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情】“郝”友如故(散文)
郝哥到底是不是哥,这个至今我们俩彼此都没能分出“伯仲”,每次我们见面,或者偶尔电话,开场白无一例外,都始终是一样的,他说:“来,快叫哥!”我说:“快点,喊举哥!”如此往复,争个三五回合,最终都无果而终,然后才相视一笑,进入正题,不再提到底谁是真正的哥。所以这么多年来,到底他是哥,还是我是哥,我至今心理没谱,但实际上,谁是哥,似乎压根就没什么重要,这就像是专属于我们之间的一种打招呼的方式,每次不这么争一会儿,总感觉有点“吃肉不吃蒜,味道少一半”的感觉。
郝哥是我走上社会的第一个同事,也是走出校园后的第一个室友。郝哥出身在山东淄博的农村家庭,论家庭出身,我们俩差不多,这或许也注定了我们能聊到一起,玩到一起,有点门当户对的意思。我进公司时,郝哥已经在这家企业两年了,在我当时看来,他已经是老员工了,所以诸事会多问问他。不过他和我不在一个部门,办公室也不在一处,所以白天我们几乎见不到面,但可能是缘分所致,我们俩住在了同一间宿舍,我们的交往也就开始于此了。
我们单位的宿舍是在居民楼上租的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我住进的时候,另外两个屋子都各住着两个人,只有背阳的小卧室还空着一张床,我便住了进去,卧室不大,东西靠墙分别摆着两架双层床,上层用作摆放个人物品,下层住人,两个床中间贴着窗户摆着一张桌子,一个椅子,这就是宿舍所有的家当,相比之家,还不如普通大学的宿舍有档次。但在一线城市,能有这样的、免费的栖身之所,也该知足了,何况这里只距离海边不到两里路,可谓真正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夫复何求呢。
我和郝哥一东一西,各占一套双层床,每天早上洗漱后一起出门,然后各自直奔自己的办公室,晚上大差不差的时间回到宿舍。客厅有一台电视机,但因疏于管理,也没人缴费,所以早就成了摆设,另外那两间宿舍他们自己拉了当时主流的网络ADSL网线,并有自己的台式电脑,看得出他们的经济条件好出不少呢,所以每天下班到宿舍后,他们几乎都呆在自己的房间,玩当时比较流行的网游红警。而我和郝哥的屋子里除了自己从大学带回来的那一台巴掌大的收音机之外,再无其他电器。我们各自的手机,也都是最原始的小屏按键手机,是一个纯粹的通讯工具,连QQ都不能上,不过如今想想,或许正是这样看似寒酸的条件,相反让我们有了更多聊天谈心的时间。
记忆中我和郝哥一起做的最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晚上关灯后,躺在各自的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各自以往求学的故事,各自家乡的趣闻,偶尔也会扯几句黄段子,然后说着说着,一边儿打起了呼噜,另一边也就缓缓地收声,呓语般自我唠叨几句,然后悄悄进入梦乡;第二件事,便是一起“洗海澡”。“洗海澡”是青岛人的说法,即去海滩游泳扑腾。
我们宿舍距离海水浴场只有不到两里地,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地理优势的原因,也是因为实在没别的休闲娱乐方式,所以我们每到周末,或者下班后的夏夜,都会踩着拖鞋,穿着大裤头子,光着膀子步行去海边,钻到海水里玩几个小时。郝哥只会狗刨,而我起初连狗刨也不会,只会站在海水里,打打水,图一个凉快,然后一起走向海滩,带着湿漉漉的身子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听浪声,看美女,倒也惬意得很。
有一次玩过后一起回到宿舍,郝哥突然紧张地告诉我,他的右耳朵好像听不到声音了,于是我尝试给死死地堵住他的左耳朵,然后站在他右边骂他,果然他毫无反应,活脱脱一个聋子。这下完了,我们紧张极了,寻思着,莫非是海水把鼓膜泡烂了?于是慌慌张张带着他,步行着,直奔三公里外的区医院。经过挂号,诊断,最终我眼睁睁看着医生从郝哥耳朵里拽出了一个黑乎乎、足足有一个知了那么大、那么长的东西,我瞬间一阵作呕。只见医生转手扔下那东西到身边的铁盘子里,然后从护士手里接过一个大棉球,结结实实地塞进了那只耳朵。做完这些,医生笑着坐了下来,瞅着我们俩,半晌才说:“小伙子,平时没事儿多掏掏耳屎啊,这都堵死了才来,你这耳朵聋了不是一半天了,这次只是被海水泡发,堵死了而已。”并叮嘱我们:“暂时别拿掉棉球,回去后慢慢适应了再取,否则一下子取掉,怕不适应周遭嘈杂,给你震聋了……”
那天我们俩走出医院,总感觉身后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嘲笑不止。等走出医院,我才放声大笑了起来,我问郝哥:“你平时不掏耳朵的?”郝哥有点无辜地看着我,回答:“干嘛要掏耳朵,我长这么大就没掏过。”
这件关于掏耳朵的事情,后来被我笑了好久,至今我们偶尔联系,我还会提醒提醒他,别忘记掏掏耳朵……
半年后,郝哥经过半工半复习,考上了当地一所有名的985学校的研究生,离职去继续深造了。我也同时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搬离了那间宿舍。我和郝哥一起“生活”的日子算是结束了,至今再也没有一起秉烛夜谈的机会。或许是因为当时网络不发达的原因,自那之后其实我们联系也很少。
二零一二年,我买房子,一番筹措后,首付依旧缺少两万,问了当时身边的几个朋友、同事,都或是没钱,或是没回音,无奈之下,便打电话给了郝哥,郝哥听之,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嘿嘿一笑,嘴里挤出一个字——好。一小时后,我收到了郝哥打给我的两万元。那时候郝哥研究生毕业不久,工作才稳定下来,我深知这两万对他而言,并不是小数字,或许他也是找人借的吧。
二零一五年冬,彼时郝哥在南京工作。我出差华南,途径南京,便中途下车,住了下来。郝哥下班后打车赶到酒店,然后带着我找了家当地的大排档,我们一起吃着火锅,喝了不少冰镇啤酒,直至两人都明显双颊绯红,摇晃难走直线,才“勾肩搭背”走出饭店,一起走向我住的酒店。那日我们俩在分别近十年后,再一次“睡”在了一起,两个喝成了二百五的男人,只穿着大裤头,躺在一个床上,侃了大半夜才深深睡去。翌日清晨,郝哥便早早爬起来,匆匆洗漱后,揉着眼睛赶着去上班了。我收拾完毕,在赶往高铁站的车上给郝哥发了条信息:“兄弟,下次再见!”
二零一八年深冬的某夜,久未联系的郝哥突然来电话,哼哼唧唧老半天,我知道他该是有难言之隐,遂骂他“大哥,哼唧什么,痛快点。”郝哥嘿嘿一笑,才扭扭捏捏说了出来。五分钟后,我用手机给郝哥转去了三万元,同步微信告知,并说:“不够再给我说,我想办法。”郝哥回信:“好的,好的。”
如今我们各自都已经在社会上打拼了十六七年了,也在各自的事业圈子里混出了点眉目,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也都早已是中年大叔了。平日里我们相隔千里,各自忙着自己的琐碎日子,所以很少联系。虽然偶尔会在彼此朋友圈留言,诸如“来时别忘了说一声。”但每次经过他所在的城市,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而没能相约,至今距离上次见面,又快八年了。不过联系的多少,其实完全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某种特殊的兄弟感情,相反却彼此一直留在心里,像手足兄弟一般。
实际上我和郝哥真正的同事关系,只有短短半年时间,这点儿时间,别说放在人生路上,即使是放在走上社会后,到目前为止的十多年里,也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般短暂。迄今为止,我有过至少上千同事,时间久的至少都有十年,但奇怪的是,恰恰是这位仅仅只有半年同事关系的郝哥,却成了我最交心的兄弟,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缘分。
平日里人们形容男女之间得感情,会有一种“一见钟情”的关系,但我想这词儿似乎也能用在男人和男人之间。有时候即使共事十年,共处半生,有朝一日别离,便是天涯两别,各自不再相见,也不再联络,这种缘分属于露水情缘,见不得太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还有一种,即使仅仅一个回眸,或者恰如回眸般短暂的半年相处,却可以成为一生的至交,与露水情分相比,这种又该如何形容呢?
我自诩自己在交友方面是一个有点洁癖的人,说白了就是我对交友有点挑剔,所以即使我十多年寒窗,加上十多年社会打拼,接触和共事的人一大把,但我真正的好友,其实不多,到目前依旧能彼此间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地说笑,打骂而不脸红的,可能五个手指头就足够点名了,而郝哥就是这其中之一。我相信郝哥可能会是我极少数能维持一生的真朋友,对这个我挺自信的。
缘分注定的,不一定仅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很大程度上还有各自天涯难相见,却依旧在心里留着对方的一杯茶。我为你备着,你不来喝也没事,但如果你需要,这杯茶随时都是温热的,就这么简单。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