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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家园】我与胡琴艺术(随笔)


作者:梁旺俊 白丁,17.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968发表时间:2022-08-31 17:20:07


   上小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了胡琴,没想到,它不仅给我带来了快乐,也改变了我的人生。因为胡琴,在食不饱腹的年代,我有了一份吃商品粮的工作。那时候,城镇居民成人每月供应27斤面粉,机关干部31斤,拉胡琴的34斤。舞蹈演员虽然39斤,但是他们不愿意做39斤的事,因为太苦了,有的想改行学乐器,可是,别看那几根弦,要能够搞出个名堂,成为职业演奏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歌舞团和剧团都是文艺工作,二者的区别在于:歌舞团是唱歌跳舞的,剧团是演戏的,歌舞团的节目比较短小,农村人不大习惯,村里的人喜欢看戏,同一出戏看了一遍又一遍,有的人把看戏叫“听戏”,坐在台子下面,闭着眼睛,台上的人唱,台下的人哼哼,很享受。戏是有情节,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的故事,是生活中的真实再现。戏剧里的真实又不同于生活中的真实,比如《铡美案》,讲的是包公铡陈世美的刑事案件,这个故事发生在宋朝,那时执行死刑的手段很残忍,把犯人的头放在铡刀下,想起来都很恐怖。历史上未必有陈世美这个人,也未必有姓秦的那个女人,但是,类似这样的事是有的,作家把它归类起来,用典型化的方式编成故事,陈世美成了忘恩负义的代名词,几百年来,千人唾万人骂,这就是典型形象的社会效应。自从有了《铡美案》,再没有人敢把他娃叫“世美”,如果再姓陈的话,同名同姓很多,有的同一个姓名的人能拉几火车,但是,在全国再也寻不出一个叫陈世美的人了。
   我们身边的事叫生活真实,故事里的事叫艺术真实,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管是舞蹈演员还是戏剧演员都要练功,那是个很苦的活,所以,当演员要有长期吃苦的准备。我不知道影视演员要不要练功,但是,拍摄过程既麻烦又辛苦,1976年秋天,西安电影制片厂在甘川交界处,拍摄电影《奥金玛》,我被抽调去当群众演员,开始很好奇,过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干了。剧组里一部分演员是演过电影《农奴》的演员,最初见了那些名角很激动,好像自己见了大世面,过了些日子,一切都归于平静。在一处峰峦叠嶂的山窝,一会儿吹风,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又阳光灿烂,有的拍摄离驻地很远,去了大半天回不来,又饥又渴。一次拍摄搭牛棚,我们几个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抬木头,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直到导演喊停,那时才知道,电影演员比舞台演员还要辛苦。
   学乐器也是要下苦的,不仅如此,还要具备良好的音乐感悟能力,有两个女同事,一个是舞蹈演员,一个是戏剧演员,两个受不了筋肉之苦,一个跟我学弹三弦,缺乏音准感是她的致命弱点,后来她去了邮电局当话务员。秦剧团的那个是老乡,高陵县人,叫马亚军,在外地,老乡堪比亲戚,听说我能弹琵琶,她说她实在不想当演员,想到乐队去,要我教她,我说我只是知道些基本要领,弹些简单乐曲,她说知道多少就教多少。那地方也就我懂点这门乐器,后来她居然去了乐队,当年弹得了琵琶的人很少,后来她因此而调回了陕西。
   学习拉弦乐器,音准是道坎,这个坎很难过得去,走在街巷,常见不少人在拉胡琴,有的好听,有的不大顺耳,原因在于音准。音准了就好听,把音拉准了,就有了音乐的韵味,做到这一点很困难,不少人爱了一辈子,到底还是把音搞不准。有的人用定音器把音定准了,可是,遇到具体的音符又不准了,这是因为手型与指距出了问题。对于音准的感觉,是音乐感觉中最基础的感觉。对于音高的听辨能力叫音准概念,只有通过视唱练耳训练才能获得具备固定音高的概念,所以,不能忽视对于一双具有音准概念的耳朵的培养。
   唱戏也是这样,把音唱准了就好听,差一点都不行,把音唱准了,就有了戏的韵味。有人把唱秦腔叫“吼”秦腔是有道理的,吼的时候不只气力要足,其次是咬字要真,为啥叫“咬”字,那个字的发音要狠一点,凡是要咬的字都属于逻辑重音,再次是掌握好节奏,这几点处理好了,就能把戏唱好。
   因为胡琴,我曾经几度让人刮目相看。那是1975年夏末秋初,三夏大忙结束不久,村上来了山西乡宁蒲剧团,文革前常有山西剧团来到合阳,村上人喜欢山西的地方戏,同样的苦情戏,蒲剧唱的慷慨激昂,比如《苏三起解》,秦腔是悲情,蒲剧是悲愤。那几日像是过节,每天傍晚,方圆十多里的人都来看大戏。一天中午我去看排练,一位30多岁的人在弹三弦,休息时我对他说:“你的方法不对,三弦不是这样的弹法。”他站起来笑着问我:“你弹过三弦?”我说:“搞过一阵子。”他让我坐下,并把三弦递给我,我把塑料指甲用胶布缠在拇指和食指上,开始演奏了一首朝鲜族乐曲。演员们把我围了起来,问我还都会些啥,我又拉了一支板胡曲调,其实很简单,就是《白毛女》里的《扎红头绳》,交流了一会儿,我们就成了朋友。
   自那日起,剧团每天给我20张票,因为是广场演出,无所谓坐号,乐队队长说让我在开演前站在门口,但凡有朋友放他们进来,乐队的十几个人在舞台下伴奏,中间给我放了一把折叠椅。
   村上唱大戏都是广场演出,自我能够记事以来,我们一家能够看的是村上业余剧团的演出,还有逢庙会县上木偶剧团的木偶戏,木偶剧团人少费用低,村上包场,但有木偶戏人们蜂拥而至。县剧团的戏卖票,有时一角五分钱一张,有时是两角钱,年幼的弟妺有时能跟着巷子里的老人混进去,我没那本事,只是在门外晃悠,常常是在演出快完的时候,把门的人撤了,进去看个十多分钟。晚上没钱看戏,第二天早上去演员住的地方,看女演员洗衣服,看男演员干活,有的给炊事员担水,我们跟在演员尻子后头,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比听他们唱戏还高兴。
   村上的人觉得我很神秘,搞不清我怎么能和远道而来的山西人套上近乎,最高兴的是家里的大人,一家人从来没有一起坐在广场看大戏,那几日很是风光。
   1975年9月中旬,甘肃省全省宣传部长工作会议在甘南召开,闭幕演出时,我用板胡演奏了《秦川新歌》,我弄不清咋回事,是我确实技高一筹还是观众难得见到现场的胡琴独奏,还是他们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没情况的外地小伙,能把胡琴演奏的如此精彩。在热烈的掌声中,我几度走上舞台。尔后,我在那儿的歌舞团工作了九年。
   那时的日用品都是凭票供应,一次我去找商店会计,想走后门买包洗衣粉,她笑着说:“你自己去柜台买,肯定能买到!”我去了商店,营业员是一个年轻的女士,等柜台前的顾客走后,我低声对她说:“买包洗衣粉行吗?”她看了看我笑着说:“行”。我又问:“再买块肥皂行吗?”她说:“行。”她迅速从柜台下面不易看到的地方取出一包洗衣粉和一条肥皂,又低声对我说:“要买啥你就来!”整个过程就像是《红灯记》中,铁梅奶奶和交通员用暗号接头一样的私秘。
   胡琴是中国民族乐器中拉弦乐的总称,之所以叫胡琴,是因为胡人的缘故,古代将北方少数民族称“胡人”,故将他们用于演奏的乐器叫胡乐,胡乐传到了内地,经过改造,取名“胡琴”。少数民族生活区域地广人稀,音乐文化却是比较发达,用于演奏的乐器种类不少,不只是胡琴,还有弹拨乐器,尤其是在新疆一带。
   有个世传经典叫《胡笳十八拍》,胡笳是胡人用于演奏的一种乐器。《胡笳十八拍》是东汉女诗人蔡文姫创作的一首乐府长篇叙事诗,蔡文姬在战乱中被胡人虏去,做了左贤王的妻室,育有两子,后来曹操用重金将她赎回,蔡文姬感叹自己历经磨难与骨肉生离死别的悲哀,写下了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
   我与胡琴有着不解之缘,七岁那年,母亲把我送到了外婆家,那是个三面环沟的小村庄,外爷外婆年过半百,那时50多岁的人,已是自顾不暇,没过多久又遇上了灾荒年月,添了个只能吃饭不能做事的我,日子更加艰难。
   1962年秋天,家里住进了一户房客,大人叫晁来全,除了两口还有3男1女4个孩子,还有一位70岁的老妇人,是晁来全妻子的奶奶。30出头的晁来全,算得上方圆几十里的名人。晁来全的家在合阳县王村镇南蔡庄,离我们的地方大约五六公里,那村子有条不太长的巷子叫赵家槐园,赵家槐园有个大户便是晁氏家族。晁氏家族属于鼓乐世家,也就是乡间所说的"乐人”,哪家死了人,出殡那天要有隆重的送葬仪式,差不多的人家都要请来鼓乐艺人吹吹打打,祭奠逝者。晁来全的父亲是乐人,他的叔伯堂兄堂弟也是,他老婆的娘家在本县黑池镇,岳父的家族也是干这一行的,他家大儿子晁永娃,与我一般大小,后来子承父业。
   南蔡村的鼓乐世家,最有名气的是晁来全和晁根全,两人是堂兄弟,晁来全面目白净,晁根全皮肤较黑,能拉胡琴,能敲板鼓,秦腔传统戏唱段没有不会的,最精彩的要算唢呐独奏,吹奏时站在一张桌子上,同时拿着两个唢呐,吹得青筋凸起面红耳赤,还有“打三元”,也叫“五子凳科”,“五圆鼓”,这些节目都是在出殡时才献给死者和观众的。小时候,村上哪家过白事,只要有这俩兄弟,巷子里像是过节一样的热闹。
   小学四年级时,晁永娃就能跟着爸爸“雇事”,乐人把那天的演出活动叫“雇事”,晁永娃能打钗,能唱“老娘不必泪纷纷”,我觉得他很了不起,幻想着哪一天,也能够像他那样有所作为。偏僻的小村庄,难得看戏的机会,村子有哪家葬埋过事,看鼓乐艺人吹吹打打,成了我的乐趣。
   1962年秋天的一个星期日下午,下着绵绵细雨,来全叔给儿子永娃教胡琴。鼓乐艺人用的是传统的“工尺谱”,来全叔一边念叨着“工尺谱”,一边做着示范,他的手指一起一落,便是清亮高亢的音乐,我很好奇。休息的时候,我说让我也试试,居然也弄出了一句,来全叔看着我说:“这驴日的,灵醒!”这个下午,我启蒙了。
   几十年过去了,许多事至今记忆犹新,好几次,揭不开锅的时候,婶婶把一碗满满的包谷面端到外婆跟前,我看着外婆用衣袖擦拭眼泪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年春天,生产队照顾了60斤返销粮,粮站离家20多里,外爷扛着布袋,走不了多远就得歇脚,正在我们不知怎么才能回到家时,来全骑着自行车来接应我们。
   鼓乐艺人相当辛苦,接事之后便要组合搭班,联络分散居住的同行,路程遥远的地方天不明就得上路,摸着黑回家,一辆破旧自行车,几件演奏工具,伴随着他们风里来雨里去。
   在合阳城南大约五公里,有个百里村,百里村有个唱秦腔的名角叫赵兰英,据说她先前在哪个剧团,剧团解散后回到村子,一边劳动一边跟着鼓乐艺人“雇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她在方圆几十里家喻户晓,大凡哪家葬埋人,事主都指名要她,只要有她,那天的葬礼一定很热闹。
   最初买了一支竹笛,支支吾吾吹了半年,后来去县城一块五毛钱买了把二胡,文具店里最好的二胡三块三角钱,那年冬天父亲从银川做毡活回来,我又缠着7块钱买了把板胡,这般时候,我的家伙算是齐全了,我觉得自己很富有,不时轮番抚弄着各类乐器。邻居有个拉二胡的,那是把自制的乐器,他懂得《梁秋燕》的曲谱,一段时间他每天晚上教我,他唱一句我用竹笛吹一句,每晚一个曲调,半个月后,他说他把会的全说给了我,我不相信,他笑着说我学的太快了,他确实没有了。最初不识谱,也不会记谱,所学的乐曲全都记在了脑子里。竹笛的音符是固定的,这对于掌握阶梯式的音准是极好的训练,又因为常听鼓乐艺人的演唱,在学习胡琴的最初阶段,具备了较好的乐感基础。
   学胡琴还须看得懂乐谱,也没有有关识谱方面的书,只好自己琢磨,我的方法是,依据已经会唱的歌曲,分析领悟各个音符的高低和时值,还有那些辅助性符号在旋律行进中所起的作用,在抄写曲谱过程中,一边写一边念叨,日子久了,虽然说不清明堂,却知道了那些符号是做什么用的。音乐符号都是些抽象的文字,理解起来很不容易,大多数情况下,没有别人指导,还真没法搞得懂。
   读了一年初中,文化革命开始后学校停课了,无事可做的时候,要么在宿舍里拉乐器,要么练习毛笔字,混乱的年代,我与几件值不了多少钱的胡琴结伴而行,阴郁的日子,它给了我快乐,绝望的时候,它使我看到了希望。
   我因胡琴去了部队,到了部队不久又去拉胡琴。在排练舞剧《红色娘子军》时,部队从地方借来了两位小提琴演奏家,一个叫马福海的老师,大约三十来岁,回族。一天下午,我们几个乐队的战友与他聊天,当他说到最初的专业是二胡,还是中央音乐学院毕的业,我高兴极了,我学胡琴已经七八年了,没有一个师傅,我的那点技能是通过观察民间艺人得来的,其次是在练琴时悟道摸索出来的,方法原始而传统,马老师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科班出身人,而且,他出道于中国最高级的音乐学府,他的演奏方法是一种全新的现代演奏法,我拉着他的手说:“马老师,给我指导指导!”然后站起来立正,向他行了个军礼,他笑了,在座的领导和战友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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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随笔,回忆自己人生中与胡琴艺术的相关经历,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胡琴,它不仅给自己带来了快乐,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进了歌舞团工作担任胡琴演奏,还参加部队文艺兵。文章叙述生动,内涵厚重,感人至深。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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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22-08-31 17:25:58
  回忆自己人生中与胡琴艺术的相关经历,有着许多感悟。感谢赐稿,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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