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蓦然进入最紧张的盛夏，六月带来的不只是骄阳，还有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高考。今年是侄子，几年前是我家妞儿。
　　       
　　 一、高考不是终点站，只是发令枪
　　    
　　 思绪又飘回到妞高考那会儿，感觉空气中总有种飘忽的，没着没落的东西，像灰尘，偏又拂不去，是愁绪，好像也不沾边，那算是焦虑吧，又哪儿跟哪儿呀，听别的家长讲，高考之前他们给孩子怎样搭配的饮食、趁午休，给孩子把衣服洗了，好让他们心无旁骛地复习……种种的周密安排，无微不至，听得我心里咯噔的慌。高中三年，妞住校三年，我的心是省了，忽然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千年老二”，脑中忽然跳出这么个词，严丝合缝就给按到了妞的头上，心又是一疼。
　　 终于，高考前一天，早早吃完晚饭，买了许多水果，跟先生一起屁颠屁颠跑去妞的学校，夜晚的风，真的很不凉爽，车停在门口，走一小段路，身上就汗津津的了。教学楼的灯光从每个格子窗里漫出来，说是漫，却又是整齐划一，高高低低的树木在漫出来的灯影中摇曳。是走廊的黑板报，扯住了我们的脚步，就着昏黄的灯光，发现是模拟考前60的学生名单，搜索，妞的名字列于其间，这个发现，对于我们可谓是欣喜。再走几步，就是一七班，远远站在窗口往里看，坐在前排的妞，拿起练习卷翻了个面，放桌子上，眼神在卷上停会儿，其间手中的笔熟练转几圈后，写上答案，扭头，叼起牛奶盒的吸管，轻咬几下，低头，喝一口牛奶，那悠闲俏皮的样子，逗得我和先生相视而笑。孩子其实远没有做父母的紧张与焦虑，看其他的孩子也一样是泰若的神情。看来此行真是多此一举，回吧，不打扰或许是最好的，我们在果篮上留了纸条“祝一七班同学，答的全会蒙的全对”。
　　        
　　 二、别人铺的路走完了，该自己亲自铺路前行了。
　　
　　 考研虽在大四上学期末进行，准备的最佳时期是大三下半学期，准备过早会陷入持久战的疲惫，太晚是来不及看完所需复习的内容，一年的时间，一鼓作气，一战成硕的机率会大些。这是妞从学长学姐那里得的经验之谈，我们是从妞那里得的，也当作经验谈，某一天，是用来督促妞的上方宝剑。可怜的娃呀，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大三下半年开学之前，我们郑重地谈了一次，我们凭着自以为是的孤勇，推着她向前冲，她是茫茫然看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心生怯意，最后还是听取我们的建议，是有点不情不愿，也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先是说买不到她想要资料，然后是考研教室人满为患，她没有摇到坐位，再是坐他前面的同学吊儿郎当，打扰她学习……种种种种，看来是烦躁的很，我们只管听，始终不肯哪怕露一丝可以放弃考研的口风。她没有报线下补习班，复习资料倒是买了许多，网课是必须的，但她买的盗版，原价上万，现价几百，名师是名师，课是一样的课，进度会慢些，有时候会卡，说是不影响效果。我们不置可否。
　　 暑假，妞约了两个弟弟七天西安游后，说是回学校复习，一来方便查资料，也是逼自己自律，斩断懒散的念头，这样的毅然决然，颇有些破斧沉舟的意味了。一个人的假期，一个人的寝室，过起隐居式的日子，把个活泼泼的散人骤然变成骨灰级的宅女。哪怕是望女成凤的心有多么迫切，终究是让我和先生心疼不已。但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单薄的几句鼓励的话，其他的无能为力。想想也是，妞的前面，再无安排好的课程，安排好的作业，只有远眺的目标，临近的考期。我们聊天的内容也一天比一天狭窄，只剩下偶尔就餐时的照片，黄昏夜读时空旷的教室忽然跑进来一只蟑螂被吓得不轻时惊魂未定的语音。
　　 半个月后，妞向我发出邀请，让我双休时去学校陪她两天，看来孤单得有些坚持不住了。火车加公交，我是下午一点才到她的学校，两人吃过中饭，便去了寝室，寂静的午后，偌大的宿舍楼，只有三两学生，我和妞肩并着肩，因刚从外面回来，伞还来不及收拢，便径直上了楼。因为有点蒙混过关的味道，便有些怕，怕被宿管员驱逐，所以那天我便再没离开寝室，晚饭也是点了外卖。入夜，两人挤一张一米的床，侧身睡也是头挨着头，妞很快便睡着了，我激动得有些无所适从，听着她均匀的呼吸，闻着她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还有放在床头闹钟的嘀嗒，久久无眠。第二天游览天一阁藏书楼，品钟鼓楼美食，排队买当地特产油赞子。（油赞子是妞买给奶奶外婆的）完了，便催我回程，尽管我再三表示可以请假多陪她两天。
　　 同一趟地铁，不同的两个方向，站在这样的站台上，是有些离愁别绪的，虽然脸上各自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谁先转身呢？是我，我是数着步子走了一小段，避开她的目送之后，才回眸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我的妞，哦，看到了，妞乘坐的电梯正缓缓前行，酱红色的连衣裙，随意束起的马尾辫，因为热而透着绯红的脸，纤瘦的个子，在人群中显得那样孤单，我的目光追随着她，就像看着自己放飞的风筝，风筝，不，我自嘲一笑，应该是鸟，稍一愣神，茫茫人群中再也寻她不见。
　　      
　　 三、这世上所谓的运气，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将心意化作行动而己。
　　    
　　 凭着考研时的正常发挥，换得过年时一度的好心情，可是因疫情原因，笔试公布时间一推再推，忐忑却在等待中与日俱增，是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心绪吧，到发榜那天，我催了几次，妞都以为时尚早搪塞。网上说晚上七点半分数可查，可事实是提前几个小时就能查到了。其实，我们一家子都是心绪不宁，吃完晚饭，己经是过了七点半，我又催一遍，她慢慢起身，慢慢拿过电脑，慢慢走到沙发前，我们仨同坐一张沙发，她坐中间，平常也是这个位置。她输入学号，第一次错误，第二次错误，第三次才输人，以迅雷之速合上电脑，看着她神色凝重且紧张，我们的心情也是同样的，然后她又把电脑缓缓掀开，头低一些下去，说是看还不如说是瞄，或许是看到了，或许是没看真切，又迅速合上电脑，脸上多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惊讶，再合上，再小心翼翼地打开，420的数字赫然在目。喜，又有些不可置信，颤抖着手，把学号又重新输入，420。没错。放下悬着心的那一刻，泪水奔涌，是不忍熟不可忍的，她靠上她爸的肩头，我拍拍她的肩头，站起来走到窗前，心中五味翻腾，我眼酸酸的，是蓄满了泪，可是，拜托，妞用几百个日以继夜的努力，超越自我，超越梦想，我们是要为她鼓会儿掌的。
　　 再次投入紧张的复习，正确地说，是从未松懈过，只是，前面把论文及各类证书报考的复习，作了狗熊掰玉米式的平均分配，现在是把其他的复习搁置一边，把研究生复试奉为正朔，然后亦步亦趋，复试的时间及地点，久久悬而未决，最后定下来网上面试，也是开了先古之河的。于里考场便设在自家客厅，采购了简易的监控设备，网络也在面试之前由学校安排专人调试。也是好一阵子的忙碌。复试那天，我们主动出去找避风塘，女儿一个人的考场安静得一塌糊涂，也严肃得一塌糊涂。只是，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女儿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网络不明原因故障，影响正常发挥，声音如泄气的皮球，完全没了精气神。假如真因网络原因完败，那真要比窦娥还冤了。急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接下来的两天，真可谓度日如年。复试分数千呼万唤始出来，拟录取名单上，女儿的名字排在最上方，沉闷的空气瞬时消散。但不禁感叹，初试高分尚且如此，那么，初试临界分数的考生呢，会不会在等待的不堪重负中累成了狗？
　　
　　 四、谁都希望在行进的路途里捕获欣喜，为此，一而再再而三做着多项选择，且马不停啼。
　　    
　　 时光荏苒，眨眼就带走了好几年，听说许多大学都放假了，我在健盘上敲下几个字，“妞，几时放假？”“妈，大概七月底，再看吧。”好吧，妞说过的，高考难，争的是被录取学校的好差；考研难，是不进则退；读研更难，那是浩瀚的江湖，一个人的劈波斩浪。好吧，好吧，我也说过的，她早就不是我手里的风筝。
　　 考路漫漫，前方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