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办公桌面，有一棵盆栽的鸭掌木，几根枝条胡乱交叉，鲜绿色的叶片肆意招展。最高的枝条约有一米多，突兀地高出电脑显示器一大截。每当透明的风无声地掠过，鸭掌木的枝叶随之微微摇曳，让单调的办公室增添了一抹生机。
　　 这棵鸭掌木盆栽有一定来历。前些年，它被放置在卫生间的洗手盆边，当时约有二三十厘米高，才长了几片叶子，很不起眼。公司开展节能降耗活动后，卫生间洗手盆区域基本是不开灯的，更没有人会留意在黑暗角落里的鸭掌木盆栽。鸭掌木盆栽日渐枯萎，被丢弃在垃圾桶边，等待保洁阿姨前来清理。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这棵鸭掌木盆栽，并把它带回办公室，放置在电脑显示器后面。
　　 我打工的这家公司属于专业性较强的企业，文职人员相对较少，不怎么受重视。有专业技术人员拿“百无一用是文职”来调侃我们这些文职人员，我想想觉得有点道理，毕竟自己平时在办公室吹空调多，好像对公司没什么实质贡献。我的主要工作，是写讲话稿等综合文稿材料，审核修改以公司名义印发的文件。实际上这是无足轻重的工作，但对我这种资质平庸的人来说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无论是写稿还是改稿，都需要查阅大量的上级文件资料，耗费相应的时间精力，才能把政策理解得透彻，把逻辑整理得清晰，把语言修改得通顺，这是比较劳损脑筋的苦活儿。毕竟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我丝毫不敢懈怠，用心对待每份文稿材料，即便部门把“半成品”文稿材料丢给我，我也要将其加工成为“合格品”甚至“精品”，为此经常不得不加班加点甚至挑灯夜战——从这个角度看，我跟村上春树《舞舞舞》里的“文化扫雪工”有点类似。这种工作做多了容易烦躁苦闷，因此我经常抽烟、喝茶，并随手将烟灰和喝剩下的茶水倾倒在鸭掌木盆栽里。
　　 让我意料不到的是，鸭掌木在烟气熏灼、茶水漫灌、缺少肥料的恶劣条件下居然很快恢复了活力，抽出了几个嫩芽，并渐渐长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我的办公室是由楼梯间改造而成的，在领导办公室斜对面，很多部门经理找领导汇报工作时不得不在我这里等候。个别部门经理在沙发上坐定，跟我寒暄几句后，总会没话找话似的称赞，“你这棵鸭掌木长得好哦！怎么种的呀？”我则习惯性地回应一两句，“我没怎么管呢，偶尔浇点喝剩的茶水而已。”我性格内敛，为人低调，平时话不多，与人相处时往往沉默不语。鸭掌木盆栽，作为我与其他部门经理之间少有的话题之一，避免了大家暂时共处一室出现尴尬局面。
　　 去酒店等高档场合参加喜宴时，我曾见过别人养的绿植。有的是绿萝，小指粗细的枝条盘绕在一米多高的支撑杆上，上面爬满了心形叶子，绿油油的，显得十分气派；有的是金钱树，几根粗壮的枝条从陶瓷盆中拔地而起、直刺云天，枝条上点缀着一片片肥厚青翠的叶子，显得贵气十足；有的是发财树，几根茎枝编织成辫子形状，合起来约有手腕粗细有一米多高，枝干顶部长满绿叶，还挂着红绸蝴蝶结，显得格外喜庆。相比之下，我这棵鸭掌木盆栽就逊色多了，显得土里土气、寒酸落拓。
　　 但我小时候读过龚自珍的《病梅馆记》，不太喜欢那种人工编织成辫子形状的发财树，反而喜欢这棵肆意生长、枝丫交叉的鸭掌木。
　　 鸭掌木盆栽陪伴我三四年时间了，它见证了我打工期间的荣辱得失。有的时候，我甚至傻里傻气地拿这棵鸭掌木盆栽比作自己。我想，鸭掌木盆栽在恶劣的条件下仍然能茁壮生长、绿意盎然，我相信我也终将熬过烦躁苦闷的日子，在未来的某天迎来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