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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箩筐·岁月】三寸金莲(散文)


作者:春草葳蕤 进士,11430.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36发表时间:2022-10-05 12:19:09


   当时太小,初次听到三寸金莲,还以为是一种什么花儿、粉儿呀、朵儿的呢。仅凭想象那花一定鲜活,明丽;那粉儿一定香喷喷,白似雪花,香溢如梅;而那朵儿,也是无可挑剔,美轮美奂的。那感觉,香艳又说不出的精美来。十分期待,能目睹一下,能好好看看怎样的三寸,又是,如何的金莲?
   很小,从东北来到老家山东。什么都新鲜,什么也都老旧。话语不通,当地的土话,一句也听不懂,闹出笑话,令人捧腹。花生,叫“长果”,馒头,叫“饽饽”,饿了,说是“饥困了”,没时间,叫“不龙过”,这样叫“张吧”,没有就叫“姆个”……
   还有,习惯也不同,礼节也多。不管年龄的,按照辈分来称呼人的,就算是你年龄再大,在村子里辈分低,也要叫别人的。姥姥家附近的几个小孩儿,都比我小,反而,我要叫他们姨呀舅呀的。
   再有呀,就是终于知道了,三寸金莲是怎么个事儿了。原来就是老太太的一双小脚呀。姥姥还说咱们家门里,就是我的姨姥姥还是小脚了。当即就想,真要是见到了三寸金莲的姨姥姥,那还不知笑得不知该咋样了呀。准会指着姨姥姥的小脚,边看边笑边说的,怕是要说上一天,看上一天,笑上一天呢。然而,等到真的了解了其中的酸苦,就笑不起来。眼里也湿润了,咬着牙根,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恨那发起裹足的人了:谁啊?真够坏的,咋想的?
   哼!最好是,别让我见到他,若真见到了,非指着他的鼻子,恨恨地问他:你咋这么会惨害妇女呢?真是够恶毒的了你。
   好好的女孩儿,听姥姥说,也就是四五岁吧,就要裹足了。天真无邪的年纪,正是到处玩耍,到处奔跑,最是一副天真烂漫,快乐的童年时光,却要将好好的小脚丫给生生的裹起来。姥姥说了,就是将四个脚趾给折断按在脚底下,硬是把脚给用裹脚布子裹成了一个小粽子。好好的女孩脚丫儿变了形,拱拱着,塞在一只尖尖的小鞋子里。白天行走都是家人扶着走的,以此来活动血脉。而到了晚上,就用线把裹脚布缝起来,防止裹脚布脱落。那真是“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呀。一直到了七八岁了,再将趾骨弯曲,用同样的方式进行缝补,每天都是同样的方式,日复一日,直到脚彻底变形,最后只能靠大拇指行走。缠到“小”“瘦”“尖”“弯”“香”“软”“正”,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这就是符合标准的那“三寸金莲”了。
   我听了缠足的过程,更是急于见到我深受其害的姨姥姥了。想看看她,想安慰她,想给她打抱不平。姥姥看出我的用意,只是微微笑着,说:都过去了,苦也受了,罪也遭了,人也早已经习惯了。
   小脚当然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家里相夫教子,孝顺公婆。那年代,男女相看,只看脚,脸上就算是满脸大麻子,也无所谓。只要金莲三寸就符合男人择偶标准,女子呢,都怕嫁不出去,嫁不到好人家呐。因此小小女孩只好忍受疼痛,家人也只好忍着心。为娘的给自己的女孩裹足,岂不知,女孩疼得哭着闹着,当娘的也是眼泪直往心里流淌呐。
   二
   一日,很早,姥姥起床梳头打扮,说要带我去看看姨姥姥,因为要过年了,年前咋的都得去一趟姨姥姥家的,给姨姥姥送点糕面子、大枣再有送点山药、藕。再就是用来蒸花馍的花馍模具,也就是饽饽磕子。姨姥姥家里最齐全,因为姨姥爷手巧,自己就会制作模具,因此,班班样样的都有,什么鱼、莲子、桃、梅花的,好多品种呢。
   最是令我急着要见到姨姥姥的原因还有呢,在家时,母亲就多次对我说过的,姨姥姥是三村金莲,也就是小脚,已经很少见到了。
   别说在我们东北很少见到小脚女人的,三寸金莲,我之前确实没见过。母亲说一般小脚的人年纪都很大了,因为小脚是封建制度的产物,早已经不许给女子裹足了,因此不常见了。再就是也分地方,貌似关里那边小脚的女人要多些,最多最盛的还是四川那边。为什么呢,母亲说也讲不好是为什么,也许从古到今的延续吧。
   我渴望见到姨姥姥,因为姨姥姥手很巧,会刺绣,会纺织,还会讲故事,唱童谣。倒是最吸引我的就是她的三寸金莲,啥样子呢?一定要好好看看。
   走在路上,冬天的山东大地,一片片雾茫茫的。因为起得早,雾还没散尽,鸟儿倒是鸣叫着欢,再有吆喝牲口声,叫卖声,牛羊的咩叫哞哞声。再有呢,远远的村庄传来犬吠鸡鸣之声,还有说话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快过年了,人们都在忙,赶集上店,打扫家里院落,蒸馍、洗洗涮涮……都在欢天喜地忙大年呢。
   姨姥姥听说我和姥姥要来,早早的立在院子门口,手搭着凉棚,一遍遍向着村庄东门望着,望着。终于看到了,就挪着三村金莲迎上来,走路的样子,好似刚刚学步的小孩儿,摇摇摆摆的。来到近前,姨姥姥一把拉住姥姥,又拉着我,惊喜地说:可来了,老姊妹,想煞了呀。这是多久没见了呀?上次是集上见得吧?哎呦,这是黛玉儿吧,看看出落地这样大了,真是俊呀。那年回来,才这么点儿点儿的,怀抱里抱着,谁也不让抱呢。一转眼呀,只是一转眼呢。姨姥姥边说着,边又俯下身子,又叫着我,满脸的菊花都挣开了似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她一直握着我和姥姥的手,拉着进了屋子里。
   我不住地看着她,消瘦的身段,一身青色衣裤,穿着黑色小脚鞋子,一步迈不了三指,颤颤巍巍,扭着身子,走路很吃力呢。姨姥姥言语热情,说话清脆,眼睛里有惊喜,神态安稳,闲静。一双手温热,一颗心儿欢喜,一个人儿散发着十足的热烈情分,说不出的欢喜与兴奋。
   看着姨姥姥走起路来艰辛又胆怯,我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想细看看三寸金莲的心思了。反而想躲避着三寸金莲的话题,担心姨姥姥去回忆那缠足的痛苦与辛酸。
   姥姥比姨姥姥小上几岁,因此只是赶上裹足的末尾,并没有缠足,真是万幸呀。姥姥说,天天也是提心吊胆的呢,就怕缠足,哭啼啼央求着爹娘千万不要缠足呀。终于,消息传来,不让女孩儿在缠足了,解放了,旧的思想观念彻底改变了。
   三
   我那时就想知道,到底是谁最先发起的缠足呢?谁才是这一悲剧的始作俑者呢?竟然,万没想到是李后主,那个写了多少我喜欢的“千古词帝”李煜,谁都会记得他的诗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这些诗词,不仅美艳,意境也好,一直令人喜欢着。
   据说,李后主李煜,他有一宫嫔名叫窈娘,长得苗条靓丽,能歌善舞,婉娈,清丽,十分可爱。后主特为她造了一座六尺高的金莲花台,四周饰以钿带、璎络,台上有各色瑞莲。然后命窈娘以帛缠脚,使足纤小弓屈如一钩新月状,再穿上素袜,在莲花盘上翩翩起舞,婉若游龙,袅娜回旋,如仙子凌云,飘飘欲仙。唐缟有诗云:莲中花更好,云里月长新。就是写的窈娘,窈娘因而备受李后主青睐,南唐宫廷的其他妃嫔也纷纷效颦。窈娘为了讨好君王,争得宠爱,甘愿自残肢体,然而,万没想到,却开创了缠足先河。这不仅是她个人的悲剧,也开创了妇女缠足的恶劣先例。从此,中国妇女遭受残害,想想好端端的正常的一双脚,硬是弄残,却以此为美,真是够病态了。
   而,当时的文人骚客竟然还写诗词来赞美,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想不到,也曾有《菩萨蛮》一词,用以形容女子的缠足:“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立宫样稳,并立双趺团;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精美的诗词,却令人读来,心里不是个滋味起来。
   而且,旧时男子以为三寸金莲就是供男人为戏的。清代作家李渔竟然他研究出玩小脚四十八法如嗅、咬、搔、捏、拥等。把女子当成玩物,任意戏弄玩耍,令人所不齿。
   翻开诗书,竟然发现,里面有太多的诗词记载着三寸金莲之说:“新罗绣行缠,足肤如春研”、“可怜一掬无三寸,踏尽中原万里翻”,就连《诗经》里也写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
   当我在课本上读到《孔雀东南飞》中的“足下蹑丝履,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句子时,我毫无疑问地认为这也是对三寸金莲的描写。我会情不自禁,想起姨姥姥,想起她和中国妇女在封建社会受到的残害来。什么“蹑丝履”,什么“作细步”这不都是描写的一双三寸金莲,挪不动步子吗?生生的害死人了。
   记得,姥姥总是说,每逢节令,都会早早去看看姨姥姥。怕一时不到,她就会提上提篮来看姥姥了,太难为她了。那时,村路不通公交,车马也很少,人呢,也忙,都在忙着种地做营生的,不好意思耽误家里人。想念极了,姨姥姥就迈开三寸金莲,一步三摇,颤颤巍巍的穿街走巷,过了一村又一村,摇摇晃晃的来看我姥姥。姥姥心疼姨姥姥,每次姨姥姥走这一段路,虽然路途并不远,也要走上大半天呢。
   那一天,我见着姨姥姥。反而,没再去细看姨姥姥的小脚。只是从外观看着她的小脚,缠着白白的裹脚布子,好似立在尖尖的鞋子里。感觉脚与地面接触的少,拱在鞋子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呢。
   姥姥和姨姥姥一直要好,来来往往,一辈子都不间断。老旧的情感,老旧的念想,都那么难得。只是提起三寸金莲,我就会恨,恨那不把女子当人的封建时代。
   想想现在多好,男女平等。女子如男子一样,工作,学习。不再受裹足之苦,也不受封建礼教之害了。
   三寸金莲,早已是过去式了。姥姥和姨姥姥也早已不再了,我却更加思念姨姥姥。仿佛中,看见姨姥姥迈着三寸金莲,微微笑着,一步步挽着姥姥往家里走着,两个人握着手儿,满眼都是相见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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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有关三寸金莲的感人散文。所谓的三寸金莲,并不是什么花呀草呀,它就是老太太的一双小脚。它是将四个脚趾给折断按在脚底下,硬是把脚给用裹脚布子裹成了一个小粽子,塞在一只尖尖的小鞋子里。一直到了七八岁了,再将趾骨弯曲,晚上用布包裹缝补,每天都是同样的方式,日复一日,直到脚彻底变形,最后只能靠大拇指行走。缠到“小”、“瘦”、“尖”、“弯”、“香”、“软”、“正”,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这就是标准的“三寸金莲”。作者听到姥姥讲了缠足的经过,为被深受其害的姨姥姥抱打不平,看到姨姥姥被缠的小脚,对旧社会制度的愤慨,对姨姥姥的同情,同时又引出了一段旧社会女性缠足的历史,令作者震惊又感叹。看似小小的金莲,实则是封建礼教对众多女性的残害,她们饱受着裹足之苦,同时也受着精神的束缚。文章情感饱满,真挚感人,作者通过回忆姥姥和姨姥姥之间的往事,表达了对封建礼教的不满,对裹足女性的同情,对如今社会制度的赞扬,以及对姥姥和姨姥姥无比怀念之情。语言流畅,脉络清晰,主题鲜明,富有感染力,深深地吸引了读者阅读的兴趣。感谢作者带来的精彩!好文章推荐共赏!祝春草老师秋日快乐!佳作不断!【编辑:梦在何处】【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1005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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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在何处        2022-10-05 12:25:51
  听了作者的介绍,了解到女性缠足的历史,让人不免对旧社会女性的同情,对封建礼教的不满,对新社会的感叹,文章富有感染力。感谢老师的精彩分享。祝生活愉快!精彩继续!
梦在何处
2 楼        文友:梦在何处        2022-10-05 12:28:49
  文章选材独特,描写感人,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好文章再次拜读欣赏!祝老师金秋快乐!好运常伴!
梦在何处
3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2-10-05 13:11:01
  感谢梦在何处老师编审,辛苦老师了,葳蕤问好老师,敬茶!
春草葳蕤
4 楼        文友:陶桃        2022-10-05 20:18:20
  欣赏春草葳蕤老师佳作,让我更多地了解了封建社会缠足对女性无情的摧残以及古代文化中的糟粕。还好,历史已经过去。祝老师创作出更多的美文分享!
5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2-10-06 08:18:45
  感谢陶桃老师留评,葳蕤问好老师,敬茶!
春草葳蕤
6 楼        文友:极冰        2022-10-06 14:57:48
  问好作者,拜读您的《三寸金莲》,写得真好!╰(*´︶`*)╯
  
   我在个旧的广场,真见过一个老太太,长着三寸金莲,走路一步三摇,
   ,婀娜多姿。看起来特别妩媚。我急着去对账,就进了商场。第一亲眼所见三寸金莲。
   我奶奶却是一双大脚。她是地主家千金,嫁给四川来汉中做生意成功落户汉中的木材商人我爷爷,是她自己选中的女婿。一辈子过得舒心,如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土改后,我爷爷一口气噎死。我家成分不好,她立地成佛,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劳动父女,赶马车,硬是撑起一个家,把我父亲和叔父四人养大成人,且都受到良好教育,所以,我是反感三寸金莲的,但喜欢您写的《三寸金莲》,我想我说清楚了。问好您节日快乐!╰(*´︶`*)╯
极冰
7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10-06 16:16:00
  除了这个,还有很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血泪史呢。
8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2-10-06 18:32:28
  感谢极冰老师留评,葳蕤问好老师,敬茶!
春草葳蕤
9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2-10-06 18:33:19
  感谢沧桑战神老师留评,葳蕤问好老师,敬茶!
春草葳蕤
10 楼        文友:乡笛        2022-10-07 13:20:36
  脉络靖晰,主题鲜明,赏读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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