的人越来越多,致使房租暴涨,你要是不怕烦的话,可以到十公里外的建湖去租房子,那边租金便宜些。永福相信店主的话,因为他问了几家中介都是这么说的。
永福心里盘算着,这两天必须得把房子租好,因为单位的头就给他两天时间来处理这件事。这边找不到合适的房子,那就只能坐公交车去建湖那边找了。
建湖在恒城的西北部,那儿山水相依,鸟语花香带给人如入画中的清新感和舒适感。恒城不少有钱人,在那建起了别墅。当年他和女友去爬山的时候,女友就指着山南麓说:“永福哥,你看山下的玉带河多美呀,将来我们要是能在玉带河畔有栋房子多好呀。”如今,再回到这儿,永福有的只是失落感,如果不是为租房子,他是不会孤身来这里的。
下了车,永福径直朝街道走去,他要先去中介摸清这边的房情。
中介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并且向他推荐了几处离公交站台比较近的房子供他选择,永福比较来比较去,认为芙蓉世纪城二号楼有间房子最适合自己。中介公司连忙联系房主,并带永福过去看房子。
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在楼前停了下来,永福想,里面肯定是房东吧。不一会,从车上走下一男一女,男的个子不高,是横向发展的那种,一身白衣服显得更加臃肿;女的身材苗条,黑色香芸纱连衣裙,波浪型披肩长发,显得别有风韵。在她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永福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不正是自己日夜牵挂又联系不上的女友吗?她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跟房东在一起?此时,这个女人也看到了永福,刹那间站立不动了,脸不由得白一阵红一阵。
四目相对,一个充满了惊恐,一个充满了疑惑和埋怨,显得特别尴尬。最后还是永福先打破这种氛围,拉起女友的手,快速地朝墙旮旯处走去,他急着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白衣男子也想跟过去。
“这没你的事,你别过来。”永福呵斥道。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谁?”永福连珠炮式地大声问女人。
“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那我是谁?是空气吗?你走后的这些天,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永福的眼睛都发红了,女友的变卦,让他悲从心起。
女人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不停地弄着眼镜。
可以看出,永福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悲愤,强忍着欲落的泪水。
“相处了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难道就一点位置都没有吗,你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就是你对我的真爱?”永福的鼻子直发酸。
他想起女人自小就有胃寒病,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就连吃药都会呕吐,就用老家的土方法,把生姜切成片,每天让女友带点在包里,不舒服的时候,吃上一两片,症状就会有所减轻。他更想多赚点钱,将来到省城大医院去给她做彻底的治疗。
“你知道吗,每天给你切生姜,我切破过多少次手指头。现在上面还是疤痕累累。我对你倾心倾意,你是怎么对我的呀。你现在的男朋友能像我这样对你吗?”
“他带我到省城大医院,花了十几万,把我的胃病治好了。他还把玉带溪边的一套别墅过户到我的名下。你能像他一样对我吗?”
“你……”永福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拉着行李箱,脚步沉重地往回走。他只想尽快离开这。
雨无情地淋湿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