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人皮面具-39、40(小说节选)
第三十九章:让子弹飞
一颗子弹穿过湖面上层层的薄雾,呼啸而来。
子弹不偏不倚击中端坐在警用快艇上正聚精会神垂钓的冯粒粒,直中眉心。她直直地往后倒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倒栽葱似地倒在快艇的甲板上,脑袋被削去了大半,惨不忍睹。
警用快艇在湖面上晃荡了片刻,渐渐趋于平静。枪声撕破的寂静又重返湖面。
击中冯粒粒的子弹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从一把狙击步枪的枪膛里激射而出的。趴在湖岸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的狙击手阿三透过瞄准器看到一发击中目标,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阿三架枪的那块石头正是几天前冯粒粒踏勘潜龙湖时发现的那块大石头,当时她在石边逗留了不少的时间。
阿三得意洋洋地掏出苹果手机,用粗糙的手指划开显示屏,回拨了早上打来的电话,电话备注的名字是“雪儿”。“雪儿,搞定了。老子一枪便取了冯粒粒的性命。你们一定搞错了,如果她是警局著名的狙击手,我阿三宁愿意把扣动扳机的右手剁了。她也太他妈地放松警惕了!”“干得漂亮,老板一定大大有赏!”雪儿在电话那头甚至还打来一个漂亮的呼哨,“终于拔掉了社团的眼中钉,肉中刺。”阿三奸笑着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插进裤包,粗嘎的笑声在树林中回荡。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穿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不偏不倚地击中狙击手阿三还握住狙击步枪的右肩的锁骨。子弹是从斜坡上飞来的,无巧不成书,也是冯粒粒踏勘潜龙湖时逗留许久之地。狙击步枪啪的一声落在大石头上,上面的瞄准器咔嚓一声碎掉了,奸笑的表情凝固在阿三因疼痛扭曲变形的尖脸上。他一面叫骂,一面伸出左手去抓狙击步枪。
一条人影从枯叶堆积的地上一跃而起,快如闪电地来到大石下,随即双掌撑在石头边缘,一用劲,宛如人猿泰山般敏捷地跃上了大石,鬼魅似地出现在阿三身前。她挥出一拳,打掉阿三刚抓到手上的狙击步枪。阿三不甘失败,龇牙咧嘴地伸出左手去拔插在腰间的五四式手枪。阿三刚拔出枪,又被对方一招猛力的折腕夺走了手枪。阿三还打算反抗,即被对方的一记抱膝压腹的擒拿招式,猛拍头,狠跪腰,随即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阿三眼前无数金星闪烁,痛得差点晕死过去。“给我老实点!”女子的声音宛如狮吼功,声音在林间盘旋。阿三放弃了反抗,不再挣扎,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地上。随后,女子从阿三裤兜里搜出了手机。
制服阿三的女子一身泥土色的作训服,酷似地上的枯枝败叶的颜色,难怪身为杀手的阿三虽然拥有一双老鹰般的眼睛,也没有发觉近在身旁的埋伏。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从斜坡上快步下来,湿漉漉的刘海贴着前额,一身宽松的浅绿色李宁牌运动衫,肩扛警用狙击步枪,踩在脚下的枯枝劈啪作响。她先是把狙击步枪送上大石,随即轻轻一跃,上了大石。擒住杀手阿三的女子扭头冲高挑的女子点点头。两人相互微笑,胜利的笑容顿时点燃了她们整张俏丽的脸庞。
作训服女子像老鹰抓小鸡般似的,一把将反铐的杀手阿三从地上提了起来。他桀骜不驯地昂起头来,皮包骨似的脸上赫然出现一道老旧的伤疤,邪恶的三角眼恶狠狠地和拿狙击步枪的女子的双眼撞在了一起:“妈的!刚刚你……你不是被我打死了吗?白天撞鬼了,你到底是人,还是阴魂不散的女鬼?”“我看你不是杀手,反倒像是傻蛋。这位当然是大活人了,著名的神探冯粒粒同志!”作训服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露出迷人的酒窝。“那我刚才击中的冯粒粒又是谁呢?”“那是制服你的这位林同志给我量身定做的蜡像,专门为了恭候你的。”冯粒粒露齿一笑,“看来你的眼神也不咋地嘛。”“妈的,你们居然给老子设了局!哎,老子上当了,不怨我眼神不好,都怪那弥漫的雾气。”阿三昂起的头颅低垂了下去,声音也小了下去。
林小琴把阿三的手机递给冯粒粒。冯粒粒低头认真查看,许久才抬起头来。“抬起头来。”冯粒粒一面说,一面拿出兼做为警务通的华为手机,打开深度人脸识别,咔嚓一声给阿三照相,并点击上传。
“阿三对吧,真名李俊豪,三十七岁,云南昭通人,三次前科,分别是故意伤害,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才出来半年?”
“警官神奇啊!”
“阿三,愿意配合我们抓住雪儿吗?”
“谁是雪儿?”
“有这样一句四川话:‘装神,打疼!’我想你也是明白人,估计也进去过。在你们这个犯罪集团里,雪儿主要利用主播身份,负责招募杀手,我说得没错吧?还有,射杀警察,这可是重罪。虽然你射杀的只是蜡像,但是持枪杀人未遂,三次前科,虽不致死,判个十五年应该没问题吧,那时你可五十多岁了,奔六的人了。再混社会,即便是有人收留,恐怕连刀都拿不起了,还混得动?所以,态度好点,我们也不会赶尽杀绝。我给法官求求情,争取个立功,顶多判个三五年。怎么样?没你的配合,我们一样抓雪儿,只是多费点神罢了。况且,你和她的通话,我们技侦部门早就记录下来了,证据确凿。”
阿三邪恶的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先是眺望飘荡在湖上的警用快艇,又瞅瞅林小琴,最后眼神停留在冯粒粒的脸上:“我配合政府,不过,我有个条件,看警官能不能给看守所打招呼,免掉我背监规。那东西太难了。”
“可以考虑。先交待清楚问题,其他都好说。”
“我都认!”
午后,太阳跳出厚厚的云层,洒下金光万道。浓雾渐渐散去。湖面上波光粼粼。水草丰美,轻轻摇曳。潜鸟幽鸣,蛙声一片。黑背鲫鱼成群结队地浮出水面,追逐嬉戏。警用快艇随风飘荡在清澈见底的潜龙湖上,几只白鹭收起羽翼落在快艇的红色警灯上,啾啾长鸣。被轰掉半边脸的冯粒粒蜡像安安静静地躺在快艇里,头戴斗笠,身穿薄薄的冲锋衣。掀翻的木椅四脚朝天的躺在蜡像旁边。木椅旁边,禁锢在木桶里的鱼儿无忧无虑游来游去。
就在世外桃源般的潜龙湖畔,杀手阿三盘坐在巨石之上,开始认罪。迫使阿三交待问题的是女警冯粒粒,他刚才试图射杀的对象。阿三的声音粗嘎刺耳,他口述的内容却是惊心动魄,充满血腥,以及杀戮。
第四十章:美丽陷阱
“监狱沉重的铁门一道接一道地打开,我从大门出来前习惯性地喊着报告,出了最后一道大门。我回头看去,大门徐徐关闭,宛如猛兽合上它可怕的兽嘴。望着那道关押我的高墙,我一步三回头,思绪纷飞。虽然重获了自由,我却似乎更加迷茫,不知所措。吃牢饭太久了,早已和社会脱节。自由固然是我所渴望的,但是现实的社会太过陌生,以至于我的内心忐忑,不知道从高墙出来该去哪里,该干什么。世界之大,却是没有我这样渺小的人的容身之所。”
杀手阿三呆呆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开始了他的讲述,脸上的那道陈旧性伤疤,在灼灼的阳光下显得特别刺眼。
“世界很大,却没有我该去的地方。我提着破旧的牛仔背包,宛若无根的浮漂随波逐流,磨磨蹭蹭地顺着大路往前走,可以说是恋恋不舍地离开监狱。包里装着我破烂不堪的身份证,表面磨损严重,还有几件裹成一团的皱巴巴的衣服,仅剩的九十八块钱,一串早已过了租期的出租房的钥匙,失去了它昔日的金属光泽。一部几年前的华为手机,也许电话卡老早就停机了,甚至电话号码都成了别人家的。对了,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崭新的释放证,证明我而今的自由身。
春雨停歇。眼前不见了监狱方寸空间常见的阴霾,天空湛蓝宛如蓝宝石,更像是一封淡蓝色的情书。
我甩甩许久没有思考的脑袋,努力挤走迷茫。我张开满是黄牙的嘴巴,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空气里满是远山的花草香。我抬起头,眺望目力所及的路之尽头,只见远山如黛,潜龙山的树木长出新叶,葱葱绿绿。我顺着路肩一直往前走去,漫无目的。我似乎忘记了现实,直到中午的时候,咕咕叫的肚子提醒我,我不是随风摇曳的一片新叶,那是普通人的低要求,那是我们前科人员的奢望,我是现实生活中异类的一员。
饥肠辘辘时,进了马路旁的一家豇豆面。三两面进肚里,连同碗里的面汤,顿时缓解了肚里闹腾的饥荒。走了半天路,脚底板生疼,歇歇脚。我打开背包,拿出手机,央求老板帮忙充电。还好,华为手机的充电器老板就有一个。隔壁桌的小伙儿吃着面,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哈哈傻笑。我扭头问他,在看什么?他眼睛眯成一条线,斜眼打量了我老半天,随后抛出一句不屑的话,‘刷抖音。’华为Mate20pro支持快充,不一会儿就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的电量,于是,我打开手机,连接面馆免费的wifi,怀着好奇,在小伙的指点下,下载了抖音APP。
世事无常。人生轨迹的重大改变,往外始于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我怀着发现新大陆的激动心情,进入抖音APP。
抖音里的世界五花八门,有扯起大嗓门唱歌的,讲得头头是道带货的,拔树、劈石练武的,轻盈如天鹅的跳舞的,张开虎口般的大嘴狂吃的,同时配上美图,张嘴就来说书的,装疯卖傻献宝逗乐的,满是煽情的辞藻,猛灌心灵鸡汤的……
对于我来说,这些固然有趣,但是还有更诱人的。好多美女,高高的个儿,长长的美腿,都小仙女似的,即便是偶尔冒出个半老徐娘,依然隔着视频搔首弄姿:“我美吗?老铁们加个关注,点个赞吧。爱你们哟!”
俗语曰:“当兵三年,母猪变貂蝉。”几年的牢狱生活,让我远离了女人。我们被关押在方寸之地,比起当兵的可惨烈多了。如今,放出来了,邋里邋遢的样子,扁扁的口袋,现实中的美女见了我们必然地嗤之以鼻。即便是隔着屏幕,我还是被各色鲜活的美女迷得神魂颠倒。
正当我浏览得起劲时,老板鄙夷的眼神宛如锋利的匕首,刺中我胸口,让我痛彻心扉。我忙忙如丧家之犬似地匆忙离开,当然啰,临走时,习惯性地顺了老板借我的那个手机充电器。不管政府怎么教育改造,老是改不掉这个臭毛病。
出了面馆,我茫然无措地往前走,扑面而来的都是异样的眼光。于是,我一面低头刷着抖音,一面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自己的落魄样儿,我心知肚明。
囊中羞涩。这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它宛如地主老财手上的鞭子,驱赶我连去了好几家职业介绍所。中国有位文化界的大腕,我忘记他的大名了,曾经说过,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别人看。他们看到我光头照型,以及苍白的脸上的那道伤疤,便是问东问西,直到我掏出释放证,他们才闭了口。他们的脸上除了冷漠,还有鄙夷,以及畏惧。前几家中介委婉地拒绝了我的申请,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把我打发走了。夜幕降临,我无处可去。就在我失望透顶时,位于犄角旮旯的一家职业介绍所接待了我,帮我联系了火车站搬运工的工作,不过我包里仅剩的一点钱也交了手续费。
‘宝贝们,想你们了。’就在我不满世人看我的眼神的时候,甜甜的声音宛如春风徐来,一个可人儿闯进我的视线——那是女主播雪儿。她成了我抖音上添加的第一人。当天晚上,刷完抖音,我就在地铁站的一张条凳上凑合着过了一夜。
搬运工,即清苦,又无聊。我住在板房里,没有朋友,主播雪儿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雪儿直播时,我一面就着油炸花生米,喝雪花啤酒,兜里宽裕时偶尔打赏。后来,雪儿给了我她的私人电话,我们成了朋友。再后来,我开始追求雪儿。
一次见面详谈后,雪儿问我需不需要换个工作。我问是哪方面的。她说是重生整容医院做安保,负责解决问题,高薪。我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随后,我从脏兮兮的板房里搬进了精装修的电梯公寓,脱掉了铺满灰尘的工作服,穿上笔挺的西装。免费吃住外,每月还给我5000元的零花钱。再后来,我接受高强度的搏击、枪械训练。随后就是出任务,给公司解决问题,包括恐吓、殴打、绑架。至于……杀人,今天是头一遭。”
“干掉我冯粒粒,雪儿给你开出了什么条件?”
“雪儿答应嫁给我。领了单位的巨额奖金后,她会和我远走高飞。”
杀手阿三的话勾起了冯粒粒的回忆。望着阳光照耀下神秘的潜龙湖,她想起了调查之初痴迷雪儿的坠楼人林峰,心中不禁暗忖:“又一个被雪儿玩得团团转的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