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眺望远方的山峰，却错过转弯的路口。蓦然回首，才发现你在等我，没离开过。我寻找大海的尽头，却忽略蜿蜒的河流。当我逆水行舟，你在我左右，推着我走。——《没离开过》林志炫
　　
　　 序曲
　　 “你说你就好像质数一样孤独，只能自己拥抱自己。我说，不是那样的，质数除了能被自己整除以外，还可以被1整除。如果你是质数，那我就是那个‘1’，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能拥抱你。”连啸又一次想起了他说过的这句话。
　　 质数，是孤独而多疑的，连啸觉得，那个人，他并不是“1”，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质数。他们是相距很近的孪生质数，他们相差只有“2”，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之间，依然有着那一层隔膜，他们永远不能面对面地坦诚相对。
　　 他希望有一天，他们之间的隔膜会被冲破。那么，冲破隔膜的武器究竟是什么呢？终于有一天，他得到了那件武器，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死亡！
　　
　　 一
　　 水扈城地铁四号线是一条环线，夜班车的出发时间是晚上11点25分，这趟列车上乘客向来稀少，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各节车厢里。
　　 党静独自一人坐在第一节车厢中，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穿西服套装、手拿公文包的年轻人，奇怪的是，他竟然穿着一双运动鞋。还是体育明星联名款的球鞋，价格不菲。
　　 党静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透露出违和感，他的鞋和他的西服套装不匹配，你要说有钱人任性，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他为何没有自己的私家车，而是坐地铁？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偷偷地拍下了对方的模样，上传到了七夜云端数据库。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铁棒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人声。党静心中好奇，探头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身影出现在车厢的衔接处，他一只手拄着铁拐，另一只手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拴着一长溜的人，他们都是其他车厢的乘客，如今一个个都被捆绑双手，如同一连串蚂蚱一般，鱼贯而入。
　　 “都坐下。”在黑衣人的吆喝下，众人乖乖地席地而坐。
　　 那个生意人此时也惊醒了，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干嘛？拍短视频吗？”
　　 黑衣人不慌不忙地将绳子捆在扶手上，又撩开了衣服，里面赫然是一捆缠在腰间的炸药，上面还连接着一个定时器，定时器上的时间显示还有二十分钟爆炸。
　　 生意人暴怒道：“这不可能是真的，老子这就给你扯下来。”他说着就向着黑衣人冲过去，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胸口，身子甩出去正好撞在硬邦邦的座椅上，他头一歪，不动了。
　　 党静想要冲过去检查，却被黑衣人用铁棒抵住脑袋，他只好乖乖地举起手，利用起身的机会，故意将手机扔在了座位之间的夹缝里，并打开了和七夜总部的通讯功能。他缓缓地走到队伍的末尾，被黑衣人捆在了“蚱蜢串”上。
　　 “你究竟想干什么？地铁一站只有三分钟，马上就会到站了，一到站，车门就会打开，乘警就会冲进来，你逃不掉的。”党静冷静地说着。
　　 “当然，我自有解决方法。”黑衣人说着拿起了手机，竟然拨通了“110”：“喂，是110吗？是的，我需要帮助，我劫持了一辆地铁。是的，我没有开玩笑，是四号线11点25分那班车，车号是SH4-14687，我的身上有炸弹，我需要这辆地铁不断地行驶，如果我发现它减速，就会立刻引爆炸弹，知道吗？当然了，到站了，也不许停，必须一直开下去。”
　　 他将手机调整成免提，放在了地上：“警察同志，我想，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来参加一个小游戏，是一个智力游戏。所有的人，都要参加，谁是第一名，就可以从地铁上下去，如果答错了，就要和我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给我陪葬。”
　　 这是个什么人？党静心里盘算着，精神病人，法外狂徒……他猜不透，只好慢慢地看下去。
　　 “大家看着我手中的这根铁棍，我们来玩一个幸存者的游戏吧，谁输了，我就用铁棍对着他的脑袋猛砸，大家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啊。游戏是这样的：你们围坐成一个圈，数数，每隔若干个数字，就去掉一个人，大家可以随机选择自己的位置。”
　　 党静微微一愣，这个游戏看似很随机，但是，却有必胜的法门。它可以被定义为“n个人围成一圈用‘遇m去一法’进行淘汰，最后剩下r人”的题目。假设最后幸存者之一原先占据第p位，如果人数变为（n+1）个人，则该幸存者应占第（p+m）位（如果p+m不大于n+1）或占（p+m-n-1）位（如果p+m大于n+1）。
　　 但是，他不想现在就揭穿这件事情，只是默默地占据了安全的位置，坐观事态发展。
　　 众人都不想参加游戏，但是被对方的铁棒和炸弹威胁，他们也只能参加。黑衣人并没有立刻就殴打被淘汰者，而是等一轮玩下来之后，让被淘汰的人站成一排，他想像打保龄球一样，一个一个地打。
　　 “等等！”
　　 就在对方举起铁棒的时候，党静开口了：“我们都是无辜的人，你在我们身上撒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有什么诉求，不妨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吧，或许我们能帮你解决呢？”
　　 黑衣人停下了手，好奇地打量着党静，缓缓地说：“我倒是真的有一道题目，想请你帮我解答一下，如果你能告诉我答案，我或许会考虑放过这些人。”
　　 “愿闻其详。”党静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愿意谈判，那么，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从前，有个富于冒险精神的年轻人，在他曾祖父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羊皮纸，上面指出了宝藏地点。它是这样写着的：乘船至某位置，即可找到一座荒岛。岛的北岸有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一株橡树和一株松树，还有一座绞架。从绞架走到橡树，并记住走了多少步；到了橡树向右拐个直角再走这么多步，在这里打个桩。然后回到绞架那里，朝松树走去，同时记住所走的步数；到了松树向左拐个直角再走这么多步。在这里也钉个桩。在两个桩的正当中挖掘，就可找到宝藏。那么，如果你是那个年轻人，能找到宝藏的位置吗？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绞架已经看不见了。来吧，用你智慧的头脑，计算一下，它的位置吧。”
　　 党静微微一笑说：“我还以为是什么难题呢，如果放在复数平面上分析这个问题，那么，它一点也不难解决。你可以过两棵树画一轴线，作为实轴，过两树中点与实轴垂直作虚轴，并以两树距离的一半作为长度单位。这样，橡树位于实轴上的-1点上，松树则在+1点上。我们不知道绞架在哪里，可以用一个符号代替，比如‘Γ’。这个位置不一定在两根轴上，因此，Γ应该是个复数，即：Γ=a+bi。既然绞架在Γ，橡树在-1，两者的距离和方位便为-1–Γ=-（1+Γ）。绞架与松树相距1–Γ。将这两段距离分别顺时针和逆时针旋转90°，也就是按上述规则把两个距离分别乘以–i和i。这便得出两根桩的位置为：第一根：(–i)[–(1＋Γ)]+1=i(Γ+1)+1，第二根：(+i)(1–Γ)－1=i(1–Γ)–1。宝藏在两根桩的正中间，因此，我们应该求出上述两个复数之和的一半。经过计算可以得知，不管这绞架在何处，宝藏都在+i这个点上。”
　　 黑衣人微微发愣，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突然，他鼓掌说：“好，回答得很好。我说话算话，待会儿，我会让地铁停下，放你们下去，而我，会伴随这辆地铁一起被炸毁。”
　　 “朋友，你这算什么意思？抓了人质，又放了人质，最后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就要炸毁地铁？那样的话，你充其量只是小报中供人猎奇的一个主人公，就连大报纸的头条都上不了。”
　　 “不要你管！”
　　 党静沉声说道：“如果我非要管呢？其实，你并不是绑匪，对不对？”
　　 “你说什么？”
　　 “你只是被真正的匪徒威胁。匪徒虽然会在自己的身上绑炸弹，但是很少用定时炸弹，如果任务没完成，就炸了，怎么办？他们一般来说，都是自己手持遥控器的。而你，你自己的生死也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你说自己是歹徒，这合理吗？”党静有条不紊地说着：“而且，我相信，绑匪就在这个车厢里，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不听话，他就会引爆炸弹，他就是这么威胁你的，是不是？”
　　 “那你倒是说说看，真正的歹徒是谁？”
　　 “在这里，只有两个人没有被捆绑，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党静看向了那个被砸晕的生意人。
　　 生意人缓缓地坐起身来，鼓掌说：“党静，名不虚传，很睿智，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你穿着跑鞋，难道不是为了跑路的时候，方便一点吗？当然这只是我的怀疑，真正让我确认的是，刚刚他打你的时候，是借位，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根本没砸中你，而你却假装昏迷，这是为什么？”党静的声音中微微有些凌乱，他觉察到这件事情的离奇，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你怎么知道，我是党静？”他突然心念一动：“你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刚刚的两道题？你故意让我答题？这是为什么？”他又指着车厢里的其他人问：“这所有的人，都是你之前就联系好的？”
　　 生意人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地铁是六节编组，加起来有一百米左右，就算车上人不多，从车尾走到车头，要威胁、捆绑所有人，这可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更何况，这一切都要在三分钟内搞定。上一次停车的时候，我注意到另一节车厢有吵闹声，说是，抓到一个轻薄少女的流氓？这么空的车厢还做这些苟且的事情，不合适吧。我想，那少女也是你们的人，目的就是将这节车上的无关者都清空。其他车厢里应该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吧。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我没有听到。总之，在你们一番操作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你们的人。我刚刚注意看了，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都只是假装被捆住，他们的手是可以挣脱的吧。”
　　 话说到这份上，所有人都齐齐地对着生意人跪了下来：“大哥，你要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你可以把我们放了吧。”
　　 他们每一个都撩起了衣服，衣服里都有一个小型遥控炸弹。
　　 “哼，放心吧，你们如果始终和他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有危险，因为，他不可能自己炸死自己。如果你们离开了这里，是不是会爆炸，我就不知道了。”党静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生意人鼓掌说：“聪明，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现在地铁行驶到什么地方了吧。说说看，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党静微微沉吟，说道：“第一个问题好解决，这里地铁沿线的隧道中都有广告，从五分钟前，这些广告就都不见了。我记得这环线上有一条荒废了的分叉，由于某些原因，不再使用，我想，你们是开到这地方去了。至于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暂时猜不出来。不过，我有一点能确定，那就是，这趟列车的司机也是你们的人，就是他将列车开到了岔道上，而你刚刚也只是装模作样，根本就没有打电话报警，你的目的只是为了和司机撇清关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待会儿，车会停下，或者以自动行驶的方式运行，而司机则去完成他的任务了，你的任务就是杀掉我们灭口，然后将真正的司机的尸体，搬到驾驶室去伪装成车毁人亡的现场。就算有人存活，也不会知道，司机其实是你的同伙假扮的。”
　　 党静的话又让所有人都焦躁了起来，的确，一人一个小炸弹，真的能炸掉整列车厢。
　　 生意人点点头说：“你说得基本正确，为了不让你当冤死鬼，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十三个字’杀手里的‘束小数’，我最喜欢数学题，就算杀人的时候，也在做数学题，最近，我遇到了一道很难的题目，就找你问一下答案，你的解答，果然让我茅塞顿开。既然如此，那么，我自然要送我的好老师早登极乐了。”
　　 他说到这里，手持一个小型炸弹，贴在地铁顶部，一阵爆炸声后，地铁顶部出现了一个大洞，他飞身上了车厢顶，对党静说：“再见了！十秒钟后，黑衣人身上的定时炸弹，就会爆炸。”
　　 十秒钟过去了，但是爆炸声却并没有如期而至，束小数微微一愣，但是也没有迟疑，而是快步逃遁。
　　 就连黑衣人也感到诧异，他身上的定时炸弹怎么就没有爆炸呢？他这才注意到党静的手早就脱离了绳索的束缚，握着一把类似手枪的东西。
　　 “谭毅给的液氮注射器起作用了，我注意到，只有黑衣人身上有定时炸弹，其他人都不是。只是，地铁现在停不下来了，丁昊，该怎么办？”党静的话是对手机里的人说的。
　　 “党静，我是谭毅，你这边不是有很多没有起爆的炸弹吗？拆一个下来，放在车头门板上，然后，引爆炸弹，就能进入驾驶室，停下列车。那里面，多半已经没人了，开启的是无人驾驶模式。”
　　 “等等，这些炸弹的威力大小，我不知道啊，我怎么选择呢？还有，站在旁边引爆，不是炸到人了吗？”
　　 “有我在，会让你炸到人吗？也不看看我是谁？”谭毅斩钉截铁地说：“当然要改造一下了，从刚刚引爆的炸弹看，这些炸弹的当量都不大，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党静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躲在了车厢后部，并接上了长长的导火索，引爆了炸弹，进入了驾驶室。在地铁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解除了自动驾驶功能，停下了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