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亭】蒸枣儿(散文)
一楼的大姐送我一箱大枣儿。深红的,浅红的,红中挂一丝绿的,绿中洒一片红的……鲜亮亮脆生生的。再看看简介,“大枣儿,有“天然维生素丸”的美称,具有补中益气、滋阴补阳、养血安神之功效。还可以增强免疫力、抗炎、降低血糖……”
我近些年贫血厉害,免疫力低下,小病小灾的不断,姐姐的枣儿,简直就是对症下药啊!
望着这些精神抖擞,鲜红饱满的精灵,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一碗蒸枣儿!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记忆中充斥着荒凉的村庄,彻骨的寒风,补丁的衣服,粗劣的饭食……贫瘠是那个时代的底色,寒凉是挥之不去的记忆。
那时候村里年龄相仿的孩子们特别多,一天到晚成群结队地上学,玩耍,串门儿。衣服大致离不开灰蓝黑三色,目的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无需分男女;伙食离不开玉米饼子高粱粥,白薯馒头算奢侈,除了过年拜年的糖球儿,酷暑天五分钱的冰棍儿,寒冬里用大铁锅炒熟的硬的硌牙的爆米花儿(为什么只冬天才炒呢?),好像就再没别的“零食”。
似乎家家如此,唯有一个女孩儿不同,她皮肤白皙,气色红润,聪明漂亮,成绩优秀,是我们村同龄女孩儿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走出了这座小城。许多年过去,她留给我她最深的印象,竟然是一碗蒸大枣儿。
她是家中独女,上面有一个大她十来岁的哥哥,曾经当过兵,家中除了她,都是劳动力,因此家境比我们好很多,至少我感觉是这样。
我与她鲜少往来,她学习用功,娴静如娇花照水。只记得她的衣服常常跳出三色之外,因为没人等着“接下稍”,样式也新颖许多,听说是她家远在城里的亲戚送的。
有一次大伙儿找她去玩,她正在吃饭,听大伙儿叫她,着急忙慌地下了炕,跟我们往外跑,她妈妈追出来叫她,“着啥急?吃饱了没有?把这些蒸枣儿带着,你们一块儿吃。”一回头,便望见那个白瓷大碗里红通通皱巴巴亮晶晶的大枣儿!仿佛抹了一层蜜,又像镀了一层彩釉!
“我们跳皮筋儿去,拿着不得劲儿,回来再吃。”她说着,人已到了当街。
“你们家枣儿又熟吧?”
“嗯,我妈天天给我蒸枣儿吃。”
她家后院有一棵大枣树,每年结的枣子,除了送一些给亲友,便都是她的了。
我那时只知道枣儿是生吃的,又脆又甜,平日里并不多得。却不知怎么还能蒸熟了吃,也不知蒸熟了的枣子是个啥味儿,更不知有什么什么样的功效。只羡慕她得一家人宠爱,被教养得很细心,打扮得干净漂亮,浑身散发着恬静又傲娇的光芒,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大人们夸她学习好,女孩子们羡慕她的衣服,书包,零食。而我,只记得那碗蒸枣儿!那是一抹在黑白灰的世界里闪亮的色彩!那是一段苍白的岁月中神秘的诱惑!
时过境迁,淡了色彩,消了诱惑。偶尔也会买枣吃,却从没想起蒸枣儿,因为完全忘记了这种吃法。然而今天眼前的大枣儿,突然激活了深藏的记忆,让欲望在此刻膨胀。
“心动不如行动”,洗上一小盆儿,铺在屉里,大火蒸上半小时,原汁原味的成品便摆上了餐桌:色泽仍然是红亮亮的,只是枣皮儿起了皱,肉眼可见地失水,有点儿阿胶枣的姿色,这颜值,绝对是杠杠滴;尝一个,软糯中带着酸甜,不似生枣儿的脆硬,也不像干枣煮熟后的稀烂,枣皮一撕即掉,枣核儿一嗦即净,吃起来方便又美味。
赶紧拍照,分享给送枣儿的姐姐,感恩这样的缘分。
这位姐姐为人通透,与世无争。她退休多年,平日里或与两三好友小聚,吃饭喝茶聊天;或与她家姐夫驾车出游,在滦河岸边,乐安亭下,一双人,一只狗;更多的时候,是带了她的狗狗去买菜,逛街,遛弯儿……她从不催孩子结婚生子,她选择远离负能量的人和事,她遵从自己的内心,追求精神的宁静自由。她现在的生活状态,恰是我梦想中的退休生活!
我把我蒸的枣儿送给我的母亲,朋友,同事,她们都说好。
但我没有提及这段记忆,因为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一段过往,还是曾经的一场梦。而我,也从来不愿意,在自己的记忆里站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