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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生活】栀子姐(小说)


作者:半刀两断 童生,500.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39发表时间:2022-08-14 23:39:28


   栀子姐出嫁。
   没有花轿,没有媒人,没有走正门。唯独她身上穿的一件红色衣裳,代表着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件衣裳,还是母亲前天花了十几块钱跟摆地摊的商贩还了半天价买下的。
   栀子姐出嫁。
   没有嫁妆,没有宴请宾客。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狭窄不平的石沙路上,我在前面打着手电,母亲牵着栀子姐,缓缓前行。
   栀子姐出嫁。
   本来应该是件喜事,可我们三人的队伍没有一点笑声。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倒叫人毛骨悚然。二月间初春的天气,寒意还没有退却,特别是在这样的夜里,我的心里感到异常的冷。
   栀子姐十八岁,比我大三,并不是我的亲姐。
   听母亲说,她那年去山上砍柴,听到婴儿啼哭,寻到一处山坳间。看到一把花伞撑在一个背篓上,婴儿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母亲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正想跑过去,但她突然来了个急刹,站定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却不敢再往前。是的,她不敢再往前,她知道往前意味着什么!虽说这种事并不少见,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因为不能生养,都去领养了孩子。但那是人家家境好,可她呢?
   她忽然又想到结婚那年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会有一儿一女。可嫁给父亲七八年,一直没有身孕。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婴儿,母亲怎能不激动,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可是,拿什么养呢,母亲活了三十岁头一次感觉身下的脚仿似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正迟疑之际,一阵大风吹过,那花伞翻了几个跟头,滚到一边。婴儿的哭声更加刺耳了,这一次,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张小小白白又委屈的脸。
   终于,母亲大步走了上去。
   回到家的母亲和父亲吵了一架——不,应该说是母亲被父亲一顿骂。
   父亲指着母亲:“家里有几颗粮食你不清楚吗?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弄这么个玩意回来,我们还怎么活?”母亲也不作声。把给别人家做针线活的钱拿出来去村里的商铺买了包奶粉,回来用碗搅了,用勺子一丁点一丁点的喂。婴儿不哭了,母亲笑了。父亲站在门口骂了好一会,累了,自个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父亲把嘴凑到母亲耳边悄声问道:“男孩还是女孩?”母亲微笑着:“女孩,男孩人家怎么会舍得!”母亲知道,父亲虽然嘴上说得难听,心里还是喜欢的。
   母亲抱养女婴的事一下就在村里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那几年他们是怎么过的,母亲说,最难熬的时候就吃红子(火棘),烤个红薯还得留两口下顿吃。
   后来过三年母亲便生了我。我的降临,对于父母亲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是后来我慢慢觉得,是我抢走了原本属于栀子姐的有些东西。比如,有好吃的不再给她,给她买衣服也是买旧的。
  
   二
   栀子姐要嫁的男人叫谭志兴,是隔壁村谭三爷的独生子。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栀子姐只要到了他家,谭家便会给一千块。这对于一贫如洗的我们来说,是笔大钱。父亲说了,拿到钱,把住的两间破屋子翻一下,不然到夏天又得漏雨,剩下来的留着给我去镇上读书。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没想到,我们三口要靠栀子姐来改善生活。
   主要是,我知道栀子姐喜欢的人并不是什么谭志兴,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可父亲已经决定了,母亲除了不舍和难过,也只能点头。
   我和母亲栀子姐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谭家门口。只见院墙外烛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行老者年轻人早已在这等候,看见我们三人,忙上来作礼,开门相迎。母亲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布盖在栀子姐的头上,栀子姐突然跪倒在地,只听得呜咽一声:“娘!”
   母亲急忙扶起,说道:“不许哭,听话,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当娘的对不,对不起你……”话未完,眼泪却掉了下来。一旁的我看着,也肝肠寸断。
   众人把母亲拉开,里面走上来几个年轻少女把栀子姐搀扶了进去。
   一个白发老者把一包东西塞到母亲怀里,说道:“这是一千二百块,三爷念你们苦,多给两百块。以后涂秀栀就是谭家的人了。你们回去吧!”
   母亲想说什么,却不停哽咽着。我上去扶着母亲,内心一阵翻涌,眼睛也湿润起来。
   “我们还可以来看她吗?”我颤颤巍巍地说道。
   那白发老者瞟了我一眼,缓缓道:“可以,但是不能私自来,要提前说。我们同意了,你们才来。”说罢,一堆人进了院子,关了门。
   我和母亲坐在门前的石梯上,相拥而泣,冷风一阵又一阵。陪着我一起长大的栀子姐就这样离开我们了吗?那个母亲的心头肉又处处照顾我的好姐姐就这样离开我们了吗?我曾经幻想过无数种栀子姐出嫁的情形,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天晚上回来的路特别难走,母亲一连摔了好几跤。第二天便卧病在床,吃什么东西也没胃口。看着这样光景,我心里越发难受。父亲地里干活回来,我试探着说道:“要不我们把钱还回去,把栀子姐接回来吧。”
   父亲默不作声,抽了半天水烟才说道:“孩子,有的东西你还不懂!别瞎操心了,你娘过几天就好了。再说,你就是把钱还回去,也没什么用。秀栀在他家呆一个晚上,已经回不来了。”
   栀子姐出嫁的消息橙子哥终于知道了。
   “涛涛,你姐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天边很暗,又一个黑夜即将把我们淹没。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吗?”他的双手掐着我的脖子,脸上青筋爆出。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办。谁叫我家穷,你家也穷。
   “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和她见一面?”他见我面色难看急忙松开手,然后目不转睛像条死鱼盯着我。
  
   三
   橙子哥叫周文诚,跟栀子姐同岁,上学也同班。看他对栀子姐一往情深的份上,我决定帮他试试。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俩便出发。
   这一次,我们走得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谭家大门口。
   我正准备敲门,身边突然响起少女清脆银铃般的笑声。“哪个屁崽子,这是要干嘛呀?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家?”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在不远处打量着我和橙子哥。但见她黑发披肩,上着紫色衬衫,下穿米色长裤。面目清秀,身材婀娜。
   “我们是来找涂秀栀的!”橙子哥说道。
   “我是她弟,找我姐有点事!”我补充道。
   那女子瞅了我一眼,眉毛一挑,说道:“你们说的是前天刚过来的那姑娘吧?嗯……那天晚上我见过,长得是水灵,有几分姿色,跟我有得一比,就是俗了一点。那天晚上还是我送她进洞房的呢?行了,你们先回去,我回头跟她说说,再说了,哪有才过来三天都没有就探视的道理?”
   她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几个少女之中果然有一个是她。说实在的,以前我一直以为栀子姐已经够漂亮了,今天看见她,才知世间万物真是神奇。怎么可以造出这一个个令人怜爱的人儿来?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跟你们说吧,谭志兴是我哥,我叫谭志蕾,是他二伯家的。”见我们不说话,她又说道。
   谭志蕾,真是好名字!我心里想着。
   “那能麻烦你带我们见我姐吗?”我真没想到,现在想见栀子姐,还要低声下气求人。我知道,哪怕我跟橙子哥敲门,别人也未必让我们进去。如今碰上个谭志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谭志蕾说道:“好吧,好吧,我就当做做好事。你们等着,我进去看看。”说完她上去扣了两下大门中间的手环,里面顿时有人开了门。不过就开了一条狭小的缝,她便像个猫咪一样钻了进去。原来这门中间是装了一个像玻璃球一样的东西的,我知道,那是里面的人看外面用的。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太阳越来越高,我和橙子哥在门口等得口干舌燥,心急如焚。那谭志蕾进去就没了下文。
   “我说吧,她能好心帮咱们!涛涛,我给你说,他们老谭家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有钱有什么了不起,都是些坏人。”橙子哥说罢上去摇着门上的那两个手环,可里面压根没反应。
   我们顺着围墙走了一圈,我的天,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可想里面多大多宽。我们绕回前面大门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又热又饿。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听“吱嘎”一声,那谭志蕾从里面蹦蹦跳跳出来。
   不等我们问,她便开口道:“嫂子说了,让你们回去。”
   橙子哥上去说道:“我不信,我不信她不会不见我。”他的表情很难看,本来就瘦的脸扭曲得有些变形。他的眼睛突然又放出一丝光线,说道,“对了,她一定不知道是我来了,刚才我们又没跟你说我的名字。我是周文诚,周文诚,周文诚啊!”
   谭志蕾不屑地说道:“得了吧,我都跟她说了,你们是两个人。别过分了啊,她已经是我嫂子,替你们传话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可别再想打她主意。对了,她给了我这个东西。拿去吧!”
   说罢,将一个东西递到橙子哥手里。转身去了。橙子哥摊开手一看,原来是之前送给栀子姐的翡翠镯子。这镯子,是橙子哥的奶奶嫁过来带的嫁妆。然后他父亲给了她母亲,她母亲给他,是说以后要给儿媳妇的。他把它送给栀子姐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一个红霞满天的黄昏。他和栀子姐坐在村子最高的山巅上,他说以后一定会娶她,还会带她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也记得那个时候的栀子姐是最美的,落醉的晚霞打在她泛红的脸上,晚风吹拂着她好看的刘海。
  
   四
   那天和橙子哥回来的路比和母亲走的时候还要难走。饿,又热,加上又没见到栀子姐,心情都不好。回到家我被父亲骂了一顿,盘问去哪了?大半天不见人,母亲病着也不看着还要到处跑。是啊,我竟然差点把生病的母亲忘了,真是该死。
   “你娘在你张婶那里打针呢!你回来了就去看一下!”父亲说着,扛着犁耙出了门。我囫囵吞枣似的刨了一碗冷饭,朝张婶家走去。张婶是学医回来的,自己开的诊所。村子里的人哪里不舒服都是去他家看病。我小的时候还在她那割过包皮,还没收钱。
   快到张婶家的时候,我便看到母亲从我对面走来,看见我,她嘴角笑了笑。我突然发现这些年她苍老了许多,不到五十的年纪,脸上却皱纹横生,走路也没有从前那么得力了。
   “娘,好点没有?”我上去扶着她,原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扶过母亲了。
   母亲依然是笑笑,说道:“没事,打过针就好了,娘也就是看你栀子姐这样嫁出去,心里难受。其实也没什么病!”
   这话我听了很不是滋味,便把早上跟橙子哥去找栀子姐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母亲说以后别一个人去找栀子姐了,我点点头。
   母亲的身体总算是如她所说,一天天的好起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就在我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二月底的一天晚上,正在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涛涛,涛涛……”
   我急忙起来穿衣,父亲母亲也起来已经开了门。煤油灯中,只见橙子哥浑身是血的趴在门槛上。我们都傻愣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涛涛,你去叫你周叔周婶,我先背他去张婶那里!”父亲当机立断。我和母亲拼命把他往父亲背上扶,他的眼睛微闭着,嘴里却不停说道,“涛涛,涛涛,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见到秀栀了,见到你栀子姐了……”
   父亲背着他消失在漆黑的夜,我和母亲急忙去叫周叔周婶,不一会儿,一行四人也赶到张婶家。我们到的时候,张婶已经给橙子哥清洗完毕正在敷药。只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腿上好几处都划出深深的口子。药到之处,他便发出疼痛难忍的叫声。
   “他这些口子应该是玻璃划的,身子这些伤,是被人打的。”张婶说道。
   “橙子,你去干嘛去啦啊,我的天哪……”
   周婶在一旁看得眼泪直流。橙子哥却不说话,除了疼痛的喊叫。待张婶处理完毕,他便把脸转到一边去,不再看我们。其实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谭家院墙上锋利的玻璃渣子在我的脑海历历在目。我想,他们几个大人也猜出了个大概。只是,没谁言语。
  
   五
   真正让我掉下眼泪的,是第二天橙子哥跟我说的一个惊天秘密。
   “涛涛,我要跟你说的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橙子哥的眼睛像死鱼一般,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你知道吗?涛涛,秀栀嫁的根本不是谭志兴。谭志兴只不过是个幌子,晚上和他同床共枕的是谭三爷!那老不死的……”橙子哥越说越激动,眼泪哗的掉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像个孩子一样的哭。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相信橙子哥说的这一番话。怎么可能!
   “那老不死的简直不是人!昨天晚上我也算是死里逃生,要不是谭志兴帮了我一把,可能我已经被他养的几个奴才打死了。原来外界传闻是真的,之前我就听说过,谭家谭志兴天生有病,只不知是什么病。现在看来,就是不能娶的病,那老不死的便用他的名声,骗年轻女人进门。去年不是就听说有一个女的嫁给谭志兴,后来上吊死了吗?……”
   “橙子哥,这件事千万不能再跟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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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从“我”的口中,叙述了一位女子的坎坷命运。栀子姐不是我的亲姐。她是母亲在山上捡来的弃婴,母亲当时和父亲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收养了她。三年后,又生下我。她十八岁那年,在父亲的安排下,她嫁给了谭三爷的独生子谭志兴。出嫁那天,母亲哭得泪眼婆娑,回家就病倒在床了。谭家不允许我们家人随意去看栀子姐。可一直和栀子姐情投意合的橙子哥请求我带着他见栀子姐一面。我带着他来到谭家门口,遇到了谭志兴堂妹谭志蕾,经过和她交涉后,她答应进去看看,让我们在门口等着,可没有等到栀子,她却把橙子哥送给栀子的定情物转回到橙子哥手中,橙子哥很失望,却不料橙子哥再次偷偷去谭家看望栀子姐,自己也受了伤,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一个惊破天的秘密。原来,栀子姐嫁的不是谭志兴,而是谭三爷!谭志兴天生有病,不能娶女人。谭三爷死了,橙子哥被抓了起来。后来因为栀子姐和谭志兴为他讲情,判了两年。我在镇上上学,栀子姐来看我,给我带来了好吃的,还大胆向我表白她的爱,被我拒绝了,因为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姐,可在我的心中,他比亲姐还亲,我对她是敬重的爱。后来听说栀子姐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可出狱后的橙子哥找到她,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了谭三爷的死因,和栀子姐孩子是谭三爷的。这消息也被谭志蕾偷听到了,因此栀子姐孩子的事,被村子里人都知道了,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后来,橙子哥娶了媳妇,栀子姐失踪了,母亲也在日夜思念中去世了,父亲也病倒了。橙子哥找到我,说是见到了栀子姐,他要出去找栀子姐,两年后,他回来对栀子姐的事只字不提,却比以前更开朗勤奋了……小说叙述一个女人情感故事,在她身上反映出贫穷落后给她带来的不幸婚姻,塑造出一个痴情的男子和善良的“我”。小说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人物形象鲜活血肉,故事生动,结尾留有悬念,给人遐想,引人共鸣!欣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0820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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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2-08-14 23:40:42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夏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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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2-08-14 23:41:19
  很有内涵的小说,栀子姐的命运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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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刘柳琴        2022-08-14 23:41:45
  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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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文友:山水伴流云        2022-08-15 01:14:01
  栀子姐,一个不幸的女人,也是一个幸运的女人
5 楼        文友:追梦夸父        2022-08-18 15:42:13
  小说情节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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