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怀念大姐(散文)
2022年8月8号下午,久卧病榻,八十岁的大姐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走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多年的病魔缠身,一年多的无法自理,大姐身心疲惫,满满的无奈,满满的辛酸。幸亏生养了一儿四女,孩子们轮番照应,跑前跑后,洗洗涮涮,大姐走得平静,也很安祥。
近日来,新型冠状病毒正在大姐居住的老家小镇扩张蔓延,美丽的小镇已被划为中高风险地区。为了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商铺全部关门,道路全部封锁,居民全部隔离。别说外地亲人了,近在咫尺的也不允许上门来送大姐最后一程。没办法,只得动用120救护车把已经走上黄泉路上的大姐冷冻起来,丧事延迟到解封以后了。
感叹老大姐一生辛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临了临了赶上了千家万户“闭门羹”的疫情,连个句号都难以画圆。丧事从简也好,入土为安也罢,竟成了奢望。可恶的疫情啊,啥时候才能过去!
老妈在世时,九个儿女是她的全部。也许大姐是她第一个孩子,伴她时间最长的缘故吧,大姐的故事比哪个都多:“妈,讲讲小时候的我吧。”
“你呀,粗心急躁爱冲动,真像你大姐。”
“哪,我是几点出生的?”
“和你大姐差不多,牛羊群回来的时候。”
“为啥不给我们取个小名呢?”
“你大姐就叫大女子,你们还想要小名?”你看,句句离不开大姐吧。
大姐细高个儿,柳眉凤眼苗条的身材,生了孩子还梳两条麻花辫子。她性子特急,干啥都风风火火,与秀气的外表格格不入。人常说三岁看大,十岁看老,人的本性比山都难移。母亲说大姐小时候就冒失,哄妹妹弟弟不是摔这了就是碰那了,做家务摔碗打盘也是常事,比男孩子还顽皮,还能闯祸:“死女子,你看看你看看,妹妹头怎破成这样了,啊?”
“是她自己碰的!”
“胡说!她在你背上,自己能碰石头上?”
“我,我,我也不知道。”大姐自知理亏,躲闪着母亲的眼睛。
“还嘴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东西,真气死我了!”
看母亲变了脸,没等动手大姐就跑。大姐奔跑起来,脚后跟打着屁股蛋儿,算不上健步如飞,也是双脚生风,同龄孩子都不是她的对手,母亲何能撵上?
“死女子,你给我回来!”
大姐干活粗心,但脑瓜子机灵,为了少受‘皮肉之苦’,惹祸就跑,她明白不跑就得挨打,打完还得哄妹妹,打完还得做家务。等到夜半三更母亲消气再回来,不指责还得安慰,重要的是为下次闯祸做好铺垫。啥铺垫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跑了不敢回家,哪有不牵挂不自责不心疼的父母?下次还不手下留情?从这一点来看,逃跑是大姐的高明之处。
大姐一生坎坷,六十多岁才开始做生意,从摆地摊卖布头到品种齐全的布匹买卖,大家只知道她买房存款赚了很多钱,可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摸爬滚打经历过多少艰辛,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母亲的晚年,做生意的大姐每天过来陪伴。大姐干活马虎,也不善于收拾,做饭更是她的弱点,可陪母亲聊天说话,变着花样为母亲买早点。这份儿孝心有目共睹:“这个是你大姐买的。”
“你大姐刚刚走。”
“你大姐今天进货,晚上过来。”
难怪母亲说话总离不开大姐。
我最后见大姐是侄女出嫁。那时候大姐夫已经得了健忘症,看谁都是陌生人。大姐高血压糖尿病双腿发软也很少走动。看到我们柳眉高挑,皱纹舒展,满脸都是开心:“好不容易都回来了,这回可得在大姐家多住几天!”
“行。听说你成天呆地家里,这可不是好习惯。明天跟我们去人工湖锻炼去。”
“照这样下去别说有病了,好人也会憋出病来。”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
在我们的鼓励下,第二天早晨,脚步蹒跚的大姐一鼓作气,跟着我们走上人工湖:“很长时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大姐,拿出当年打蓝球的精神,以后咱每天出来!”
“打蓝球,打蓝球。”大姐眼含热泪,喃喃着。
少年时的大姐成绩不错还擅长体育,每次学校运动会都参加好几项。有一年蓝球比赛选中了大姐,经过勤学苦练成就了好成绩。从此,大姐喜欢上蓝球,有机会就参加。可惜好景不长,大姐小学还没毕业,我家就被下放到了农村。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那年,大姐的四闺女萍才八个月,公社组织文艺、体育去旗里头比赛。别的团队好歹凑足了人数,唯独女蓝缺少人选。那时候生产队的青壮年才挣十分工,领导承诺谁报名女蓝,除去十分工,另有二角钱的补贴。尽管这样,还是没人报名。为啥呢,那时候城里人生活都单调匮乏,村里人大多连蓝球也没摸过,总不能为多挣工分去丢人现眼吧。眼瞅兄弟公社已经开始训练,领导们非常着急。命令各大队落实到每个生产队去寻找女蓝人选。
很快,大姐会打蓝球的消息就不翼而飞。可看到大姐怀中的萍失了兴致:“这么小的孩子啊,怎训练?怎上场?怎比赛?”
“完了。女蓝如果全是没训练过的新人,还不如自行退出,省得当众出丑。”
“女蓝能去旗里头比赛?”
“是啊。好多年没组织这项活动了,可惜人才稀少,新人连最起码的规则都不懂。本来想请你出山,好好带带她们,可……”
“训练时我把孩子们放在妈家。比赛只带她去!”大姐拍了拍怀中的萍,欣然答应。
在大姐的选拔下,姑娘们情绪饱满,跃跃欲试,女蓝成立了!大姐起早贪黑,经过一个多月的严格训练,比赛场上,大姐团队在全旗十八个公社中脱颖而出。从此,大姐名声大噪,率领的女蓝也越来越强。她们参加过旗比赛,镇比赛,盟比赛……一次次的上台颁奖,一次次的载誉归来,大姐对蓝球有割舍不开的情怀。所以每每提起蓝球,热泪就会溢出她的眼眶。那是老大姐的酷爱啊!
那些年回娘家,第一个赶来看望的总是大姐。那时候的大姐买卖正是旺季,进货出货买货点货验货,里里外外一把手,忙得不可开交。可不管你在娘家呆多少日子,住多长时间,她都会挤时间出来陪你。大姐健谈,整天又忙碌在范围广、面积大的自由市场,所以就有聊不完的嗑,道不尽的故事。送你上车的也是大姐,带上她现煮的鸡蛋、现买的月饼……车开了才肯离去。
如今母亲走了,大姐也离我们远去……
大姐,见到那边的父母亲人了吗?有大姐夫陪伴,你不寂寞吧?
安息吧,我亲爱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