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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回归】外爷(散文)


作者:橄榄色 秀才,1771.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887发表时间:2022-09-10 05:54:49


   母亲给外爷守孝已满三年,她守的是一份思念,是一份血脉亲情。我们姐弟仨已过不惑之年,懂得尽孝要趁早,希望父母能早一天来我这边,不想留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可由于疫情原因,北方的不能南下,南方的又不能北上,我们也只能在无奈中煎熬着,等待着。
   母亲说,此次一别有可能将来一把老骨头就埋在南方的红土下了,祖祖辈辈生活在黄土地上,去了南边也不知服不服水土。我也调侃说,现在物流这么便利,南北食材早已融汇到了一起,食材里南北泥土的气息也早已混淆不清,哪里还存在服不服水土一说。
   其实我也知道,母亲只所以这样讲,是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人在老家,每年还能去给外爷外婆上上坟,也就会觉得心安一些。在她心里一直有两个结,那就是外婆走时她作为长女却不在身边。那个时候由于家庭的变故,我们一家人去了南方,只有我一人因读书的原因留了下来,虽然我很少向父母讲我只身求学所受的苦难,可父母总能从他们自身的窘迫中感知一二。这两件事也就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正是一份对外婆的亏欠,使得母亲对外爷的照顾格外的用心,她就是想把对外婆的歉疚用对外爷的孝来弥补。
  
   二
   外爷是一位高中的化学老师,几十年的从教生涯,说桃李满天下还真不算夸张。他在家里几乎不讲什么话的,也让我常常好奇他站在三尺讲台上的样子,甚至一度怀疑他的教学水平,不爱讲话的他拿什么去讲给学生。从我记事起也时常听母亲她们提什么成分啦,地主啦,右派啦之类的词儿,懵懵懂懂的我潜意识中感觉这类人当初都是吃过苦受过难的。听母亲说外爷当时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硬是把档案年龄改小了好几岁,导致的后果是好的政策出台后,影响到下放子女户口由农村转回城里,还有就是退休后月工资少了别人几千元。可对于那个年代来说,也是情非得已。
   外爷由县城下放到农村后,就来到了当地镇上的八中教书,几个姨也跟着去镇上就读,当时的生活条件极差,外婆在村子里教育红班,钱少的可以忽略不计,家庭的担子全落在了外爷的肩上,也就让他养成了抠着过日子的习惯,他的抠真的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就连我这个外孙女也被他算计着。记得上初中那会儿,本以为刚到镇上,外爷肯定会收留我几日在他们家吃饭,可外爷直接给我拿出一个大碗打发去了饭堂,多年后向母亲提及还耿耿于怀,母亲笑笑算是回答。也正是外爷的不可思议直接影响到我对教师们的看法,觉得教师都是像外爷那样穷酸小气。后来慢慢才明白了,他们那一代人真的太不容易。
   外爷重男轻女思想特别的严重,总是为没有一个男孩子而抱憾,直到老来得子才见他眉头舒展。他给小舅起名赟,这个字的含义是文武全才,而且还有钱,是仓颉造字时的初衷,足见外爷对小舅的宠爱。小舅还比我小几个月,是被全家人宠着长大的,又是在娘子军中混,难免缺少一种阳刚之气。由于同一个村子又是同岁,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起,我也就充当了小舅的保护人,谁敢对小舅龇牙咧嘴,我就会回之以拳头,从此也就冠上假小子的名号。若干年后再提起,小舅总是作个暂停的手势。
   下放后一直呆在农村,外婆心有不甘,一心想着再回城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外爷让外婆如愿以偿,那么抠门的他一下子变得是如此的慷慨。那时几个姨已出嫁,外爷外婆也都退了休,一大家子也就剩下小舅他们仨,外爷用行动解开了外婆的心结。外婆是肥胖型的,体重二百好几,很多疾病也都随之而来,照顾外婆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外爷的肩上。
  
   三
   我印象中从没见外爷烦过,他总是那么的尽心。老伴这个词可以不用解释,因为外爷的举动把它诠释的淋漓尽致。我利用假期的时间也偶尔回去看他们,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我是无处可去。那时我的家人已全部去了南方,我孤苦无依,可又不愿意回外爷那里,一来是看不习惯他的抠门,再个我要利用假期去挣生活费。外爷对几个姨和我都是那样子,回来了就随便煮吃的,他就暂时解放,也不挑食,做什么他吃什么,也不嫌弃谁,爱住多久住多久,也不会主动问你是否有钱花。可他在小舅面前毫不含糊,自己省吃俭用,工资全给小舅存着,外爷有他的原则,存着可以,小舅一分都不能动。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过着,外爷把照顾外婆当成了他退休后的一件大事。由于肥胖,外婆的高血压引出很多并发症,直至瘫痪在床。外爷体型瘦弱,给外婆翻个身子都很难,可他硬是照顾了外婆六七年,小舅平日上班,也很少帮忙,还时不时把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挂在嘴边。外爷再怎么尽心,也挡不住外婆匆匆的脚步,外婆走了,走的很安详。对她来说,也算是此生无憾。外爷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她又匆匆地走在外爷的前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叫何其有幸。
   外婆去世的消息,我们一直瞒着母亲,怕她心里承受不起,更何况那时我们还未还完外债,一家人也不敢回来,怕曾经的屈辱再次上演,尊严再次被他们践踏,外婆的葬礼我就成了我们全家的唯一代表。
   印象中那天的天气也没什么异常,也许因为外婆只不过一个凡人,不是天上的星座吧。外爷哭着说还没有伺候够呢,为啥外婆不能再多活几年。他的悲伤别人很难体会,几十年的相儒以沫,感情笃深,一个人先行离开,无疑是把另一个人的心全部掏空。我看着安详躺在棺材里的外婆,禁不住悲从心来嚎啕大哭,哭外婆的离世,哭在远方母亲的一概不知,哭我们家几年中遭受的磨难,哭我的无依无靠。
  
   四
   日子还是要一天天的过下去,外爷开始写小说,也不知写了多少年,后来把草稿寄给我让给出版时,我已在海南生活了很多年了。外爷的小说我拿给转业到报社的战友看了,战友说文中涉及的人物中,有些人的后代还都在,与真实的历史不太符合,也都是教科书上的,没什么可读性。我记得是厚厚的几本,全是用钢笔一字一字写出来的。为了不让外爷失望,我们就让朋友帮忙出了几十本,并给外爷寄了二万元算是稿费。
   外爷还练习书法,字如其人,他的字写的真是干净,有种弘一法师的味道。小舅和舅妈又忙着生意,无暇顾及到外爷,孤独中的外爷就养了一只小泰迪犬,就这样一人一狗在三餐四季中,周而复始过着循环日子。人与狗一旦建立起了感情,这种感情常人无法理解,因为狗懂得感恩,人未必能做到。舅妈向来不喜欢猫狗之类,回到家里总是怨来怨去,外爷又从不爱多说一句话,求的是个和睦,为了家庭和谐,外爷忍痛把小狗撵出了家门,哭着说让它自寻个好人家。可小泰迪是家养的,哪里受得了外面野狗的撕咬,几天后拖着一条残腿爬了回来,在外爷的跟前痛苦地呻吟着,外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泰迪死在自己的面前。外爷哭着把它埋在上菜地里,他的心又一次经历了一场死别。可外爷依旧沉默着,没有埋怨,更没有说一句狠话。至到母亲他们从南方归来,在一次谈话中,外爷才向自己的长女流露出了心中的那份不快。外爷说的轻描淡写,可母亲的心却被扎的生生地疼,也就是这件事,母亲把外爷接回了我们家。外爷没有推辞,可每个月的月末准时回自己家,母亲也只是笑笑,她知道外爷又发工资了,是回去给他宝贝儿子存钱去了。外爷生病住院,几个姨也轮着去医院照顾,医药费几姊妹共同分担,小舅随意,在医院的一日三餐谁照顾谁自己负责,外爷从不多问,也不会拿一分钱出来,而姨们早已习惯了外爷的做法,也就不说什么,只是尽心地照顾着。
  
   五
   人呢,该走的时候你再怎么竭力挽留也是徒劳,外爷也是如此,就这样躺在床上,饭量是越来越少,他并没有痛苦,一如既往的清醒,还同母亲他们唠着家常,他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土葬,这是操劳一生的外爷临终嘱托,也是他老人家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对儿女们的要求。几天后外爷去世,享年97岁,去世前他用手指了指他头下的枕头。
   母亲他们姐弟几人打开枕头,发现有一封信,信封里还有几张存折。信的内容很短,犹如外爷的性格,里面只是简短地说出存折里的钱数和密码,并且每家多少分的清清楚楚。外爷是六十岁退休,活到九十七岁,几十年里省吃俭用,任凭别人怎么说他抠门也从不辩驳,可他那份沉甸甸的爱,又是那样的实在,以至于做儿女的不知该用什么来承载这份沉重。
   外爷走了,走的是那样的干净,人世间的一切又全还给了这个世界。出殡前,他生前教的学生也很多都到了场,大多数都过的很是风光,也都是匆忙赶来送恩师最后一程的。
   他的离世,这个大家的中心也从实际变成了虚无,没有了父母,也就没了家的感觉,姐弟也就四散各地,偶有联系,却也是由亲情变成了亲戚。
   我时常感叹,父母的爱呀,是来自骨髓血脉里自然而然的本能,是比山高比海深的人之常情,我们做儿女的倾其一生又能懂得多少,报答几分。
   (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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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这一辈子可真是个话题啊,随便从哪个角落翻一翻都是一言难尽的冷暖剧情,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橄榄色朋友对于亲情的直观上限,只能是外爷了,所以她就从外爷起笔,贯穿全家,直至自己,直至内心深处。这是一篇家族的血脉守望,是家族在一个时代断面的展示,也是自己在家族叙事上,情感跌宕的感性回顾。外爷是亲人,也可以是一个生命符号,他有自己特殊存在的理由和价值,也有适应社会生活的具体改变和执著,这一切,都将影响后代,成为人间故事。我们从这篇散文中可以看到人性的共同点,也可以看到人格在时代浪潮中的发展变迁,人是强者,可以努力适应生活,人也是弱者,可以被生活强行改变。外爷,是一个社会缩影,是一个家庭符号,是一个真实存在,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渐隐渐显。佳作,特此推荐!【编辑:策马南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0910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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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2-09-10 05:58:25
  醒来之后觉得应该做点事了,干啥呢?干脆发篇文章吧,就这样,这篇文章就闪亮登场了!问好朋友了!
人生如梦
2 楼        文友:橄榄色        2022-09-10 08:22:42
  老师您辛苦了,一大早让您费心费时,没办法我水平有限,您不帮我批改还真没勇气发出来。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总给老师找麻烦,唉!
   今天中秋节,祝老师节日快乐!
3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22-09-10 08:27:45
  我都忘了今天是中秋节了,祝橄榄色朋友节日快乐!
人生如梦
回复3 楼        文友:橄榄色        2022-09-10 08:33:58
  哈哈,人老多忘事。
4 楼        文友:在水一一方        2022-09-10 11:26:26
  尊敬的橄榄色老师中秋快乐。又一篇佳作。愿先人们天堂安详。您惰商极高,感情很深。印几十本书,再发二万元"稿费”,一片孝心!向您学习向您致敬!
   知青文学,写的人很多。但,下放户文学写的人极少,尤其,下放户与当地贫下中农结合后的第二代文学更少。我喜欢象您那样下放户二代所写文学。这才是有底蕴的大众的民族的正能量文学。我们1977年春就全家返城了,77年后至今的故事,永远吸引着我。谢谢您赐教!中秋合家幸福。
回复4 楼        文友:橄榄色        2022-09-10 13:42:15
  一方友好,首先祝您节日快乐!真的感动着您的欣赏,只是水平有限,让您读起来比较艰难吧,哈哈。我也努力了,可工夫就是不见长进,也着实无奈,还是那句话,凑合着看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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