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王，大名王平，年轻时因为喝酒太过豪横，所以伙伴们都称他为“酒神”“酒仙”。成家后，又因喝酒总惹事端：耽误工作，同饮者常常送到医院急诊。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屡受其扰，嫌之有余，破口他是酒鬼。王平开始很不感冒，但时间长了，他也懒得理会，依然我喝我素，于是酒鬼的大名很快传遍了四乡八邻，本名王平倒被人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第一次到他家去，在小区大门口打听：五号楼一单元怎么走啊？哦，你说的是酒鬼老王家那个单元啊！喽，大门进去左边第二排最东面。闲聊的几个长者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二
　　 一个深秋的傍晚，天空一碧如洗，窗外的枫叶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红艳。老王坐在办公桌前，心神不宁地用食指轻敲着桌面。呆坐了一会，他打开了手机。
　　 “喂，小杨，晚上小聚，喝上两杯还有时间啊？
　　 “老王，不好意思，今天几个小家庭聚会，就不能奉陪了！”
　　 “大胡，晚上有空啊？”
　　 “真不巧，我不在家，忙着招商引资，过几天才能回去！”
　　 ……
　　 又打了几个电话，饭局依旧没有凑成。自行车不声不响地行进着，老王感觉路边的香樟、草地上依旧青绿的小草也突然间没有了往日的生趣。
　　 回到家，换上拖鞋，放下手提包，老王坐到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吐气，习惯性地点着了香烟。儿子一家三口在外地居住，家里只有他和老伴，一百四十多平的大套显得有些冷清、空落。
　　 “别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老伴催促他。
　　 老王没吭声，用力吸了几口，然后把烟蒂掐灭在烟缸里。
　　 老王中午在单位用餐，自然不知道老伴中午的伙食。他走到餐桌前扫视了一下：半锅大米粥、两个包子、一碟榨菜丝、一盘自家腌制的白萝卜。
　　 他皱了皱眉头，“你中午怎么吃的？”
　　 “饺子，都吃完了！”
　　 “你看你，也太亏待自己了！”老王打开冰箱，失望之情油然而生，里面没有任何可以下酒的菜肴。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重新扫视了一番，依然一无所获。
　　 没办法，老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酒瓶坐到饭桌前，准备将就着来上两杯。
　　 “你的肝脏成天泡在酒缸里，就不能歇歇吗？”
　　 “你不懂！”
　　 老王“滋溜”一声小饮了一口，吃了一块白萝卜，咂咂嘴，一副非常享用的神态。
　　 “叮铃铃、叮铃铃……”空气安安静静的，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猛烈地撞击着老王夫妇的耳膜。
　　 “老王，刚才来了几个朋友，在聚友楼203，马上过来啊！”
　　 “好的，好的！”老王顿时来了兴致。
　　 “这时候打电话你也能去？凑人数的！”
　　 “妇道人家，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关系才是真的铁，你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
　　 关上屋门，老王分明听到老伴喋喋不休的责骂声。
　　
　　 三
　　 霜，如期而至，小区的草坪上似乎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十一点左右，大街上已罕见人迹。老王拖着自行车歪歪斜斜地走在人行道上。
　　 水边淹死的往往是会水的人，酒桌上喝倒的永远是拼酒的汉。老王的胃终究没有酒瓶的容量大，这一次他又喝多了。
　　 进了小区大门，门卫望了一眼，“老王，今天不少啊？”
　　 “嗯，嗯，还……还好！”
　　 拐弯向右，车子碰到路牙“哐啷”一声倒在了草地上，老王整个身子也跟着趴了下去。小心爬了起来，坐在草地上缓一缓气。胃中翻腾不已，老王用力揉着，但也无济于事。喉咙作哽，“噗”，酒香味、菜香味瞬间从老王喇叭似的嘴里喷涌出来，和着水汽在草地上空迅速弥漫开去。
　　 老王向旁边挪了挪，用袖口擦擦嘴，又用手狠狠抹了一下脸。
　　 “这是在哪儿啊？不是我家的楼梯口。五号楼一单元三〇二，怎么走啊？”老王大脑中一片混沌，眼前也有些模糊起来。
　　 歇了一会儿，老王站起身沿着两三米宽的水泥路走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找到自家的楼号。
　　 深秋，凉意较重，但老王却解开了毛呢夹克的拉链，羊毛衫也翻卷到了胸部。
　　 不找了，老王索性又一次坐到自行车旁边，身体不由地酥软地躺了下去。
　　 天空月朗星稀，凉风轻拂。
　　 半小时左右，远处来了一对年轻夫妇。借着清冷泛白的灯光，他们也看到了老王。
　　 “喂，老同志，回家休息吧！”年轻男子推了推老王。
　　 “你们还认识我啊？我是……是老王！”
　　 “哪个老王？”
　　 “你们不认识我啊，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喝两杯，今天……有些多了！”老王嘿嘿笑了几声。
　　 “噢，你就是……”年轻人硬生生把“酒鬼”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我家住在五号楼一单元三〇二，能……能帮忙把我送回去啊？
　　 “好的好的”，男青年扶起自行车走在前面，老王用力爬了起来，脚划十字跟在后面，终于到了楼下。
　　 “走，到我家坐坐去！”酒后的老王显得更加热情。“不了，不了”年轻人用力掰开老王的双手。
　　 四
　　 第二天下午小休后我一如往常到了老王家准备和他战上几盘。
　　 嫂子开了门。老王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模样，颧骨和下巴处的几张创可贴十分醒目。
　　 “老王，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他那德行！昨晚回家后摸不着东西南北，二楼人家的门差点被他给敲碎了。中午只喝了一口鱼汤，快一天了，一粒米也没下肚！”
　　 转眼看看老王。
　　 “五六百一瓶的好酒说退赔就退赔了，真是浪费啊！老丁，头晕的厉害，今天就不能陪你过楚河越汉界了！”
　　 “老王，酒小饮有益，大饮伤身！你也是奔六的人了，以后还是悠着一些吧！”
　　 “他哪听你的劝！犟牛、蛮牛，不见棺材不掉泪！哪一天非淹死在酒缸里不可！……”大嫂不停地唠叨着。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清脆悦耳的声响叫停了大嫂的愤怒，客厅里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接通电话，老王挤出一丝笑脸，“老张，昨天晚上不小心碰到了膝盖，疼得厉害，晚上只能失陪了！”说完，他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