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外面沸沸扬扬的下着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了，厚厚的积雪把C城的角角落落都映衬得白亮白亮，就连那些平日里陈旧灰暗的老房子也显得崭新了许多，C城犹如旧貌换新颜，万物都穿上了新衣裳。气象台预报说，这个冬天的温度是C城近十年来最低的一年，温馨提醒市民注意保暖，老人孩子少出门，政府也在各方面做了最好的宣传，让供热中心绝对保证供热正常，确保每家每户的暖气都要达到政府的合理要求，让C城的市民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同时各种新闻报道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交通安全第一，提醒从事驾驶职业的广大司机人员大雪天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
　　 就在大雪纷飞的这个周末晚上，C城某大豪华餐饮酒店的三楼灯火通明，十几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大圆桌的包间里，举杯欢饮，笑声一片，每一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个个豪言壮语，精神饱满，红光满面。他们所处的环境和此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与外面的大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外面洁白安静，里面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每一个人的脸就像夏日的太阳火红火红的，照的对方睁不开眼睛。
　　 今晚请客的是C城的一位官员，四十有余，正是事业人生的最顶峰，姓王，名——成功。事业和他的名字一样，听说又升了。
　　 他年龄虽说不大，却有着一副沉着冷静的外表，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算是办事有能力的人，圈子里一大帮男人，有和他同龄的，有比他大许多岁的，也有比他小几岁的。他们的职位几乎都差不多，虽然有几个不是他单位的，但也是政府其他部门有头有脸的中层领导，平日工作生活常来常往的，当然也有他曾经的如今却在他之下的领导，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喜欢喝酒，无酒不成局，且有不醉不归的誓言。但他们在工作上可是绝对的认真和努力。
　　 王成功端着酒杯对大家说：“各位大哥小弟老领导，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我今天能被领导重用是我的幸运，也是受领导的厚爱，更是离不开领导的用心栽培，当然也包括我的辛苦努力。”没说几句他停顿了片刻，有些伤感地继续道：“唉！不容易呀！中间的酸甜苦辣自知。你们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认真，对什么事情都认真，包括今晚请大家在一起坐坐也认真，我不是个虚伪的人。”说到这他又停顿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每一个站着端酒杯的人，之后呵呵笑了两声，结结巴巴地又说道：“不容易呀！真的，我是认真的，喝、喝，大家一起喝，我也就不多说了，说多了也就显得我太认真了。呵呵！多谢各位的忠诚祝贺！”
　　 他好像喝高了，有些语无伦次。其实此刻他确实喝多了，只要他说我是认真的，大家就知道他喝多了，或就在多与不多的边缘上徘徊。“我是认真的”这是他多年来在酒桌上喝多了之后的至理名言。此时身旁坐着的老翟端着酒杯对其他人说：“好了好了，听王局的，他是认真的，大家随意啊，都是自己人。”一边说一边把酒杯伸到王局的酒杯前，放低了一些，之后把嘴凑到王局的耳根下说了两句：“小王，是不容易呀，干什么都不容易，别想那么多，还年轻着呢，谁容易呀？我们男人都一样，坐坐坐。”老翟边说边一干为尽，显得很痛快的样子，一手安抚着王局，一手用端着刚喝完酒的杯子在空中一晃，招呼其他依旧站着的人。老翟圆场时显得极其老成，感觉自己就是今晚酒桌上的老大。
　　 其实老翟也真算是个老大，在今晚十二个男人中年龄最大，五十六七岁该退休的年龄了，只是官位不大。他和王局一个单位的，王局刚调去时他已经是个副科级干部了，王局是普通职员。现在王局是他的上级了，他却依旧没动。原因很简单，就是他比现在的王局更认真，而且还倔强，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因此，副科升到正科级多年就再也未曾变动，眼看后来的小娃娃都升职了，有的还比他高了，老翟一直想不通。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老翟突然想通了，性格也变了，他不再那么认真，更不再那么倔强，对人对事也随和了许多，一说话总会哈哈大笑两声。同事都说老翟活明白了，还挺认真的。老翟听后哈哈大笑两声就走了。
　　 一桌人随着老翟一挥手都坐下了，刚才还是雄心勃勃地相互称兄道弟的嘴突然都不说话了，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就像飞速行驶的汽车突然刹住车，让每一个人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老翟又开始圆场了，一手拿起桌上还没倒完的五粮液站起来说道：“我给在座的各位敬一杯，希望大家工作事业顺风顺水，我们有缘坐在一起就是兄弟，王局的升迁是一件喜事，值得祝贺。王局年轻有为，办事认真，是我们的榜样，希望大家以后也步步高升，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领导。我呢也该退休了，大家不要忘了我就行。”他一边说一边拿着酒瓶挨个倒酒。王局好像又清醒了，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老领导说的是，希望大家以后顺风顺水，认真工作，干出成绩，功到自然成，付出了就会有回报的，喝酒是喝酒，工作是工作，不管怎样都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干什么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个没良知的人地位越高祸害越大。来来来，吃菜吃菜，民以食为天，还是吃饱肚子明天好好工作吧！”
　　 王局的这一段话场面又一次活跃了。大家相互敬酒调侃，无所顾忌了。
　　 坐在王局对面的两位是C城组织部的一位陈科长和劳动局的一位副局长，此时他们正在相互敬酒，陈科长说：“张局，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想办法解决一下，咱哥俩多年的关系了，再说了这事放你手上也不算什么大事，该给对方送多钱咱就送多钱，绝不让对方白办的，张哥，办成后我请客。先谢哥了！”随即一杯酒一饮而尽。身材微胖的张局满脸自信也一饮而尽，满口答应道：“兄弟客气了，我尽力而为吧！”说着一手拍打着陈科长。随后又说道：“这事也不是我直接能办的，我得去求人呀！你知道我只是挂名的一个副局，没实权，这个你应该知道的。不过兄弟你放心，就凭咱俩的关系我也豁出去这张老脸了，求一次人，想办法给你办了。”“谢谢张局张哥，弟再次敬你一杯。”之后两杯酒在空中发出一声碰撞声，之后两个酒杯口朝下然后再朝上重重地放在饭桌上，两双手收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一个典型的酒桌是知己的样子。
　　 在同一时间段，其他人也是相互承诺，亲似兄弟的样子，酒杯咣当咣当地碰撞着男人世界里的精彩。只有王局似醉非醉的样子，身体斜斜地靠在椅子背上，点着一根烟夹在指缝间一口都不吸，任由袅袅青烟在桌子的上空随意流动。
　　 王局此刻的表情没有人注意，他们依旧端着酒杯相互碰撞，相互承诺，相互吹嘘。
　　 “你说，你喝不喝？喝，咱以后还是兄弟，不喝，从明天起我就不认识你了。”
　　 “刘司令，别说你不喝了，我知道你是半斤没感觉，一斤照样喝的久经战场不败的人，来来来，喝了老弟这杯酒，我们永远是兄弟。”
　　 “哈哈，哪里哪里，真不敢喝了，也不能喝了，真醉了，真的，是兄弟就别为难哥了，不喝我们也永远是兄弟，你说，我啥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是呀！刘司令，这么多人今晚我就认你，认你做大哥，只是这杯酒呢必须喝，必须的，不喝你就是看不起兄弟我。”
　　 “好好好，我喝，我喝，一桌人就你能言善辩，把死人能说成活人。”说完，刘司令一饮而尽。
　　 刘司令其实也不是什么司令，他从部队转业时也只是个营职干部，因为他说话依旧保留着军人的那种直爽干脆利的风格，办事能力也不错，为人更是热情厚道，所以朋友们就爱称呼他刘司令。起初他也总会说他们：“别胡叫，司令可不是随便的名词，这样会影响我的。”他虽然一再强调，但朋友们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依旧司令长司令短地叫着，久而久之他也不管了。反正在地方好多年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去。
　　 饭局在一片混乱的酒杯碰撞中结束了，王局真醉没醉也没几个人在乎了。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老翟和冯校长没有醉以外，其他人都喝多了，平日里文质彬彬的男人此时却显得有点滑稽可笑，都说对方喝多了自己没多，有的还相互笑骂，王局实实在在喝多了，走起路来也迈起猫步。老翟和冯校长有条不紊叫车安排没有司机的人安全回家，再给有专车接送的领导司机千叮咛万嘱咐，雪大有冰，开车要慢再慢，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家，之后报信给他。
　　 此时此刻，C城的夜晚依旧大雪纷飞，洁白一片。
　　
　　 二
　　 C城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待在有暖气的房子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再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爱人陪伴在身边应该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可此刻艾小爱却难以入睡，她孤独、寂寞、难受、伤心，上了一天班的她浑身无力，每一根筋骨都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支撑力，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满屋的名牌家具电器和各种精致的工艺品，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她只想大声地哭一场，找个人倾诉倾诉，温暖如春的房间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她冷，浑身发冷，以她的职业她知道自己感冒了，只是来得有些突然，来得不是时间，周围要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不想打扰住校的儿子，一连几次给老公打电话回应的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更不想打扰闺蜜，这么晚了大家应该早已进入梦乡，她怎么好意思去打扰呢？
　　 她找了点家里备用的感冒药吃了几片，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盖了两床被子想驱驱寒，发发汗。她虽是一名儿科主治医生，对付小小的感冒还是没问题的。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久好久。慢慢地她感觉浑身有了力气，也轻松了许多。可突然她就抱住被子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她恨自己的老公，自从当上小小的芝麻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几乎每天晚上十点之前都没在家过，特别是这一次的提升更是忘了自己还有家有老婆孩子了，每次回家都凌晨了，这不今夜又是如此，连续几天的大雪都没有挡住他。
　　 艾小爱越想越伤心，她自言自语道：“就算我今夜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说完她起身穿好睡衣走进客厅，心想：“好你个王成功，今夜我也不睡了，等你，看你几点能回这个家？看你又是什么样的嘴脸进门？”
　　 正当艾小爱痛恨之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冷冷的深夜里，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半夜三更这样熟悉的开门声让她太清楚了。
　　 “又喝多了，司机送回来了。”
　　 门咣当一声开了，司机小史搀扶着老公进来了。
　　 “嫂子，不好意思，王局喝得有点多了，别生气呀嫂子，他也是没办法，嫂子理解呀！王局也不容易。”
　　 司机说完急急忙忙走了。艾小爱的气一下子就上了头，指着东倒西歪的老公狠狠地骂道：“你还知道有个家啊，你还知道回来呀？当个小小芝麻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几斤几两了？整天就知道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哪一天喝死就好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不像个正常人，真不知道丢人。”
　　 “你、你、你你你闭嘴，我哪喝酒了？我哪喝多了？我比、比、比你都清楚，我又哪不正常了？我像个不正常的人吗？去去去，一边去。”王局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推艾小爱。
　　 “怎么？还想动手呀！喝多了还有理了？你动动手试试！”此时的艾小爱真想给老公一个巴掌，但她忍了。
　　 “别激我，激我真动手了，我是认真的。”王局说这话时好像真有点认真了。
　　 “你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谁怕谁呀！”艾小爱此刻没有一点的伤心了，她只有恨，恨恨恨！
　　 王局被艾小爱的话给噎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老婆又不像老婆的女人，突然笑了，呵呵呵的没完没了。
　　 王局的这一反常反倒把艾小爱吓住了，她的恨一下没有了，她害怕了。之后她突然温柔了，用温和的语气问：“老公，你笑什么？”边问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好了好了，别笑了，洗洗上床吧！”
　　 “呵呵，你让我不笑我就不笑了？我笑我高兴，你管得着吗？”王局嘴这么说，可还是停止了呵呵的笑声，乖乖地跟着艾小爱洗漱上了床。
　　 艾小爱被她老公这一笑真给吓住了，她以为老公喝多了脑子出问题了，所以她不敢再和他吵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一切后果，再说了艾小爱平时本不是这样的，她性格温柔善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只是每次看见老公喝醉的样子，再语无伦次地吹嘘，她就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王局上了床似乎很安静了，躺下一动不动，艾小爱躺在旁边心里五味杂陈，她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那么爱喝酒，不喝酒就真的交不到朋友了吗？男人的世界为什么总是比女人要精彩复杂？想升职当领导真的需要在酒桌上卖命吗？明知道喝多了会伤身，却一次一次地喝多。正当艾小爱认真思考时，王局突然哭了，抱住艾小爱不放。老公的这一举动又吓住了艾小爱，她也紧紧地抱住了老公，任凭他在自己的怀里哭。王局边哭边说：“小爱，我爱你，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多少年来我一直以你为荣，你贤惠善良，通情达理，在许多方面总是包容我的缺点，理解我的不易，也在默默地支持着我的工作，包揽着所有的家务，儿子的优秀与你的辛苦付出分不开的。我知道你工作也很忙，儿科医生是最辛苦的职业，你是一位优秀的医生更是优秀的妻子。可我，可我总是给不了你幸福和欢乐。小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呀！可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他越说越伤心，此刻就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