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如意我好看；岁岁平安我有钱。
　　 横批：虎年大吉
　　 这是我家对门春节贴出的门联。这副红彤彤的对联是印制的那种卡通形的，像两串葫芦挂在门的两边，字也是孩童体的稚拙，却是有趣。谁能说它不是一副喜庆的春联呢？而且时尚，年轻人的时尚；而且实在，现在人的实在。对门，住着一群年轻人，他们在创业，做艺术摄影。他们门前的踏垫上织着“艺术之家”。
　　 一层楼住着，有时我出门遛狗，楼梯间遇到了，这些女孩子会弯下腰逗逗我家小柴犬：“布丁！还认识我吗？”布丁会在她们脚边嗅来嗅去，她们咯咯咯地笑。
　　 在我想象里，搞艺术的应该是莫奈与印象派。年轻人的世界应该是“一个宛如童话般的世界，那里月光皎洁，星光点点，一群飞鸟划过墨蓝的夜空。”他们却选择了“我好看”“我有钱”的直抒胸臆，或是，调侃？年轻真好。
　　 他们不伪装着去附庸风雅，只活自己的真实，要美丽要发财。节日的祈福，他们高高兴兴说出自己的愿望。然后，广而告之，贴在大门前，心底的欲望不怕示人。这副对联，或许不够工整，不够古雅，读起来还有些别扭，但我每次看到，便会会心得一笑。他们没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寂寞，更没有“临晋帖观鹅会意；品唐诗望月生情”的矫情。他们却唱歌却跳舞却去写“我好看”“我有钱”的心愿寄托和美丽的期盼。他们蹦迪，他们远足，他们恋爱，希望总在，因为他们年轻，时间在他们手里。年轻就是有着一切的无限的可能。他们有梦，“如果实现了呢？”所以，他们活得很欢快，如同春天里跳跃在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
　　 少年不识愁滋味。年轻真好。他们不用去羡慕春花，因为他们就是花朵。他们不用去哀怨落红，因为他们正在盛开。他们调侃疫情：“你的这套衣服是去年的吧 ？今年咋不给自己添件衣服？ 听完这话 我眼泪唰唰的，我今年连个裤衩都没买，挣的那点钱都买了口罩了。你不穿裤衩没人管，你要是不戴口罩，你哪哪都去不了。你说，现在，是口罩当紧还是裤衩当紧？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们也调侃困窘的自己：这天天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驴拉磨转了，缰绳又断了，缰绳接好了，驴去吃草了，奶奶的我一转身，驴又让人牵跑了……三年了，封街封店封楼，东西南北，新冠疫情此起彼伏，但，他们把焦虑化解在调侃中。
　　 他们不难吗？他们也难。疫情管控间，停产歇业，收入卡顿，人都要活着，还有房贷车贷要还，有老有小要养。你看看今年夏天一夜间红火起来的“后海”夜市，沿着灞河西岸，几里长的行人道上，各式的私家车，小夫妻打开后备箱，拉起各式的彩灯，打着各式的广告，售卖着各式的咖啡奶茶，各式的烧烤蒸煮，各式的小的饰品和手玩……只是打开后备箱，满满的，装了多少梦想？买和卖的都是年轻人，华灯初上，人头攒动。我想，他们可是往日里行走在写字楼里的都市白领？特酷，看看那些招牌：“XiAn”度——爷泡的茶；深夜•孤独的烤串；SODA MAN 叔打•苏打；果汁气泡美式；新疆——囊少爷；Van Coffee 梵咖……年轻人写给年轻人的，我多有不懂那写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在卖什么。小桌一支，就是个摊位，凉意的飒爽或热气的氤氲和香味的缭绕吸引着乘凉休闲的游人，灯红酒绿是恋人和孩子们夏日里左岸的天堂，帐篷边撑开了沙滩椅，摩托车在高架桥上轰鸣，河柳的凉风卷过了天地，欢笑飘在年轻人的夜的上空。
　　 我倒想起我年轻时街头叫卖的样子，一辆自行车，架着两条竹竿，在家门口洒金桥十字叫卖学生服——白色的的确良衬衣，蓝色的的确良裙子。那时，我女儿上初中，我给她穿上这身衣服做我的模特儿，很招人喜欢，围观，讨价还价，数钱，衣服卖得很快，往往是吃完晚饭出摊，当电视上新闻联播结束时我们就买完了，收摊了。那时，我在政府机关做公务员，市场开放了，看看那点不死不活的工资，我心动了，我也就赶了潮流，妻子从批发市场进货，我晚上上街去卖……当时，我并不敢公开去对人说“我要好看”“我要有钱”。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个世界，狄更斯说，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看看年轻人欢快的笑容，再看看他们踌躇不定的期待。
　　 现在不是仰望月亮的时候，而是要俯下身去寻那脚下的六便士。我的侄女医大毕业做了几天的心脑科医生，便辞职去了上海，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漂”吧，绝然得去寻找她的六便士去了。异地的孤独和打拼的艰辛她并不告诉人，笑容和期待却总在她的微信里，她说要赚钱，后来，她成功了。再后来，她收获了爱情。今年，刚过了年，我侄女做了妈妈，又晒出她宝贝女儿的照片并附言：“一脸严肃认真的在看……游戏机。”才几个月大的婴儿，黑亮的大眼睛，婴儿车里坐着，游戏机住住吸引了她的目光，萌萌的她吸引着年轻妈妈的目光，侄女满满的幸福洋溢在话语间。我在“群”留言对她说：“以后的故事还多着呢！”去年，她还在晒鲜花晒美食晒旅行的风光……今天，开始晒宝宝了。
　　 孩子刚出生，我的侄女要给孩子起名字，问过我“馨月”这个名字怎样？说孩子的爸爸叫阳，孩子的妈妈叫星，就缺个月亮，就叫她月吧。就叫她月吧，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她抬起头看到了月光。她有着六便士的自信，年轻真好。
　　 他们正是年轻，充满了希望。
　　 青春的接力，侄女和她的女儿都在希望中长大。虽然，内有疫情，外有战争，但，毕竟是“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我家对门的那一副对联，告诉我春天来了：虎年大吉。也告诉了我年轻人的愿望：年年如意我好看；岁岁平安我有钱。
　　 我祝福他（她）们。
　　 2022。10。15。夜。浐灞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