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宁波年糕(散文)
不管什么年代,美食总是让人无法拒绝的。中华美食,代代相传,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地方特色,经久不衰。宁波几年,与宁波年糕结下了缘,且缘分不浅,数年不忘。
一
年糕,宁波人绕不开的地方特色美食,以前是过年的记忆,如今是常见的早餐。
宁波年糕,是用优质糯米浸泡5个多小时后,和水一起磨成糯米浆,然后把糯米浆倒入抹了油的模具,上锅蒸熟,再脱模包装。这样的工艺本身就很精致,一点也不含糊。如今,市场上售卖的年糕,大部分都是机器加工而成,少了当年的那些繁琐的工序,也就少了一些时光的味道。
宁波年糕有弹性,筋道,不易散而口感好,我对宁波的好感,一部分来自年糕。
熟年糕作为配菜,可伴主菜煸炒,亦可做汤,能提升菜或汤的口感。年糕,吃起来方便,既可做主食,也可当配材,年糕在宁波人的日子里的作用很大。
年糕,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宁波人吃年糕,主要是炒和做汤两种。其中,炒年糕有油菜蕻炒年糕、荠菜炒年糕、梭子蟹炒年糕,味道最佳,最受宁波人的青睐。而做汤则有青菜肉丝年糕汤、雪菜肉丝年糕汤等。根据年糕,宁波人把吃的翻出了新花样,也让我这样的外来人觉得宁波有些深不可测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居然我之前并不知晓。
人们用年糕印版压成“五福”、“六宝”、“金钱”、“如意”等形状,象征“吉祥如意”、“大吉大利”;也有做成“玉兔”、“白鹅”等小动物,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这属于艺术加工了,宁波人对吃的东西很讲究,所谓色香味意是食物的四大特色,而宁波年糕在“意”上更胜一筹,将人们心中的祝福理念统统表达在年糕上,让人觉得丰富厚重,这是一种文化,已经超越了吃的本事了。
不过,那都是特别隆重节日时的做法,平时的年糕就是白色、糯糯的,有弹性的圆柱形的。把它切薄片和其他蔬菜煮或炒食之,不需太多调料,朴素而实在,满满的回味悠长。
年糕也可用架子支撑着直接放在煤炭炉子上烤,当一边出现气泡时,再翻烤另一边,烤得年糕鼓起来时即可。
现在的年糕,一般用糯米和大米按6:4的比例混合后制作而成的。市面上见得较多的就是非纯糯米年糕。这些都是技巧,但永远也抵不过年糕文化的厚重。
起初,年糕都是呈碗状的,原来在街边可以看到有宽边沿的平底铁锅支在大炉子上,锅沿摆满了用油煎过的片状年糕,年糕表面被煎得焦黄油亮,还会有大个大个的泡泡,小孩子见到了都忍不住诱惑,拉着爸爸妈妈去买,当零食吃。年糕烤出来外焦里糯,香甜可口。街头的年糕,大约像街上的烤红薯,宁波老少都熟悉,且当成了零食,花小钱,吃特色,宁波人很幸福。
二
想起宁波的年糕,并非想吃,而是回味在宁波和同事们一起相处的快乐时光。
那是二零零三年六月的一个星期六,新西兰外教“碧兰”(外教给自己取的中文名字)刚从老家回校,就急不可耐地盛情邀请了江西的龙光明、浙江的陈东来、湖南的洛林三友,佳木斯的徐真、过了英语八级的湖北陈智新(同事,临时翻译)、宁波的竺老在校园外农家餐馆进行了一次聚餐,印象特别深刻。
大家落座后,碧兰先把从新西兰带来的雪茄分给了龚、陈、洛、许四人。然后用磕磕巴巴的普通话告诉我们:“为了——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我这次——还——带来了——好酒!”随后,她从身边拿出两个精致的包装盒,放在桌子上,慢慢地说:“这是‘XO’和‘人头马’,是——我们——喜欢的酒,比你们的黄酒——好喝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睛,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还咂了一下嘴巴,装出一副品酒后陶醉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得对那两瓶酒有点神往起来。说完之后,还配合手势,还直接用英语发出感叹:“YellowWine,It\\\'stoobadtodrink!”陈智新翻译道:“黄酒,不好喝!”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你对人家一分好,人家还你十分情。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
竺老,是在座年纪最大的。他阅历丰富,知识渊博,特别是对宁波本地的风土人情,更是了如指掌。这次他说中饭没吃好,所以,只点了一道梭子蟹炒年糕。我们总是要回报老外的盛情,竺老点的这道蟹炒年糕,是年糕中的佳品,自然深受欢迎。我们也是略知点滴,不甚了然。
我说:“竺老,您是我们的长辈,怎么只点梭子蟹炒年糕呢,还点几道菜吧!”
竺老充满深情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年糕可是我们宁波人的最爱了!”提起年糕,竺老的话就多了起来,他稍作沉思,然后就年糕的话题说了开来。
他说:“我们宁波的年糕,历史可悠久了,那是春秋战国时期从勾章城(宁波市)传播开来的。我们宁波民间就有“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更比去年好”的民谚。不光如此,年糕还有故事呢!”
龙光明听竺老这么一说,就来了兴致,于是问道:“什么故事?”大家翘首以待。
竺老喝了一口龙井茶,接着说:“听当地老人讲,宁波慈溪年糕不光有上千年的历史,还有一段悲壮的历史故事呢。”
在坐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下文。可竺老偏偏不紧不慢,吊人胃口似的。看到大家眼巴巴的样子,突然,竺老故意大声的、声情并茂的继续说道:“相传春秋末期,吴国大夫伍子胥在宁波慈溪作战。他英勇作战,可是终究敌不寡众,最后在临死前告诉部下,如果国家有难,百姓断粮,你们到城墙下挖地三尺,可得到粮食。伍子胥死后,他的部下被越军包围,城中断粮已饿死不少人。这时,有人想起伍子胥的话,就带人去挖城墙,挖了三尺多深,果然挖到了许多可吃的‘墙砖’,即年糕,结果,有了粮食,士气大增,打了大胜仗。”
“你们知道吗?原来,当年伍子胥在慈城督造城墙时,已做好了屯粮防饥的准备。从此以后,每逢过年,慈溪家家户户都做年糕,年夜饭就吃年糕汤来纪念伍子胥。”
听竺老讲完故事,大家顿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宁波的年糕,还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渊源啊!
这顿饭,太丰盛。它的丰盛不是菜品多,而是有厚重的故事,故事,有时候也是会起到佐餐的作用的。一顿饭,传播的是中华悠久的历史文化,那些故事,也会被老外带到国外,让他们认识一下中国美食的丰富多彩。
三
夕阳西下,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夜幕已经降临,餐馆外的大路边,柳树上的蝉儿“叽呀死,叽呀死……”还在努力地叫唤着,让人难受的炎热慢慢地散去,凉风习习,白天的喧嚣开始沉寂下来。
这时,菜也陆陆续续地端上了餐桌。有梭子蟹炒年糕、清蒸基围虾、椒盐带鱼、咸蟹、豆腐上海青炖胖头鱼、农家小炒肉、酸萝卜丝、清炒红菜苔、蚂蚁上树、紫菜蛋花汤、水煮毛豆等十几道菜,满满的一桌。
可能梭子蟹炒年糕是第一道点的菜,所以,它最先摆上餐桌。看到梭子蟹炒年糕摆上之后,开始点评:“这个梭子蟹炒年糕炒的不好,用勾芡来炒,糊糊的,不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把梭子蟹粘上芡粉后用油煎熟,然后连同梭子蟹一起炒,才够经典,这就是煮出来的,哎,浪费了材料!”那种心疼感,尽写在脸上。
如果没有这道蟹炒年糕,我们哪有这样的情绪,哪能知道年糕怎么做才好。老外对中国美食的了解,可能也是因地而异,在北京,吃一顿全聚德烤鸭,来一碗炸酱面,在成都,吃一碗成都小面,尝尝夜市的茶,而在宁波,吃上年糕,尤其是吃了蟹炒年糕,应该是一辈子都难忘的。
当天晚上,大家都喝得很尽兴,碧兰也喝得够呛。两瓶自己带来的酒喝完后,还喝了两箱宁波本地的大梁山啤酒,24瓶上杠一瓶的那种,妥妥的50瓶,记得回校时,大家都是互相搀扶着走的。
十几年后,回忆起来,这次的聚餐,特别是在竺老所说有关年糕的故事记忆犹新,还真是值得回味。因为一年后,碧兰去了上海,从此各奔东西,很难相聚。
2004年8月,我离开了宁波,当时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成了回忆。很多事情差不多忘记了,模糊了,但年糕的印象很深,想起来就唇边泛香。有时候,我上网去逛,动不动就网购一些回来解馋。网络发达了,即使离开宁波,还可以吃到正宗的年糕,真的是嘴之幸啊。
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过如此。有美好的过往可以尽情回忆,特别是那好吃的年糕,犹如嚼在口中。这是多么诗意的啊。
因为年糕,我记住了宁波,我也爱上了宁波。
哪年,我若再回宁波,先点那份蟹炒年糕,狂吃一顿,以慰我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