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阿霞放下铁锹，拉着铁筐开始摘菜。她打算十二点准时出现在一公里外的村庄，趁着村民吃饭时间去卖菜。
　　 以往她都是去大市场批给外地拉菜的大货车，可这疫情反反复复，大市场行情并不乐观，又要二十四小时核酸证明，阿霞核酸又过期了，市场部不会让她进去。
　　 说起这核酸，委实让阿霞恼火。且不说要付费，关键是要排队，而且效期又短。做核酸的人永远都排着长长的队，结果出来又得半天，当天计划好要做的事，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稍略耽搁了，核酸就过期了。
　　 小宝上学要早上送，晚上接，地里活要干，菜更得抓紧时间去卖。另一个大棚的菜苗也要按时栽培。
　　 俗话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阿霞感觉自己是两头不见光的苦。有时候也很沮丧，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胡思乱想的当儿菜摘好了。阿霞是个勤快的媳妇，这座大棚主栽长茄，勤劳的她，又栽了几行西红柿和辣椒，每行头头上还种了些香菜，油菜，水萝卜，黄瓜之类，根本吃不完。这些小菜很值钱，可扎起来麻烦，阿霞顺手拔到篮子里，卖菜的时候，送给那些需要的人。
　　 收拾好一切，阿霞熟练地倒车，掉头，箭一样地冲向目的地。
　　 乡间小路少不了鸡鸭猫狗。“嘀嘀嘀……”阿霞提前打着喇叭。那些悠闲的猫猫狗狗惊恐万状的四处逃蹿。刺耳的刹车声使阿霞惊魂未定，四婶家的虎子冲出了大门。车子由于惯性转成横向，车轮在路上擦出两条黑道。
　　 阿霞跳下车子，抱起虎子:“吓死嫂嫂了，小家伙。”总算是松了口气。“整天跟个疯婆姨似的，你不要命，不要祸害别人。”四婶说着便恶狠狠地接过虎子，毫不客气地瞪着她。
　　 阿霞回过神来，半张着嘴，却啥也说不出来，事实上是无话可说。这样的场景她不止一次地出现，但每次都会有惊无险，让阿霞奇怪的是，每次被人骂的时候自己并不气恼，不管是对是错。
　　 她重新起动三轮车，再次飞一样地冲出去。阿霞笑了，她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修炼吧！也许她根本没有时间去跟人家辨解，也来不及大哭一场。
　　 终于到达目的地。
　　 “茄辣西红柿哟，便宜卖了。”阿霞习惯了这样的哟喊声，车子不紧不慢，阿霞四处张望，注意着每一户人家的门。
　　 时光回到三年前，那是阿霞第一次窜乡。
　　 那天原本拉着菜去了大市场，可菜价暴跌不说，各地初显疫情，好多车不发，菜根本没人要，阿霞只好回到村里。她好心把菜送给没有大棚的村民，但村民们不但没有感激，反倒悄悄议论:“不知道有没有打药啊？”“今天吃了她的菜，说不定那天就会叫你给她干活呢。”“卖不掉了才拿给我们吃，如果能卖掉……”各种议论，阿霞憋红了脸，愣是没吱声。
　　 更让阿霞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从地上回来婆婆劈头盖脸地训话:“你真是蠢到家了，卖不掉你不会倒在大路上，舍不得不会倒给羊吃吗？看，人家怎么说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简直跟个猪一样。”阿霞半张着嘴愣了愣，转身去做饭了。
　　 又是行情不利。阿霞拉着菜不知道去哪里。无意中拐进一片村庄，三三两两的人们看到她拉的菜委实好，就喊着村民们来买。阿霞只收成本价，很快铁筐就空了。
　　 “媳妇子，下次来你要喊，不喊谁知道你是干啥得，今天我们看见了，如果我们在屋里，谁知道你卖菜来了。”一个大婶笑着说。
　　 阿霞笑着说:“我不是卖菜的不会喊，这是我自己种的，大市场今天不发车，才拉到这里的。
　　 “种莱人辛苦啊，钱都让菜贩子挣了，下次你瞅准做饭时间来，我们都在一阵就卖完了，行不？”阿霞使劲地点头。
　　 隔天阿霞摘好菜，直接去窜乡。可到了村子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眼看着走了半条街，阿霞着急了:“阿霞，你个笨蛋，喊一声，谁知道你来卖菜了？孩子们的学费要交，修房子的钱要凑，马上入冬了，过冬的炭要买，哪一样不需要钱呢？你是去借钱还是光明正大的卖菜？”
　　 “媳妇子，你拉地啥？”正当阿霞酝酿该怎么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一位大婶问她。
　　 “是我种的茄辣子西红柿，婶子你要买点不？刚摘的，新鲜，我只收成本价。”阿霞紧张的不停地介绍。
　　 大婶，各样称了些:“媳妇子，你喊呀，不喊谁知道你来卖菜，这阵子人都在屋子里做饭呢，我着急做饭，不然就喊他们来买点，你喊呀，我要去做饭了。”大婶急匆匆地走了。
　　 又是半天没动静。阿霞试着喊，可张大嘴巴，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不了音，她很沮丧，在地上怎么出力都行，可要喊这一嗓子，真的太为难了。
　　 抬头的瞬间另一户人家出来位奶奶左右张望，阿霞顿时来了精神，可奶奶看了看她转身走了，眼看着奶奶就要进门了，阿霞使足了劲:“茄辣子西红柿，便宜了。”声音悠长洪亮，还带着腔调
　　 奶奶急忙向这边走来:“哟，媳妇子来的正是时候，正做饭呢，没菜了把人着急地。”奶奶手上还带着些面渣渣子，阿霞成功地销售掉了一大包菜。
　　 她起动车子，不再羞涩，一声声地哟喊着。
　　 “媳妇子，媳妇子，来倒过来，我买点莱。”阿霞熟炼地掉头。
　　 “媳妇子你不是专业卖菜的吧？一看就不像，菜便宜不说，跑的贼快。你要慢点走，你看等我听见你哟喊跑出来，你都跑老远了，下次慢点，记住了昂。”大爷张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巴“教导”她。
　　 阿霞开始有节奏地哟喊，慢悠悠地开着她的三轮车，一条街不到，就把菜全卖完了。阿霞这才感觉，嗓子也许是喊得声音太大，火辣辣地疼，不过菜卖完了，她心里踏实，更高兴。
　　 阿霞是个勤快的人。这些菜，从播种开始，就没有一天不让她牵肠挂肚。天晴了，怕干，得去浇水；天阴了，怕潮，怕生虫，生病。得去防潮，打药；天冷了，怕冻，得盖上薄膜；天热了，怕悟，得掀开薄膜，此外，还得锄草，施肥，无一不牵动着她的心。
　　 时光飞快，两年过去了，阿霞像是从一个菜农变成了菜贩子一样。她已经掌握了卖菜的技巧，家里人劝她不要种菜了，直接去贩菜，可阿霞舍不得她经营的两座大棚。
　　 可毕竟常年在大棚里劳作，潮湿的环境，加上繁重的劳动力，好多时候也让她力不从心，但她始究舍不得，以前舍不得这片养育过她的土地，现在更舍不得那几个经常去卖菜的村庄。
　　 “茄辣子西红柿，便宜了。”阿霞哟喊着，不是专业，胜似专心，她似乎爱上了这个职业。
　　 “大婶，给您袋子，你自己挑。”阿霞递过袋子。“媳妇子，你装吧，我信得过，你的菜不用挑。”“谢谢大婶，这是地头种的小菜，你看需要啥就拿上，谢谢大婶照顾。”阿霞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
　　 “大爷，这是您的。”阿霞递过袋子:“这些香菜和萝卜送给您下饭。”大爷笑着接过菜:“好媳妇子，一看就是勤快人啊。”
　　 菜卖完了，阿霞收拾好铁筐准备回家。
　　 “媳妇子，这是我做的沙枣面油饼子，给你压压饥，不要嫌弃。”“大婶，这怎么好意思呢？”阿霞谦让着:“拿着吧，这几年没少吃你白给的菜，这算个啥么。”阿霞只好笑着接了。
　　 “给，娃呀，这里自家的葡萄甜地很，带给娃娃们吃。”大爷提着一大包葡萄笑着直接放进筐里。阿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和这些乡亲们一个劲地笑着，那笑声，很真，很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