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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书香·情】个性化的人物言行(赏析) ——夜读《水浒》


作者:风之丐 秀才,1356.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08发表时间:2022-09-08 20:21:01
摘要:用言行来表现人物,是文学作品最基本的手段。《水浒传》在这方面表现得比较突出,但作者是如何演绎个性化的人物言行的?这一回涉及到的主要人物有四个,分别是:宋江、戴宗、李逵、张顺。

用言行来表现人物,是文学作品最基本的手段。好的文学作品,人物各有自己的语言,只听话就知道是谁说的。当然,他的行动也具有他自己的特色。原因也很简单,在现实中,不同的人表达自己的想法、做事的方式确实也不同,生活经验丰富的作家,在讲述他们时,当然会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述,这样就使我们读者感觉到他们明显区别于其他人的言行。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文学表现的个性化特点。《水浒传》在这方面表现得比较突出,下面我们就以第三十七回《及时雨会神行太保黑旋风展浪里白条》为例,来欣赏一下作者是如何演绎个性化的人物言行的。
   这一回涉及到的主要人物有四个,分别是:宋江、戴宗、李逵、张顺。
  
   一.戴宗与宋江
   戴宗出场时,是准备向宋江讨要“常例钱”的。而“常例钱”,按“常例”是囚徒主动送给他的。可这个囚徒没有去送,弄得他不得不亲自来要,所以他要特意表现一下。由于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他“掇条凳子,坐在厅前,高声喝道”,在这句旁边,金圣叹开了一个玩笑,他夹批说:“掇条凳子便算官长”。他这个玩笑,表明他应该是没看懂这个细节的用意。这里的“掇条凳子”,一定是自己去拿的;再加上后面他喊叫让众人打宋江时,众人“一哄都走了”,其实是在表明戴宗在他那些下级跟前是没有威信的。道理很简单,就算宋江给众人都送了礼,“众人都是和宋江好的”,但他要是有威信,作为下级的众人怎么敢这么作为呢?就由于他没有威信,所以众人都没有把他太当回事。宋江给其他人送常例时,也没人说到他,这才需要他自己来讨要。而众人这么作为了,金圣叹只是泛泛地说:“上文已成必打之势,却只写作众人走了,便腾挪出下文来,笔墨曲折之甚”,他觉得这只是为了表达的有顿挫,所以他在这里看到的只能说是皮毛。戴宗看到众部下并不把他当回事,尤其是在罪犯面前,所以他“肚里越怒,拿起讯棒,便奔来打宋江”。这样,他在恼怒时说的“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听上去是威胁的话,其实是当时社会的实情。戴宗这里的语言就是当时一个“节极”的语言。而当他听到宋江提到他和吴用的关系时,“慌忙丢了手中讯棍”、“慌了手脚,拖住宋江问”,这里是他的性格,他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尽管他由于自己的本事成了狱卒的上级,但他却由于这个性格而不被他的下级看重。
   知道对方是宋江后,他“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同往城里叙怀,请兄长便行。”是他的谨慎,也是他这种性格的人特有的谨慎。到江州城里,在一个临街酒肆的楼上坐下。他问宋江在哪里遇到的吴学究?宋江把吴用的信给他,他“拆开封皮,从头读了,藏在袖内,起身望著宋江便拜”。这里的叙述在告诉我们,他并不由于对方是宋江而拜见宋江,他拜见宋江是由于吴用。他的那一连串动作都在说明他的谨小慎微,而这个性格特点和后面李逵的动作相比较就更明显。
   在这一过程中,宋江的话其实和他的身份不是太一致。说实话,《水浒传》中,宋江是一个性格最不确定的人,作者应该是想把他表现成一个正面人物,但由于太想那么表现,而这样的人物作者却没有见过,所以宋江在多数场景,不但没成正面人物,反而仅仅变成了一个工具。这里他的对话,就是为了让那一过程表现出戏剧性,所以暂时让他变成了那样一个人。
  
   二.戴宗、李逵与宋江
   戴宗和宋江刚说到高兴处,李逵出场了。
   宋江问是正常人的问,“这大哥是谁?”初次见面的人日常之间的礼貌。而李逵的问就很有李逵特色:“这黑汉子是谁?”眼里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正常人不说别人短处是日常交往中最重要的礼节,是他不懂日常礼节的表现。戴宗的话是碰到了一个敬重的人,要表现出体面,可偏偏自己相熟的人却没有体面时的尴尬:“押司,你看这厮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需要注意的是他称呼宋江“押司”,原因应该是前面宋江称呼他为“院长”,说明这里的戴宗是非常在意对等的,也就是他很客气。客气其实就表示生分。老同学之间见面,“老张”或者直呼名字,随意,但关系密切。要是“张处长”,客气,也就生分了。接下来李逵的问话仍旧在表示他不太懂人情世故,“我问大哥,怎地是粗卤?”这是李逵问戴宗的话,没有加李逵的表情。金圣叹的评语说是:“连粗卤不知是何语,妙绝。读至此,始知鲁达自说粗卤,尚是后天之发,未及李大哥也。”这应该是借题发挥。“粗卤(粗鲁)”的概念,李逵应该也有,他这里不觉得自己粗鲁,只是正常地问了一句话。另外他这么问,也应该是他有些对戴宗话的不满。戴宗给出了他的解释,然后告诉了这个人就是他经常提起的那个人。李逵的话:“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戴宗要教给他不“粗卤”,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说明他就是一个生活在自己天地中的人,别人无论和他关系如何,都不可能改变他。戴宗当然不高兴,刚教他不该那么说,他却越说越起劲,并且是在他要表现的人前,所以他生气,开始了教训,直接要李逵拜见宋江。李逵的话:“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鸟!节级哥哥,不要赚我拜了,你却笑我!”他应该是不太相信宋江会在这里,所以觉得戴宗在开自己的玩笑,并且还自以为聪明地说破它。宋江很爽快地说:“我正是山东黑宋江。”再看李逵的反应:“拍手叫道”、“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扑翻身躯便拜”。这应该是边说边拜的架势,是满心高兴,结果把刚发生的事都忘了的情形。戴宗让他坐下喝酒,他直接来一句:“不耐烦小盏吃,换个大碗来筛!”转眼间,宋江似乎就不存在了,在他眼里就只有酒了。什么叫“不迁怒”,这就是“不迁怒”。刚才的事不影响现在的事,现在的事又不影响接下来的事。过去了的真的就过去了。
   坐下后,宋江问他刚才在楼下为什么发怒?李逵的回答非常具有李逵特色:“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挪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叵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放对,打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意思是他有一百块钱,抵押给别人借了十块钱。现在找另外的人借十块钱,去赎回那一百块钱来。那人不借给他,他就要找人家的事。眼睛里只有自己的人,才会有这么奇葩的逻辑吧?但这就是李逵。宋江不在乎银子,给了他十两。没想到他拿起银子,说了句:“却是好也!两位哥哥只在这里等我一等。赎了银子,便来送还;就和宋哥哥去城外吃碗酒。”宋江想留他喝碗酒,他却连酒都不喝,立刻走了。
   按照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李逵当然不会有可赎回的“大银”,这也是接下来戴宗说给宋江的话。可要是按照李逵作为一个赌徒的逻辑,赌场里要多少有多少的银子就是自己花上些小钱,比如这里的十两银子,就能随时赎回的“大银”。金圣叹在李逵下楼离开后,给出了一大段评论,说是:“我读至此处,不觉掩卷而叹。嗟乎,世安得有此人哉!下之,则骤然与我十两银子;上之,则斯人固我闲常无日不念诵,无日不愿见之人也。乃今突然而来,突然而去,不惟今日之恩惠不能留之少坐,即平日之爱慕亦不必赘之以盘桓。要拜便拜,要去便去,要吃酒便吃酒,要说谎便说谎。嗟乎!世岂真有此人哉!”看上去李逵在他心目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原因其实是他不懂赌徒心理,没读懂这里的李逵。当然也有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李逵就是他心目中的“大情人”,结果他看到的李逵的一切就都异化了,也让他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小迷妹”,而没有了正常的认知。这从他在接下来戴宗的话:“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赌。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若还赢得时,便有得送来还哥哥(这里金圣叹来了句“丑语”);若是输了时,那讨这十两银来还兄长?(这里金圣叹又来了句“丑语”,并加了‘写戴宗只与宋江一样’)戴宗面上须不好看。”戴宗的话是正常的人话,可金圣叹居然评为“丑语”,变态的迷恋,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李逵当然是去赌了,但他也不是不尊重宋江,而是想自己也有钱好请宋江。结果他在赌场两把就输掉了十两银子。平常输了银子的李逵,愿赌服输。可今天他急了,不但没有了愿赌服输的大气,还大闹了赌场。原因也是这银子是宋江的。这些当然都是在写宋江在李逵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只不过按照我们常人的思维,这种方式很奇葩罢了。金圣叹尽管在这一段里评论了好多,但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他的评语赞美确实赞美了许多,但他的赞美其实是由于近视,错把远处的塑料袋看成了牡丹花。他的赞美是他自己的幻象,而不是作者真正想要表现的内容。
   李逵和赌场的人打斗,恰好碰到了戴宗和宋江。他“见了,惶恐满面”,是实心人。他说的话:“哥哥休怪!铁牛闲常只是赌直;今日不想输了哥哥银子,又没得些钱来相请哥哥,喉急了,时下做出这些不直来。”也是实心话。宋江让他把钱还给人家时,书中写道:“李逵只得从布衫兜里取出来,都递在宋江手里。”金圣叹在这里给出的评语是:“又写他使乖,绝倒。”那意思当然是说李逵这里把钱缴给宋江,表示自己已经把你的钱给你了。意思是李逵这样的粗人,在这里也动了小心思。我当然不能说作者这里一定就没有表现李逵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把钱给宋江,在这里只是表示他敬重宋江,表示自己愿意听他的话。小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往往和李逵一样。要是以为这里的表达就是在说“我把钱还你了”的想法,我总觉得是想多了。按那个逻辑,李逵是不是觉得宋江还欠他的钱?因为那些钱不只十两。
   三个人闲逛到了琵琶亭。当然还是要喝酒,只不过这次的酒是上色的好酒,当地有名的“玉壶春”。刚开封,李逵又开始说话:“酒把大碗来筛,不耐烦小盏价吃!”好酒在他这里也不过是酒,要喝当然要痛快地喝。戴宗知道规矩,怕被别人看不起,所以他喝道:“兄弟好村!你不要做声,只顾吃酒便了!”宋江是达人,他对人情世故很了解,所以他让酒保给他和戴宗盏子,而给李逵大碗。这个安排,让李逵满心欢喜,他笑着说:“真个好个宋哥哥,人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金圣叹在这句后,来了一句:“竟骂戴宗矣,绝倒。”他一时说李逵想到什么说什么,没心机。像这样的地方又说他到处是心机。小秀才的理解力实在有限!
   在雅人的场合,白居易当年听琵琶的地方,当然大多数都是雅人或者假装成雅人的人,就好像现在的各种咖啡馆。用的器具当然也很讲究,所以让宋江专门说了一句“好整齐器皿”。而李逵却表现得很本色。他大碗喝酒,“用手捞起鱼来吃,和骨头都嚼了”,并且在听宋江和戴宗说鱼不好时,直接从他们的碗里捞鱼吃,弄得“滴滴点点,淋一桌子汁水”,他也没有一点不自在。宋江看他不但吃了鱼,连鱼骨头都嚼了,便叫酒保来要牛肉。酒保说没有牛肉,只有羊肉。没想到李逵居然发作了,“把鱼汁劈脸泼将去,淋那酒保一身”。他的理由居然是:“叵耐这厮无礼,欺负我只吃牛肉,不卖羊肉与我!”
   这一切都在表现他就是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李逵听酒保说今日的鱼还在渔船里,等鱼牙主人来了才能买到。李逵却主动要去讨几尾来,这样就有了下面的情节。其中有这么一句:“戴宗拦当不住,李逵一直去了”。一则在表现李逵的任性而为,另一个方面还在说明戴宗的没威信。
  
   三.李逵与张顺
   李逵“讨鱼”很直接,走到船边,喝一声道:“你们船上活鱼,把两尾来与我!”像是要自家东西。但也不同于张顺的“讨”。在后文,张顺是一句:“哪个船里有金色鲤鱼?”更随意。但李逵是陌生人,而张顺却是“渔牙主人”,他们的头领。所以李逵的话没人理,而张顺的话马上得到响应。结果当然是李逵使蛮,由于不懂行,还把人家的鱼放了,和渔家打斗在了一起,引来了和张顺的争斗。李逵力大,所以张顺被李逵控制住,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施展,只有挨打的份。但张顺也不是等闲的人,在戴宗、宋江控制住李逵,他借机离开后,摇了一只船过来。很明显这些都在表示:他知道在陆地上,力大的李逵完全占据着优势,自己讨不到好去;他的长处在船上、水里,所以他要赢回局面,就得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这些就是在表现张顺在逆境中的思维能力,表明他成为当时的他是有原因的。在张顺的叫骂及撩拨下,压不住火,也判断不清形势的李逵跳到了船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要诱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望岸边一点,只脚一蹬,那只渔船,箭也似投江心里去了。”这样,水性不高的李逵才慌了手脚,结果被弄到了江中,被“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灌了半天水。亏了宋江知道是张顺后,让戴宗把张顺叫了过来,这才把李逵救到岸上。四个人到琵琶亭上坐定,原来张顺其实认识戴宗和李逵,只不过没有打过招呼。李逵的:“你也淹得我够了!”张顺的:“你也打得我好了!”是当时两个争强的年轻人的话。李逵的:“你路上休撞著我!”张顺道:“我只在水里等你便了!”就有些熟络了,所以“四人都笑起来”。介绍宋江时,“李逵跳起身来道”,实在是李逵,而“这哥哥便是黑宋江!”更是天性。张顺的“莫非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是正常人的反应。然后他和李逵去讨鱼,然后让李逵先带鱼回去,自己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这才重新回来。这样,不多的几个细节,张顺的形象也就建立了起来。
   四个人要重新排座次,“李逵道自家年长,坐了第三位”。也是特意写李逵。四人说话,“李逵正待要卖弄胸中许多豪杰事务”,结果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娘来唱曲,没人听他说,他“怒从心起,跳起身来,把两个指头去那女娘额上一点”,打晕了女娘。惹下了当天最后一件祸。打卖唱的女子、随意羞辱店小二以及打渔夫,都在表明戴宗说李逵“专一路见不平,好打强汉”,其实是错误的。他打人、杀人,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在乎当时那人是否挡了他的路,妨碍了自己,有时甚至仅仅只是由于他不高兴。
   金圣叹在这一章有一个总评,很长,但由于他太看重李逵,同时也看轻宋江,所以只能用“偏见”来给这段评语下结论。但其中的“写李逵粗直不难,莫难于写粗直人处处使乖说谎也。”多少也算是有一些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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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水浒》这部经典,很多人物的言行,表现得比较突出。一.戴宗与宋江:戴宗出场时,是准备向罪犯宋江讨要“常例钱”的,原文他“掇条凳子,坐在厅前,高声喝道”……众人“一哄都走了”,知道对方是宋江后,他“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这是他特有的谨慎,也是他这种人的性格。实话说,《水浒传》中,宋江是一个性格最不确定的人,作者应该是想把他表现成一个正面人物,不但没成,反而仅仅变成了一个工具。二.戴宗、李逵与宋江:三人中,李逵出场时问:“这黑汉子是谁?”表现出李逵直爽的性格,宋江问:“这大哥是谁?”戴宗说:“押司,你看这厮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接下来李逵借银子,还银子的奇葩逻辑。各人语言各有差异,说明了各个人物个性化的言行。三.李逵与张顺:李逵“讨鱼”很直接,走到船边,喝一声道:“你们船上活鱼,把两尾来与我!”像是要自家东西。张顺也不是等闲的人,一句:“哪个船里有金色鲤鱼?”显得随意,不与顾客计较,但也包含轻蔑之意。此文以个性化的人物言行,赏析水浒,文笔细密,语言顺达,结合金氏批注,具有研究、鉴赏之妙。好文,推荐赏读。【编辑:北方天马】【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0915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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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北方天马        2022-09-08 20:25:35
  看来老师不单熟读,细读水浒,而且有所研究和探索。感谢一直支持书香,秋安。
回复1 楼        文友:风之丐        2022-09-09 08:08:56
  谢谢,辛苦!哈哈,“解剖”一部名著,能更好地理解文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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