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父亲的白发(散文)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十年前,抑或是更久以前,我在父亲的头上发现一根白发,惊讶地喊出声,吵吵着要帮他拔掉。
父亲躲开我的手,挠挠头说:“别拔,现在你能拔得光,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你还能拔得光吗?”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因为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父亲的两鬓已经斑白。即使父亲两鬓的头发剔得极短,依然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父亲还不到五十岁,两鬓的白发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我的伯父要比父亲年长几岁,但白发却少得多。我想,这和父亲的人生经历、生活压力和工作性质不无关系。
父亲早年的经历我只从家人的闲言碎语中略知一二。父亲出生在一个贫穷没落的家庭,兄弟姐妹一共四人,排行老二。小时候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每开一顿荤都要感谢上苍恩赐。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不理想,初二肄业,回家帮忙干农活。因为年轻健壮有气力,勤劳肯干能吃苦,博得村民一片赞誉。如果就此娶妻生子,男耕女织,了却残生,也算平平淡淡,未尝不可。
但是,九十年代初,农村掀起浩浩荡荡的打工潮。父亲为改变劳累无趣且毫无奔头的农村生活,便和几个朋友一同去大城市谋生。由于年轻浮躁和心高气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并没有闯出名堂,也没挣钱,倒借此游历了大半个南方。
直到结了婚,有了我,父亲才真正稳下心来工作。从我睁眼看世界开始,我和父亲就聚少离多。父亲为养家糊口,频繁穿梭于闽粤各大城市,尝试各类职业,最终选择留在潮州干不锈钢餐具抛光。父亲已经干了十多年的抛光。虽然这份工作收益可观,但肮脏劳累,每天吸入过量粉尘,甚至被称作慢性自杀。我不止一次劝父亲改行,可父亲总用自己没别的手艺和年纪大了没人要为理由搪塞过去。
父亲的压力主要来源于我和弟弟,时代已经不同,不再是“富人富养,穷人穷养”的时代。如今打孩子出生算起,衣食住行,教育医疗,甚至结婚、买房、买车都有可能要花费父母一大笔积蓄。母亲常常在父亲面前盘算我和弟弟的花销,幻想未来可能需要投入的金钱。尤其我上大学以后花销直线上升。或许是这些给父亲造就巨大的压力,使得他的白发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父亲挣的都是血汗钱,可每次通电话总说:“该花的也别省着,供你们娘仨花的钱我还是能挣到的。”每次挂完电话,心里总有一股暖流往上蹿。
母亲曾戏说一件事:有一次她和父亲去买衣服,却被导购员当成父女,气得父亲再也不和母亲一块买衣服。乍一听,我不禁失声大笑。可刚笑完,鼻子突然发酸,眼泪就跟着齐刷刷往外溢。
父亲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小到大从未打骂我,就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所以我的记忆无需过滤,清一色都是父亲的爱抚与关怀。我还清晰地记得父亲耐心教我写阿拉伯数字和背古诗;清晰地记得父亲兴高采烈地送我进学堂;清晰地记得他在机器轰鸣声中劳碌的高大背影;清晰地记得他为我考上大学而激动得像一个孩子……
可是不经意间,父亲老了,不仅两鬓斑白,背也渐渐佝偻。曾经高大健壮的一家之主,我心目中的守护神,已经比自己矮小。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从父亲肩膀接过重担的年纪,应当蜕变成家里新的守护神。这或许就是生命的传承!爱的传承!
我看着父亲的白发,感觉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能当他的儿子是前世积了大德。将来我的头发也会变白,但愿我也能像父亲一样为儿女操劳而白,白得心甘情愿。黑发变白发,这生活的故事,这光阴的故事,这爱的故事,平凡中孕育伟大。
父母把大半辈子都给了自己的孩子,而我们能为他们做的真的太少太少。说来惭愧,我到现在都不记得父母的生日,有时连年纪也要回想推算好一会儿。我很爱很爱他们,可碍于情面,从未将这份情感明显地传达。我希望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为人子女的都能对自己的父母表达这份情感。父母从未想过要自己的孩子如何报恩,只求他们花了一生去爱的人,也爱自己。
愿天下所有父母都能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