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悠然地鸣响喇叭，放慢了一贯匆匆的节奏。几个妹子早早收拾好了行李，探头好奇地张望——那些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总之新鲜的一切。
　　 她们大部分其实来过，不过这次意义不同。她们大专刚毕业，是来找工作的，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大家心里想，说不定以后有可能就是省城人了哦！
　　
　　 一
　　 可在出站口，几个“大白”（防疫人员）堵住去路，要求她们去自费隔离（隔离酒店）。
　　 “我们有48小时核酸检查，阴性......”
　　 “我们查过了，低风险来，国家没要求落地隔离.....”
　　 现代的女生胆子大多了，何况查过可靠资讯，自认有理。于是小静带头，叽叽喳喳几句怼过去，对面却愈加地不屑一顾，和着几分厌烦，吼着叫大巴过来；出口处的保安摩拳擦掌，牛哄哄恶狠狠地看过来。
　　 她们还是坚持不去，几个“大白”就围了过来......
　　 正在她们有些害怕准备要喊非礼和报警的时候，有个大妈稍稍拦阻，使个眼色，让众人暂退，开始手舞足蹈好像唱歌一般地“做工作”。
　　 “每天，防疫政策都在变化。你们要配合政府工作嘛。对外地的是严一些，也是为大家好。你们看这么大的城市...我们这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要体谅嘛.....说到后来，叉着腰指指点点，竟颇有些领导风范了。当然说归说，包围圈还是滴水不漏。
　　 她们在这里纠缠的同时，其它的旅客当然也有人“照顾”，人声鼎沸。好像，全世界的大叔大妈大白都在这里了。
　　 “凭啥.....”
　　 “啥叫核酸......”
　　 “有本事你就......”
　　 总之吵啊吵的，总归是准备充分的大叔大妈大白们占上风。但也有些旅客没什么阻碍就走了。
　　 眼看不留下点什么无法过关，她们只好躲在一边商量过，决定讨价还价。
　　 “我们才毕业没有钱。14天太多了，住不起。”
　　 “......跟酒店说给你们打9折。照顾你们女生。”
　　 “5天行不？”
　　 “切......当这是菜市场啊？12天，不能再少了!”
　　 “6天！”
　　 “这丫头......11天市里要求起码的......”
　　 “7天就7天......”拌嘴N多分钟后，大妈看看车站液晶屏上的到站信息，听着有人喊“**次列车进站了”，一咬牙终于让步。于是这样天大的防疫难题，便以这种类似菜场交易的方式解决了。小静她们分明看到，达成交易后，护目镜后面的几个大叔大妈分明绽开了笑意，于是心底一沉，有种上当的感觉
　　 .....
　　 7天后，几个女生拿到最后一次核酸阴性报告，才狼狈无比地“逃离”了隔离酒店。那位大妈还不错，给她们写了介绍信，帮她们叫了滴滴，只是忘了她们还是“红码身份”，司机也没问。
　　 “不要在网上乱说哦。”临别，大白大妈把着车窗，冷冷地，意味深长。
　　 “我们的红码.....”
　　 “看你们表现.....”，可低头一看手机，红码赫然已经变了绿码，省却了中间的黄码程序，大家心情顿时舒畅。可是当妹子们看到沿街商业区“门庭冷落车马稀”时，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
　　 “大哥大哥”叫了好多句，那位司机大叔终于勉强开口，说“工作不好找”，言止于此。顿时车里鸦雀无声。
　　
　　 二
　　 各走各路。小静和一个叫小燕的女孩，来到城市边缘某破烂小区（便宜）已经租好的一个单间。
　　 按规矩到居委会报导，不知怎的，接待大妈明明挺高兴的，一看她们的手续，面色顿时阴沉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几句：“倒是会啊...”悻悻然，接下来倒也没有太多刁难，只是让核酸什么的，自费。
　　 省城以这样的方式，给了几个外来妹一个下马威。不过好歹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啊......
　　 数日之后，俩妹子俱都愁眉——没有找到工作。
　　 那些专业对口，而且叫喊“缺人急聘求贤若渴”的几家电子厂都意外拒绝了她们。好容易找到“口音老乡”问过，人家说厂子正缺订单，大家连班都没得加，还裁员呢！
　　 商服方面呢？说来也怪，偌大的省城，理应店铺无数机会无数的省城，竟然连端盘子站柜台什么的工作都难找！很多一看那个冷清劲儿，就没必要问人了。
　　 有的一条商业街，竟有7成门市在贴“出租”或闭门不开。有个健谈的大爷当街给她们介绍，活了好几十年，这样的萧条从未见过。
　　 每天累得半死，无心吃饭，也无心睡眠。
　　 “砰砰砰、砰砰砰”房门大震，隐约传来一些嬉笑和酒话。许是外面烧烤摊到处撒尿的闲人。
　　 小燕这就要拨打110，却给略许成熟的小静阻止。“他们不敢冲进来......先别打，搞不好更麻烦......”
　　 好在，那些人未能得逞，骂咧咧地走了。
　　 终于夜深人静。小燕打起电话，竟然就哭了起来。后来不知怎的又不哭了，大半夜起来化妆，说要去夜总会应聘。
　　 小静一惊，急忙坐起来。“你疯了!那种地方也能去吗？再说这么晚......”
　　 “有老乡......那又怎么，没钱了总不能喝西北风！你去不去？”
　　 小静只好再躺下，等小燕大半夜的跑出去应聘，这才把门锁好。
　　 这下，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不知怎的，感觉分外孤单，好静啊！
　　 “唉......”隔着窗望着远处的灯红酒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最坏的打算”其实还是太天真。这省城是很大，比家乡繁华一千倍，可它不是自己的，起码现在不是。
　　 出发前，老爸大老远的来电话说“好好干、争取留在大城市、年龄大点的也行”什么的。她当场嗤之以鼻。可事实证明，的确很难。
　　 那又能怎么样，难道跟各位老乡说，给找个四五十岁的土著大叔老娘急嫁？
　　 不过——“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省城不留爷，自有京城住！就不信了......”暗中，她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扮相又是唱又是跳，不久自己就笑了起来。到底是年轻啊，不大知道忧愁的涵义。
　　 “砰砰砰”这次是邻居哈。小净吐吐舌头，不敢再跳舞了。
　　 不过说干就干!跟京城的二表哥联系！
　　
　　 三
　　 话说二表哥可是十里八村知名的大人物，在京城当经理，听说每月能赚到5万!已经在京城成家立业，还开了店有股票...
　　 消息发出她有点后悔，因为是午夜啊。
　　 不过没多久，表哥回信了，不过一看顿时撅嘴！
　　 “信我你就不要来，京城目前的情况不好，真的，很不好。别信宣传，那都是挑好的拍......”
　　 “哥目前已经离职了，没法给你介绍。业内其它公司也差不多，广告主投资大佬多半撤资了，用户也不肯花钱，都不景气，难！”
　　 “本来和朋友开了个店，生意不好已经关了。现在也就是跑跑滴滴什么的......”
　　 “工作特别不好找，生活费又高，防疫很严，不要来......”
　　 小静不知道的是，此时在遥远的京城正昏天黑地、暴雨如注。巨大的雷电轰鸣，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对她还算不错的二表哥正打着赤膊，在家里酗酒。一地空酒瓶子。值点钱的家具家电都没了，门外还贴着法院的封条——欠了银行的房贷，要收房了。
　　 失业、欠房贷，还不是全部。因为惯性的某些男子汉的虚荣心，他没有告诉表妹，他投资失败加上别人连累，此时已经欠下了天文数字的债务。
　　 老婆二话不说带着孩子走了，坚持要离婚。
　　 这就是房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十几年奋斗在京城，混得刚刚风生水起，一场大疫情和大防疫突如其来改变了一切，归零——还远不止归零。
　　 虽然还可以排长队去求破产，但按照所谓规矩，即使破产，他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以他的心高气傲和高学历，绝对不可能接受蹬三轮、扛麻包、烤鱿鱼那样的工作，更不能承受亲友的白眼——世界是这样的，虽然他平日里没少撒钱。
　　 他唯一可资自我安慰的，是大家都差不多衰。赶上这时代，管你是地头蛇还是过江龙，一律啪嚓，哀兵到处。
　　 聊到半路，聊天软件上弹出红框“无法发送”。看看信号都没了，他这才想起，其实都催了好几回话费，这是给掐了。还有电费，水费，物业费......各种费。
　　 这里他仍然直着眼睛瞪了好半天，直到手机自动关闭了屏幕，他还在看。突然他暴起，恶狠狠地把手机砸下去。
　　 在坚冷无比的大理石上，现代高科技的结晶（手机）轻轻松松成为碎渣。有些碎渣还不甘心，跳起来划破了他赤裸的肌肤，鲜血直流。
　　 他并不在意，仰天长啸几声，便倒在那里，哪还管隔壁谁的咒骂。
　　 不知过了多久，他爬了起来，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房里游荡，直到窗前。
　　 外面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不过还是很暗。
　　 楼下的马路，已经有了一些人车来往。
　　 他就在那里呆呆地看，直到下面的人越来越多。突然！一台越野车突然加速，发出刺耳的轰鸣，狠狠撞向斑马线！
　　 顿时人都纸片子一般飞舞在天上，然后掉落得“到处都是”，隐隐一片末世般的惨叫和惊呼。那台车撞人之后并没有停，竟然一路狂奔撞了过去。轨迹歪歪斜斜，终于撞到一根路灯柱，自己也爆了气囊，这才停下来。
　　 “二表哥”呆呆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过了好一会救护车来了，他这里才憨憨地笑起来，笑得好开心的样子。
　　 突然断了和二表哥的联系。小净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于是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虽然老爸没什么文化，但到底人老成精，想了想，说给你舅打个电话吧。还有，不行就回家吧。
　　 放下电话，小静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怎地悲上心头，竟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