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故乡的路(散文)
一
盛夏的清晨,我驾车从省城出发,向故乡奔去。多年没回来,故乡的路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的模样,变得又直又宽又平坦,好似一条白色飘带将我送回故乡的小寨。它拉近了我和故乡的距离,让思念从天涯变成了咫尺。
这样的路在过去是没有的。我的故乡地处贵州息烽西望山西面山底的一个半山坡上,门前有一条小河。这里开门见山,出门爬山,偏僻边远,落后贫穷,只有几条窄窄的羊肠小道与外界连接。人们祖祖辈辈的生产生活只能靠肩挑背驮,更让人提心吊胆的是得个急病什么的只能听天由命。
记得有一天深夜,天空中下着细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阵凄惨的哭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起床一看,是隔壁张大婶十多岁的儿子得了急病。要去医院只能走路,加之下雨,一溜一滑。路才赶到一半,人就咽了气,张大婶一家人守着儿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那些年,乡亲们尝尽了交通不便的苦。那年,寨里李大伯家喂了几头猪,心里指望把猪喂大喂肥后,卖猪赚点钱给大儿子讨个媳妇。辛辛苦苦喂了将近一年,该出栏了。猪贩子来买猪时,要求把猪抬到远离寨子十多公里远的公路边。岂料李大伯家找人抬猪时,有一个帮忙的人不小心摔下路坎,当场把脚杆摔断了。吴大伯赶忙把伤者送进医院医治,结果卖猪所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伤者的治疗费,一家人鼻子都气歪了。
最让人痛心的是因公路不通,烧煤要赶着马到六七十公里远的地方去驮,养不起马的人家煮饭、取暖就只好去山上砍柴。没几年,山坡就被人们剃了“光头”。森林没了,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人们种庄稼不是天旱就是水涝,往往是广种薄收,进入了恶性循环。
回头再说我自己。有一年入冬受凉,我的支气管哮喘病又发了,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父亲见我又喘又累就急了,和母亲商量,准备带我去离家一百多公里外的县人民医院看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亲用背篼背着我就出发了。跨出家门就要爬一个长长的坡,接着下一道深沟,过沟后又爬一个陡坡,再下一个长得看不到头的缓坡,缓坡下完后,再爬过一座山梁。我一走路就咳喘得不行,父亲只好一直背着我走。看到父亲奋力行走在山路上,汗如雨下的样子,我好生心痛,时不时用手帕给父亲擦着脸上的汗水。就这样紧赶慢走,走了六个多小时才到公路边。
到公路边后,我对父亲说:“爸爸,我们坐车吧。”父亲在路边找了一个石坎把我放下来,他用手扶着背篼喘着粗气,摇了摇头对我说:“唉,又不认识那些开车的,哪能有车坐嘛。不过这公路平,好走多了,我们顺着路边慢慢走,一会儿就到了。”
就这样走走歇歇的又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下午三点多钟,父亲把我背到了县人民医院。医师看到父亲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了解到父亲从上百公里远的地方背我来看病时,医生直摇头,为我的家乡交通不便而叹息不止。
二
我参加工作后,看到外面的许多地方都通了公路,而家乡的路却依旧是老样子,这让我心里很是着急。于是,我曾多次和家乡的村组干部一道,遵照家乡父老的诉求,向县交通部门申请修路。可所得答复是县、乡财政困难,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没法子,群众要是想修路,就只能靠自个儿筹资。可乡亲们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哪有钱修路。面对这一状况,我焦急揪心,坐立不安。
真是天凑奇缘。1996年6月,我调任县里任人口与计划生育局局长。到任后,了解到全县所有的村组都通了公路,而老家是全县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村民组。于是我到任没几天,就找到县交通局领导,再次提出了为家乡修路请求,接着又到县有关涉农单位部门去游说,终于筹集到了修路资金陆万余元。
筹到修路款后,我赶忙抽时间回到家里,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乡亲们。大伙看到别的地方公路通了,群众富了起来,早就坐不住了,“要致富,先修路” 的道理,家家户户都是举双手拥护。得到了乡亲们的支持,我干劲十足,立马和村组干部一道,陪着县公路管理所派出的两名技术人员实地勘察,认真走访,设计出了修建公路的详细图纸,并对线路进行了定界划线。而另一边,村民组派人用筹到的修路资金购买了炸药、钢钎、铁锤等修路物资及工具,做好了随时动工的准备。
终于到了动工那天,寨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来到工地,你挖地他抬土,在村干部和技术员的指导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大家有说有笑,边说边做,那场景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那些在外工作、务工的人听到消息后也纷纷赶回老家,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争着为早日修通家乡公路贡献力量。
人心齐,泰山移。通过乡亲们一年多的实干苦战,终于修通了一条长15公里,宽4米的公路。记得路开通那天,我和单位同事开着一辆北京吉普回到老家,人们相互转告高兴极了,因为这是有史以来开进家乡的第一辆汽车。人们三三俩俩围了过来,摸着车子,笑逐颜开,高兴极了。
可没料到,路修通后不久,因为跨过河道的简易路堤和一些排水沟挖得不深,路基砌得不稳,被山上突发的洪水冲毁了。乡亲们的心里犹如燃着的烈火上浇了一盆冷水,好生难过。见到这个状况,我又和村组干部去找有关部门,四处筹措资金,又请了工程队,历时半年之久,终于修成了一座跨过小河的牢实坚固的公路桥。
桥有了,不再担忧涨水。可家乡公路是泥沙路面,因时常下雨,路面上的石沙就会被山水冲走。有时车子陷进泥地里,得找人推着走。那路晴天尽是灰,雨天全是泥,凸凹不平,人坐在车里就像炒豆子。有时道路还会因山坡垮塌,泥土阻挡而无法通车。谁家想要运送东西,就得先找人去修补路面。那路就像一件勉勉强强可以遮体的破衣裳,微微一点风吹雨打就得缝缝补补。乡亲们做梦都在想,要是自己的家乡有一条平平整整的柏油路,那该多好啊。
三
如今家乡的人们美梦成真,自省城途经老家的毕节黔西市高速公路开通后,县里投入资金对家乡公路进行了弯道变直,路面加宽的修缮改造,还充分利用高速公路在家乡附近设置站点的优势,将家乡公路与高速连通。
现在,村民们到最近的城镇只需二十分钟,进县城只需半个小时,到省城也仅用一个多小时。同时,故乡公路还连接了周边草坝,麻沙河,毛粟坝等村寨,四通八达,方便极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乡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特别是见到曾经言语不多的李望路时,他就像变了个人,筷筒里倒枇杷籽似地告诉我:“过去,家乡公路虽然通了,可没钱维修。有东西也运不出去。现在好了,高速公路从对面山上横穿而过,县里又重新拓宽硬化了进寨公路,还拨款上百万为我们寨里修通了地里的基耕道,耕作更省力了,彻底改变了过去肩挑背驮的状况。我爸妈在我出生后取名叫李望路,做梦都想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好公路,如今还真是圆了这个梦啊。”
看到望路家高大的砖房,了解到是公路好了,勤劳、聪明的他买了大货车跑起了运输,把自己变成了村里的致富带头户。
儿时比较调皮爱动的小伙伴王平山追过来,热情邀请我到他家中坐坐。一路上就听他说:“我们寨子里的坡土变成了平土,土质越来越肥沃,土里改种成了烤烟、油菜等经济作物,荒山上种满了梨子、桃子、李子等各类果树。水果成熟后,城里的人开着车直接到地里摘水果。我也时常开着自己的小货车给城里水果摊主送货,太方便了。”
他还打趣道:“我爸妈从小给我取名叫王出山,从心底里想让我走出这贫穷的大山。路好了,我外出务工又回来了,兴办起了果园,年收入达三十多万元,人们都叫我王富山了。其实,我哪有那本事,还是要归功于党的政策好,我们才能把穷山变成富山。”
在平山的果园地,我看到一棵棵长势良好,结满果子的果树,看他那乐呵呵的脸上,写满了喜悦,我知道今年这些果树又会给他家带来丰厚的收入。
果园还没看完,听到我回乡消息的儿时小伙伴们,都争抢着拉我去他们家里做客。
一路过去,看到了张小宝的绿油油的蔬菜种植基地,见到了刘小翠养殖里饲养的几十头快要出栏的胖嘟嘟的黑毛猪。这些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人心醉,让人迷恋。
乡亲们都知道,这所有的改变都要归功于家乡的路。而我也打心眼里为小伙伴们跨上了致富的“高速”路,分享到交通便利带来的“红利”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