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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老崔(散文)


作者:五十玫瑰 举人,5532.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68发表时间:2022-08-26 23:06:45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把我从梦中吵醒,一股臭味飘了过来。屋里黑黢黢的,只有靠窗的50床亮着微弱的灯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床边忙碌着,那是老崔。
   老崔是个护工,五十多岁了,个子不高,穿身蓝色的护工服。50床的大爷七十多岁,几天前做了腰部手术,还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基础病,三天过去了还不能下地,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病人,最难伺候了,大爷手术前,家人对老崔说,只用三天。按惯例,手术后第三天病人就要下地,吃喝拉撒就能自理了,这样也恢复地快些,可大爷一直不能下地,老崔就一直这么干着。
   这是骨科病房,住了六位病人,还有两位家属陪护,我就是其中之一,来陪护做手术的家人。这儿的病人不是腰有疾患,就是腿有毛病,还有颈椎不好的,不是来做手术,就是来治疗。如不是输液,或刚做完手术不能下地的,大爷大便时,都会歪歪斜斜,一拐一拐地走出房间,来到护士站的吧台外坐下,要么聊天,要么向匆匆而过的医生护士行注目礼,病房里只剩下老崔和大爷。
   老崔戴上口罩,戴着手套,低着头,躲着人去卫生间倒污物。那小心唯诺的样子,就好像是他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老崔倒完污物,过上半小时,气味散尽了,大伙才走进病房。
   老崔是个勤快人,凡是有人求他的,他都有求必应,帮着打饭,帮着去门口拿东西,帮着叫护士,只要他能干从不推辞,所以大家都喜欢老崔,凡是有人做手术,都要请他护理。那几天,这房间里,有三个病人术后都请老崔护理,他一点也不含糊,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现在大伙睡得正香,出现这种状况,一场好梦被搅和了,免不了有人心里窝火,却也不好发作。可这大半夜的,走廊黑乎乎,也没地方去啊,只好翻个身,蒙住头继续睡,可谁又能睡得着呢?
   不一会儿,我就被憋得揭开了被单,只见老崔收拾完粪便,给大爷擦净身子,铺上尿垫,对大爷小声说,抬一下身子,往左一点,再外左一点,好了!那细心,那温柔,感觉就像照顾自己的家人。老崔把大爷安顿好,又轻轻走出门去倒污物,回来关好房门,才躺在了藤椅上。
   我刚迷糊一会儿,屋里又一阵骚动,随之一股臭味又飘了过来,不好,大爷腹泻了。窗外黑黢黢的,还不到四点。
   老崔从藤椅上站起来,戴上手套,打开柜子,拿出垫子,拿出湿巾纸,准备清理。他问大爷:“大哥,你还拉吗?”大爷摇摇头,老崔开始清理了。抽出脏垫子,给大爷擦洗干净,换上新垫子,刚准备去卫生间倒污物,大爷又拉了。老崔小声说:“你怎么回事?我还专门问过你,你说没有了,刚收拾完,你又开始了,这,这,这让人怎么收拾?”
   大爷小声说:“老崔,对不起,也对不起大家了,我也不知怎么搞的,身不由己啊!”大爷是腹泻,有点控制不住,也不能怪他。
   大家虽感到窝火,可大爷是病人,大家都是病人,是同一个病壕里的战友,不能窝儿里斗,要保存实力去跟病魔斗。
   那几天,大爷都在床上方便,而且不分时间,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饭点,这就免不了有人抱怨。别人可以抱怨,也可以出去躲避,老崔不行,他就是工作在一线的人,再脏再累也得硬着头皮上。一遇到大爷方便,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老崔立即戴上手套,就开始工作了。
   就像现在,老崔轻手轻脚地擦洗,病房里静悄悄的,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我也进入了梦乡。
   大爷一连五天这样,有的病人就受不了了,去找大夫要求换病房,有的嘟嘟囔囔述说着心中不满,同样都是病人,掏同样的钱住院,为什么我住在这种环境中?医生护士陪着笑说:“实在没办法,病人一入院,就与病床号绑起来了,一旦换床位,会引起用药、手术等一连串事情,一旦出现问题就会人命关天的。”
   无法换病房,也只有忍着,除了打针吃饭,病房的人都蒙着被子补觉。老崔也见缝插针,靠着床栏杆上打个盹,就这样一直熬到周六。
   周六上午,大爷的儿子来了,拿了许多吃的用的。大爷一见儿子就哭了,哭的呜呜呜的,委屈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儿子说:“您哭什么呀!有老崔照顾,我们放心着呢。”
   “儿子,你不知道,爸爸没出息,让老崔受累了,还影响到大家,实在于心不忍啊!”
   “爸爸,您是病人,不是没办法吗?还请大家多担待。”儿子弯着腰,一个劲地安慰着父亲。
   要开饭了,老崔问大爷儿子想吃什么,他去买。大爷儿子急忙摆手说:“不用了,我在这儿盯着,您快去吃吧!”
   老崔吃完饭回来,大爷儿子就要走,大爷哭着拽着儿子的手不放。老崔说:“你不能在这待上一下午,陪陪你爸爸?”
   “真的不行啊!家里的事儿很多,劳驾您了!”说完安慰父亲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大爷目不转睛,一直把儿子送出门外,无奈地转过头,又抹起了眼泪。
   “唉!花了四五百做CT进来,大休息日的,就不能在病房待上半天吗?”有病人说。
   “就是,养儿子有什么用?”
   “父母为儿女付出了一切,现在有病了,住在医院动不了,就不能陪上半天?唉!真让人寒心啊!”我也心里堵得慌,想骂大街。
   那天抽空,我与老崔聊了一会儿。才知老崔来自河南许昌,今年59岁,爱人在老家,他来北京做护工三年了。
   我说:“你这么大年龄了,还能做得动吗?”
   他点点头说:“还行吧,就是有点吃力了!可是要想挣钱,又没有手艺,只能出苦力。”
   我又问他:“看年龄,你孩子也不小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挣钱呢?”
   “唉!我还有负担啊!必须得干。”
   老崔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已经成家,外孙都有了,可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在读大学。说到这儿,老崔满脸兴奋,两眼放光,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我看:“你看,这是我儿子,在河南大学读书,明年就毕业了,现在在实习呢。这是我小女儿,在河北读大学,也是明年毕业,也在实习。”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幸福感爆棚。
   “儿子英俊潇洒,女儿漂亮美丽,一对优秀的儿女,崔师傅你好有福气啊!”老崔嘴上连说哪有哪有,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要供养两个大学生,对谁来说都负担重,何况是来自农村的老崔?为了这一双优秀的儿女,年近花甲的老崔只能拼了。不过,有这样一双儿女,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说到50床大爷,我问他:“你这样干会受不了的,一天到晚连轴转,想没想过不干了?”
   “想过啊!可一看他那可怜样,又不忍心走开,他如果不是有老年病,早该下地活动,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唉!为了他,有好几个人雇我,都没敢答应,怕顾不过来。答应了人家,就要照顾好人家,对吧?”
   “对!”我点头赞同。
   老崔继续说:“照顾一个病人,一天一百六,可照顾50床比照顾三个都累,真不想干了。可有时候想想,人也不能全为钱吧?”
   老崔来自农村,没有高深的文化,不懂得大道理,却知道不能为钱而放弃善良。拿一个病人的护理费,干三个人的活,放到谁,心里都会不平衡的,可已经摊上了怎么办?那就只能认。
   人是一个矛盾体,有时候是感性的,有时候是理性的,老崔也不例外,他想摆脱大爷,可又同情大爷的处境,他知道,如果他不干,不会有谁来接这烫手的山芋,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大爷早日康复。
   周日下午,老崔告诉我,大爷要转出这间病房了,因为周一有三个病人手术,要考虑他们术后的休息及恢复。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大爷走出这间病房,老崔就不用照顾他了,那么谁来照顾呢?谁能有老崔的耐心与爱心呢?
   明天要手术的三个病人,一听说大爷要转出去了,同时雇老崔去护理他们的术后。
   十点多钟,护士来推大爷去新病房,从门口出去时,我看大爷嘴唇紧闭,双眼浑浊无神,一副孤独无奈的神情,那一刻,我的心被触动了,酸酸楚楚占满了心房。
   老崔拿着大爷的物品,跟在推车后面,低着头走了出去。他一定与我一样,内心是酸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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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老崔是一名护工,五十多岁了。老崔照顾的这名病人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做了腰部手术,还有高血压、心脏病等基础病。家属当时跟老崔说照顾三天,结果三天过去了,老人一直不能下床,老崔便一直照顾着他。老人大小便不能自理,一切都靠老崔。偏老人又腹泻了,把老崔这样一个大男人折腾得精疲力尽。同一病房的人虽然也体谅老人,却还是难免有怨言,老人的儿子来一次也不愿多陪陪老人。但是老崔一如继往,耐心、细心,像对待自己的亲人。老崔照顾这样一个病人,相当于照顾三个别的病人,但老崔说,既然接下了这个工作,就要做到底;我若不干,怕他找不到愿意护理他的人;做人不能只为了钱。最平凡的人,说出的也是最朴素的话,却彰显了一个普通人骨子里的善良。文章以朴素的语言,以与读者无距离的在场感,以第三者的视角观察着老崔,刻画出一个同样生活不易、却对生活满怀热情、善良悲悯的人物形象。佳作,力荐!【编辑:石语】【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0827001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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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石语        2022-08-26 23:12:32
  护工这个职业,没有足够的爱心是做不来的,老崔是个让人敬重的人。
   我从文中窥见了大姐的悲悯情怀,大姐也是让人敬重的人。
   祝姐一切都好!
回复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2-09-01 14:38:51
  感谢花儿的美按,祝秋日安康!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22-08-27 21:38:1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2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2-09-01 14:39:20
  感谢流年,感谢雪,祝流年繁荣昌盛1
3 楼        文友:风逝        2022-08-29 11:00:19
  玫瑰姐姐心怀悲悯,写出了护工老崔的善良与隐忍,生病大爷的可怜与悲哀,也在文中不露声色指出了病人大爷儿子的不孝。让人心生沉重。好在,生活总是有亮色的,老崔不堪重负的背后,有他努力的希望——一双有出息的儿女,使他骄傲,让他抵御着生活的苦辛。
   玫瑰姐姐的文情感深挚,动人心扉。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复3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2-09-01 14:40:28
  感谢风逝老师来访,并留下精彩评论。感谢理解,祝福秋日安康!
4 楼        文友:闲云落雪        2022-08-30 19:01:50
  文中的老崔让人心生感动,这样的护工太少了。姐姐在陪护期间看到的,其实也是每个人人生中都可能要经历的,毕竟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在疾病面前,亲情最容易显现它本来的面目,就像文中的老人和他的孩子。
   像老崔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姐姐安好。
闲云落雪
回复4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2-09-01 14:41:58
  人人都会老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善待老人,也是在善待自己。感谢落雪的精彩评论,祝福秋日安康!
5 楼        文友:梅子青        2022-08-31 11:47:43
  姐姐的文触及人心,捅到了痛处。老病是每一个人都会面临的问题,那是人生躲不过去的困境。怎么办?真让人担忧。老崔是一个有良心的看护,极尽善良,但纵使如此,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姐姐将心比心,动了恻隐之心,对老崔的描写十分到位。好文,欣赏!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回复5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2-09-01 14:44:45
  老年人的赡养,是一个社会问题,儿女要善待父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感谢子青来访,并留下精彩评论,祝福秋日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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