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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书香.情】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赏析) ——王维边塞诗赏析


作者:风之丐 秀才,1342.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36发表时间:2022-09-28 21:03:29

公元七三七年,也就是唐玄宗开元二十五年二月,唐朝军队在青海西大破吐蕃,斩首二千馀级。史书上的说法是“河西节度使崔希逸袭吐蕃,破之于青海西。”《资治通鉴》给出的解释说,崔希逸在担任河西节度使时,和当地的吐蕃守将乞力徐商量:“两国通好,今为一家,何必更置兵守捉,妨人耕牧。请皆罢之!”乞力徐本来有疑虑,但崔希逸表现得很诚恳。应该是出于对他本人的信任,乞力徐在征求上级的意见后同意了。这样他们杀白狗为盟,两国都撤去了各自关口的守备。也是在那年,吐蕃攻打勃律国。勃律国王向唐王朝求救,唐玄宗派使者劝和,让吐蕃撤兵。吐蕃没听,攻占了勃律国。唐玄宗很生气,恰好崔希逸的随从佐吏孙诲到京奏事,就向唐玄宗报告了吐蕃不设防的情况。建议要是发动袭击,可以大获成功。唐玄宗听到这个汇报后,派内给事赵惠琮和孙诲一起先去考察。但赵惠琮一到武威就假传圣旨,逼迫崔希逸立刻出兵攻打吐蕃。崔希逸只好发兵,进攻确实很顺利,攻入吐蕃境内“二千馀里”,直到现在的青海西部才遇到一些像样的抵抗,但也取得了胜利。尽管这次事件后,唐王朝失去了信义,吐蕃也不再朝贡,但“惠琮、诲皆受厚赏”。为了犒劳前方取胜的将士,唐王朝派出了劳军使者,王维就是这次劳军的使者。
   他的七言律诗《出塞作》,感觉就是对这次战役胜利者的赞歌。所以应该是在他到达武威后,在河西节度使府专门举行的庆功宴上的致辞。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
   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
   首联,“居延城”,也叫居延塞,在现在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一带,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就在它的领地范围内。王维当时到武威劳军,是慰问唐朝和吐蕃交战的士兵。而吐蕃当地所处的位置,在现在的武威、张掖南边青海一带,和“居延属地”在不同的方向。这里应该是借用“居延”来代指边塞。“天骄”,天之骄子,汉朝时匈奴武力强大的时候,自称他们是“天之骄子”。这里也是用“匈奴”来借称吐蕃。“白草”,秋天,草干枯后变白。我认为是芨芨草。“连天”,满眼望去都是,和远处的天空连在了一起。小时候的荒滩上,仍旧有好多的芨芨草,只不过它们在秋冬时节多呈现淡黄色。有时为了烤火,有时仅仅是无聊,会点燃那一丛丛的芨芨草。要是只有一栋,那火烧得很快。但要是满地芨芨草,野火烧起来,那场景一定很壮观。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现在的武威,不知道是否还有芨芨草?开阔的原野,习惯了城市的眼睛看上去会觉得壮观。晚秋、旷野、打猎的人群、迅速蔓延开的野火,这不就是大城市生活的小资们心中的远方吗?
   颔联,“暮云”,傍晚时分的云;“空碛”,空荡无边的大沙漠;“时驱马”,时不时奔驰而过的猎马。“秋日”,时间;“平原”,平坦的原野;“好射雕”,恰好是打猎的时候,也是猎人大显身手的时候。秋天的动物都膘肥体壮,当然是打猎的好时间。
   这两联就是一幅秋日狩猎图。
   颈联,“护羌校尉”,汉代驻守在西部少数民族部落的武官叫“护羌校尉”,这里指唐王朝守边的将领;“朝乘障”,早晨登上遮虏障。“遮虏障”,西汉时为了防止匈奴侵略,在边境线上修筑的防御工事。“破虏将军”,汉昭帝时中郎将范明友曾被授予破虏将军。当时辽东乌桓反,他带领兵马,渡过辽河,平定了这次叛乱。这里当然是用他来借指唐朝守边的将领找准时机,打赢了战争。
   尾联,“玉靶角弓”,美玉镶嵌的剑,兽角制成的弓;“珠勒马”,珍珠装饰马笼头的骏马。这些都是朝廷给边防有功将军的赏赐。“霍嫖姚”,西汉抗击匈奴的名将霍去病。他多次带兵出击匈奴,均获胜而归,曾官至骠骑将军。这里用他来借指带领唐军和吐蕃作战的将军崔希逸。
   王维的这次出使大约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据说在其间,凉州节度使崔希逸让他做了参军。他的名篇《使至塞上》,应该就是在出使期间,在河西节度使所在地武威生活时写成的。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首联,按照一般的理解,说是王维作为劳军官员去前线慰问将士。按理说,这种情况下,随从的职员应该不少。所以这里的“单车”,只能理解成,他是这个慰问团的负责人。按照当时的情况,他慰问的是和吐蕃打仗的将士,他们不应该在“居延”一带,所以这里的“居延”是用来代指吐蕃前线。我是不太认同这种理解,关键点是其中的“欲”。“欲”,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有付诸行动。所以我的理解是:“单车”,一个人去,是他真想一个人独身到前线去。“问边”,到读书中经常碰到的前线去看看。“属国”,是“典属国”的简称,凉州刺史部有张掖居延属国,辖境在居延泽(额济纳旗)一带。
   颔联,是景。“征蓬”,随风远飞的枯蓬;“归雁”,雁是候鸟,春天北飞,秋天南行,这里是指大雁北飞,那么应该是春天。“出汉塞”、“入胡天”是说自己在边境。总感觉这一联是想象,而不是他实际的行程。这种写法当然有诗人矫情的成分在,就好像现在的北京人,只要出了北京城,就觉得他们到了穷乡僻壤。
   颈联是历来被人称颂的一联。《红楼梦》中,香菱就这么评价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她是从遣词造句方面来考量,“直”无理,是指不合常理;“圆”太俗,是说谁都能说出。但即便如此,要换成别的什么字,似乎都不对。当然,除了赞美,这句历来引起的争议也很多。像“孤烟”,就多被解释成古代边防报警时燃烧的狼粪,并且煞有介事地说什么“其烟直而聚,虽风吹之不散”。不懂物理,容易被忽悠。懂物理,不要说“狼烟”,就是“虎烟”,照样会被风吹散。因此就有人提出说是旋风,“袅烟沙而直上”。我小时候,初春时节,常会看到这种旋风,有很小很细的,也有很大很粗的。小的似有似无,大的可以带飞物品。这种风会忽然从一个地方起来,然后像有目的地一样地旋转行走,老人们总说是“鬼风”。有时候放学路上碰上,会从其中穿来穿去,表示自己的勇敢。如果王维这首诗在武威期间写成,那么真有可能就是指这种“风”,它像烟一样旋转着,垂直上天。“长河”,一般理解都说是指黄河,但黄河是不流经武威的,所以总觉得应该是指武威境内的一条内陆河,尽管现在的武威境内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河流了。但在武威的历史上,在诗人王维生活的唐王朝呢?我小时候,在老家不远处,有一个大湖。夏天太热时,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到那里游过泳,现在还记得那里面有鱼。但在我初中时,那个湖已经只剩下一个小水潭,秋天的时候,我会和弟弟一起拉着架子车到那里挖“酦子(湖里水草及各种动物沉淀而成的一种东西,比土轻,晒干后能烧,我们当时作为填炕的燃料)”,然后伴着一路点点滴滴的水回家。工作后一次回家上坟,那里都成了农田。后来,我知道了在武威历史上曾有过一个休屠泽,我总觉得那湖就是曾无边无际的休屠泽的一部分。伴随着休屠泽的,当然是当年的休屠王以及他著名的马城。在唐人的记载中,“马城”已经不再,只有一条被称为“马成”的河在流淌。而这条“马成河”,在随后的历史中也不见了。清人张澍在《凉州府志备考》中已经说不清楚了,他书中武威的山水只有不多的几页,还都是一些古人的记录,并没有他那个时代武威河流的情况。只是说到“谷水”时,在其后有一个短短的注,说是当时的三岔河。这当然不能怪张澍,他那文章只是一些资料汇编,“备考”么,是供编纂《府志》时作参考的资料的。而三岔河,现在一般都被笼统地说成是石羊河流域的支流。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河早已经干涸,在现实中不再存在了,能看到的只是部分河床。我高中时的学校就在一个叫大河驿的地方,在两条大河(我觉得是那条三岔河的两岔),其实是两条大河滩之间,具体说应该靠近西边的河滩。当时两边的河也已经没有了水,只剩下卵石累累的河滩。高中时期的我,吃过晚饭后,有时会一个人走进河滩,在无人的河滩里吹笛子,也看远方的落日。当时的落日是不是圆,没有太多注意,只是在看着它落入远山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现在的武威,在空旷的地方,初春时节,直上云天的旋风应该还有;圆的落日,只要找对角度,在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而“长河”甚至那些承载了我年轻时梦想的大湖,都早已经消失了。留在当地的只有“大河”、“河东”、“东河”这些地名,表示着那里确实曾经有过一条现象级别的河流。诗人王维应该就是在这河流边徘徊,写下了“长河落日圆”的名句。
   尾联,“萧关”,又名陇山关,实际的位置在现在宁夏固原东南。这里当然不是真指那里,而是说在其中的一个关口。“候骑”,负责侦察、通讯的骑兵。他们告诉他,“都护”,唐朝在西北边疆置安西、安北等六大都护府,其长官称都护,负责辖区一切事务。“燕然”,现在被称为杭爱山,在外蒙境内,是汉朝时抵抗匈奴的最前线。也是根据这一联,我总觉得,他首联中的想法没有实现,而是留在了武威。
   开元二十六年三月,吐蕃军队开始攻击河西。尽管节度使崔希逸再次带兵击败了他们,但由于失信于吐蕃,他应该是内心一直有愧。当年五月,已经病得不轻了。唐王朝决定改任他为河南尹,但他并没有成行,而是在那月,病死在了武威。王维也在他死后,离开武威,回到了长安。他在武威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写过几首确定和凉州有关的诗歌。其中有一首名为《凉州赛神》:
   凉州城外少行人,百尺峰头望虏尘。
   健儿击鼓吹羌笛,共赛城东越骑神。
   “赛神”,应该是很古的风俗了,张澍的《凉州府志备考》中已经没有相关的记载了。按照现在的了解,一般都是在神的诞辰那天,排列仪仗,鸣金鼓,设杂戏等,迎神出庙,在街巷漫游,也接受沿途各家的供奉。按照这种理解,那现在还存活在武威的社火其实就是这种“赛神”活动的延续。“百尺烽头”,是指为瞭望远处而堆起来的土堆,我们现在熟悉的烽火台,就设置在其上。“虏尘”,敌人骑兵经过时扬起的灰尘。“羌笛”,古代流行于西羌民族的一种乐器,最初是用鸟腿骨或羊腿骨制成,有两种用途:吹奏,就是乐器;骑马,又成了马鞭。所以也叫“吹鞭”。是当时少数民族士兵常用的一种娱乐乐器,在唐代边塞诗中常出现。“越骑神”,到底是这个神叫“越骑”,还是说骑射超绝的神,没有实物,这个词就很难理解了。
   这首诗表现着盛唐时凉州城的荒凉,也说明当时的凉州城里多是军人,并且这些军人多数为少数民族。“少行人”,行路的不只是远方的客人,也可能是当地人。可见当时的当地人也不多。而这种情况,在王维的另一首诗中,也得到了验证。这就是《凉州郊外游望》,这是工作之余,无聊时,到凉州城外面看到的情景。
   野老才三户,边村少四邻。
   婆娑依里社,箫鼓赛田神。
   洒酒浇刍狗,焚香拜木人。
   女巫纷屡舞,罗袜自生尘。
   从王维眼中看到的武威,那就是两个字:荒凉。
   首联,一个村子也就三户人家,并且最靠近的村子情况也差不多,人家都不是很多。
   颔联,“婆娑”,盘旋而舞的样子,“里社”,祭祀土地神的地方。“箫鼓”,箫与鼓,本意当然是乐器,但这里应该是指演奏出的乐曲。“赛田神”,春天向田神祈福,秋收后报答田神的祭祀活动。
   颈联,“洒酒”,祭奠时把酒浇洒在地上;“刍狗”,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焚香”,烧香。“木人”,应该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神像。
   尾联,“女巫”,原意是指以歌舞迎神、掌占卜祈祷的女官,这里应该是说参加这个仪式的是女性成员。“纷”,杂乱,没有秩序;“屡舞”,不停地跳舞。“罗袜自生尘”,应该是调侃,本来是“罗袜生尘”,是曹植形容洛水女神的。曹植的原文是“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也就是说这“神”身形移动很快,根本看不清楚她行动的轨迹。关于这句,历来解释很多,前人也已经写过很多文章了,其中最有名的当然是金庸,他在《天龙八部》中演绎出了一套“凌波微步”,让一点武功都不懂的段誉,在一大堆高手面前逃来逃去,他们却奈何他不得。当然,金庸强调的应该是它的“飘忽”,而不是“快”。想想没有武功基础的段誉,肯定没法比那些武功高手快,所以留给他速成的只能是“飘忽”。这种演绎,也是武侠小说的一个特色,决定了这类小说作为文本很好看,而要拍成电影什么的,精彩就少了许多。再好的特技也没想象来得快,不是吗?但具体到这一句,在曹植,应该是说身形的快,快到像双脚搅起了尘土。有点我们现在说的“一溜烟”的效果。一溜烟当然不是“烟”,而是尘土。这是“快”产生的结果。“罗”,当然是上等的丝绸,女神的标配。“袜”,有人解释成“袜(mo)”,说是抹胸一样束身的东西,或者裙子的下摆什么的。总感觉这样的理解,唐突了“神仙妹妹”。你想,抹胸上都是尘土,这人该多邋遢。所以这里还是理解成“袜(wa)”,就是脚上穿的袜子,更加合理。当然这里也肯定不是说女神不穿鞋,而是用“袜”来表示,艺术味更浓一些。王维诗里的“女巫”不快,很笨拙,所以“罗袜自生尘”,尘土都沾到袜子上了。这两句,总让我想到社火中的“丑婆子”。社火,作为一个社会文化现象,或许在它里面,包含着我们许多已经失传的古老文化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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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王维,唐朝著名诗人、画家,字摩诘,号摩诘居士。开元十九年(731年)状元及第。历官右拾遗、监察御史、河西节度使判官。唐玄宗天宝年间,拜吏部郎中、给事中。安禄山攻陷长安时,被迫受伪职。长安收复后,被责授太子中允。唐肃宗乾元年间任尚书右丞,故世称“王右丞”。其参禅悟理,学庄信道,精通诗、书、画、音乐等,以诗名盛于开元、天宝年间,尤长五言,多咏山水田园,与孟浩然合称“王孟”,有“诗佛”之称。书画特臻其妙,后人推其为南宗山水画之祖。本文以王维的四首律诗加以赏析。第一首七律《出塞作》,赏析前叙述了背景,介绍了时代。用细腻的文笔,剖析全诗,再现一幅秋日狩猎图。第二首《使至塞上》,是名篇,也是本文重点。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名句,从历史、地理、人文的角度,加以分析,引经据典,说古论今,赏析此诗的文学和艺术。第三、四首,《凉州赛神》和《凉州郊外游望》,亦是王维山水诗的佳作,着重从诗中的几个词,诠释诗中的意境和边塞景象,其中人文风俗、民族信仰,解析的十分精妙、独到。总之,文章思路清晰,文字行云流水,沉博绝丽,妙笔生花,一篇佳作,力推欣赏。【编辑:北方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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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北方天马        2022-09-28 21:12:58
  老师的文章,清晰、深刻、顺达、笔下生花,文字十分规范,创作态度认真严谨,当为笔者学习。
回复1 楼        文友:风之丐        2022-09-29 08:00:04
  谢谢点评,辛苦!
2 楼        文友:文字侠        2022-09-29 00:27:38
  罗袜自生尘,其中的尘不应是外在的尘土,而是袜子本身的尘絮。比如你抖衣服,阳光下总能看到些扬尘。
静静的,穿透岁月。
回复2 楼        文友:风之丐        2022-09-29 08:04:40
  哈哈,也有可能。不过,要是那种东西,可以抖一次、两次,甚至十次。总不能一直抖吧?一直抖一直都有,应该是魔术师的袜子吧?那舞蹈在那段时间可是会持续的。脚踩在土地上,扬起尘土,又落在身上。要是落在后来者的身上,说明是快;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就是慢。
3 楼        文友:雪凌文字        2022-09-29 10:50:57
  拜读风之丐老师作品,真的能涨知识啊,学习了学习了。
   不光是增长只是,作品的语言也非常有特色,而且干净利落。好作品!大赞!·
著文写诗,记录生活,更是记录人生!
回复3 楼        文友:风之丐        2022-09-29 14:12:36
  哈哈,谢谢。我写的东西读起来比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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