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我为前方送炮弹(散文) ——纪念建军95周年
1979年,我在豫西一家特种炮弹生产厂任军事代表,以特殊的身份,乘坐往前线运送特种炮弹的试验专车,到国家中央靶场进行实战试验。试验合格后,专列发往中越边界,投入自卫还击战斗。
这批特种炮弹,是前方战场急需的紧急物资,也是重点的科研项目。春节前夕,20辆汽车在厂门口排了一长溜子,整整等了10天。
阴历腊月二十三日,上午10点整,前线急用特种炮弹鉴定会,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会上,我签完靶场选弹一应试验手续,立即随试验组一行,包括司机苏师傅在内,一共7人,押着精心挑选的靶场试验炮弹,向试验基地进发,8个小时的长途行驶,行至秦岭脚下,天已近黄昏,汽车艰难地爬至秦岭半山腰,发动机突然起火。
车上装着80发全装药炮弹,威力无比的大口径炮弹。两具粉沫灭火器对准火头,仍压不住火势,风助火旺,危在旦夕。
苏师傅毕竟在汽车十二团呆过,毕竟有自救经验,哗啦一声撕开外罩衣扣,刹那一个返臂脱掉外罩,随手甩出车门外,就势一个翻滚下车,扑在路基旁,两手不停地扒沙子。边扒边用手捧沙子往外罩衣服里扔,嘴里边不停的叫:“快快快,快跳车呀!你们都给我滚下来!千万不能让火引燃油箱。快用沙压火,压火!”
我们全脱掉外衣趴到地上兜沙子往发动机上盖,土办法还真行,火终于被熄灭了,可衣服却穿不成了。烧成灰土髅的汽车再也发动不着了。
夜深了,漆黑无聊的夜,更使人难熬。飕飕的北风,强劲的呼啸声,夹杂着急疾乱窜的飞雪籽子,鬼哭狼嚎般的钻心刺骨。我站在秦岭的半山腰处,向下看,万丈深渊,向上看,井蛙观天。7个堂堂的男子汉,没火气了。
一阵凄风苦雨、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过后,我拖着颤音提醒大家,说:“坐,坐着等死,还不,不如推车求,求生啊!”
“对对对,冬月天气,推车可以取暖。”大家积极响应。此刻,苏师傅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清醒,他让大伙将车推到一个下坡处,挂上挡,打开油门、电路,想借用惯力将发动机憋着,连着几次都失败了,发动机好像有意和人作对似的,无动于衷。我们就这么走走停停地推着走着,推了20公里的山路,筋疲力尽。
“深更半夜,千万不能倒下,咬牙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我们继续慢步在十八盘上,一步一步地向前缓行。
饥腹咕咕叫,两腿颤悠悠。正值危难时刻,远处一束灯光闪耀,大家精神一振:“噢——!有救了!”
“有救了!”
约半个小时左右,商洛汽车修理厂的检修车从此路过,汽修师傅们看到我们的狼狈样,又是搞国防工作的,二话没说将人和车拖回修理厂,热汤好菜招待一顿,又免费修理了整整一夜,终于使抛锚的汽车焕发了新生。我激动得跑到锦旗店里特制了一面锦旗表示谢意。
友谊何必曾相视。
秦岭脚下有情人!
激情感谢之后,苏师傅又精神焕发驾驶着弹车,行驶一天,总算顺利地翻越了秦岭。又行了二天一夜,到达试验基地,哪还顾得上休息,我和苏师傅将弹车直接开往基地调度室。按照精强度试验程序,进行24个小时的保温后即可进行靶场实弹射击了。
零下十四、五度的野外作业,穿着皮大衣、皮靴,也没有增加多少温度,总感觉浑身冷冰冰的透心凉;胡子、眉毛、眼睫毛上一层白霜;冒着热气的尿,洒到地上即刻成冰。厚厚的雪层好似洁白的绒毯铺盖在大地上,人在上面走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随之,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迹,这才是一步一个脚印哪!
实弹射击开始了,咚咚的炮声,夹裹着呼啸带哨的炮弹,飞向百里外的目标区,如辞旧迎新的礼炮响彻在百里无障的荒原上空。
这响声,惊动了雪层下边“冬眠”的田鼠、刺猬、狐狸、兔子等野生动物。它们被吓得在雪野里狂奔乱窜,边跑边回头张望,当它们确认无恶敌攻击时,随放慢了速度,最后干脆大胆返回洞穴中继续睡眠。
旷野眺目,一片银白,不是北国,胜似北国的好一派“北国风光”尽收眼底。我触景生情,竟然放喉高唱起了“北国之春”,吭腔歌声飘荡在雪野上空。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已来临
城里不知季节已变暖
不知季节已变暖——
妈妈又在寄来包裹
寄来包裹御寒冬
故乡啊——故乡啊
何时能回你怀中
……
回眸雪野黑白分明,有黑点处不是兔穴便是田鼠洞口。白天田鼠是看不见东西的,只能靠鼻子闻,鼠目寸光嘛!偶尔一两只田鼠,在雪地上拐弯抹角地乱窜,这很可能是它们饿急了出来找食物吃的。
也许,这天长日久的试验,它们听惯了炮声,也就无所畏惧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窜到炮位前偷吃我们剩下的饭菜。藏在雪穴中的兔子,只露两个鼻孔在外呼吸新鲜空气,没有大的惊动,它一般是不离开热窟的。在测量精度弹着点时,我走至一兔穴近20公分处,它才慌忙跳起逃跑。虽然吓了我一个惊乍,但还是连连惋惜地说:“可惜可惜,脚步再稍迈大一点点,不就踩着它了。”
兔子跑的快,雪深也无奈了。我吆喝一声“抓兔子啊!”,靶场参加试验的勤务人员,30多个人合拢围歼,不到10分钟便生擒了这只兔子。
“大年三十打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那只兔子充其量也不过4斤来重,就这4斤来重的兔子,除去皮毛骨杂也不过只剩下有2斤来重的净肉了。但除夕之夜,我们参加试验的30几号人,还硬是将那只胜利的果实——兔子剥皮掏腹作为一道贺菜下酒,度过了一个丰盛的三十晚宴。
春节那天,参加试验的同志们,欢天喜地的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以清脆的炮声,庆贺着新一年的第一天的开始,老天开恩,强度试验比较顺利。检测结果,符合技术要求。
精度试验麻烦来了,麻烦就出在空军机场。
精度试验,是按火炮操作规程,按战地实战要求,进行60公里射程的弹着点散布精度计算,而达到设计要求的试验项目。第一发温炮就出现了怪事,炮弹从空中飞行的飞机下边呼啸而过,吓得飞行员直骂娘:“操你娘的,瞎了眼,没看见老子在天上飞吗!”
这些镜头,别说靶场试验人员看不到,就连飞机场的千里眼——雷达监控站也别想看到,我们是通过无线电报务收到的。
飞机场也大动肝火,当即要追查试验基地的责任,张调度不买飞机场的账。因为,他事先已经与飞机场约定过,今天不起飞,所以才进行远距离精度试验的。试验基地虽然有约在先,空军机场也承受诺言,但他们没有通知制造机厂,制造机厂有一批战斗机正在进行出厂前的试飞。据说,这批战斗机,也是参加对越自卫还击用的新型机种。
事情已经出现,试验还不能终止,我代表军厂双方意见,与飞机制造厂和空军机场调解协商,机场答应春节停飞两天,这样才满足了我们的试验要求。
20辆满载特种炮弹的汽车,由我签注合格证书并押送,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厂区。在专用列车上,又以军事代表的身份,与前线指挥部的押车参谋交接完一应文书连夜启程。
这些特种炮弹,在过对越自卫还击战场上发挥了巨大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