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郊棚户区有爱狗人士表示，在东郊可能存在虐狗者，因为他们发现近期有很多流浪狗死在黄泥巷附近，有可能是被人毒死……”
　　 任劫叹息一口气，关掉了广播，这个世上，残忍的人，为何这么多呢？
　　 就在他闷闷不乐的时候，连啸突然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去放松一下，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迪厅，最近来了一个新的驻场歌手，那浑厚的女低音，特别好听。不如，我们去放松一下吧。”
　　 “我不喝酒。”任劫严辞拒绝。
　　 “人家其实也是卖可乐的。你不是已经成年了吗，喝一点，就算是你的成年仪式吧。你以为，棋手都是很木讷的吗？其实并不是，我们也应该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接触新事物，对不对。”他不由分说，就将任劫拉了出去。
　　 星坠酒家中，夜色每深一分，这里的人口密度便高一分。就在狂欢的人群兴奋到了顶点的时候，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袭黑色曳地长裙的女子站到了话筒前。她实在是太沉稳了，就那样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固执的竹子，一株黑色的竹子。
　　 然而，驻场歌手赵织织动情的演唱却并没有吸引任劫太大的注意，他的目光全部都停留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孩身上，她，竟然是许诗妧。
　　 那个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女孩，却一下子再次涌入自己心里，很快铺满了整个心海，甩也甩不掉。
　　 他立刻快步上前，抓住了许诗妧的胳膊，硬是将她拽出了迪厅。
　　 “你这个年纪，能来这种地方吗？对了，你不是在水扈城吗？怎么会来到都城了呢？”
　　 许诗妧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看在你这么着急将我拖出来的份上，我原谅你将我忘记。”
　　 “我没有忘记你……”
　　 “没有忘记我，怎么到了都城，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我不是没有你的电话吗？”
　　 “那，东海棋社的电话也没有吗？”许诗妧咄咄逼人。
　　 任劫只能转换话题：“你怎么会来都城？还来这种地方？”
　　 “这不是放暑假吗？我求我爸妈，让我到都城的二舅姥爷家过暑假，他们同意了。”
　　 原来是有亲人陪伴，不是离家出走。任劫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离家出走，你好像放松不少哦。”许诗妧说：“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台上那个女孩。她是我二舅姥爷的孙女，她在这里上班。嗯，准确地说，她为了再次见到那个人，所以来这里。”
　　 “她要找的人是谁？”连啸此时也出来了，站在两人身后：“说出来听听吧，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她一把呢。”
　　 “哇，连啸哥哥。”许诗妧的声音也顿时变得温柔了起来，她的脸颊泛起一层红韵，一只手托住腮帮子，另一手将衣角揉成一团，一副花痴的样子：“你就是棋坛第一帅哥，迷死空姐不偿命的连啸哥哥吗？终于看到活的了，我就知道，结识任劫必然是物超所值的。离他近了，那离他的好基友还会远吗？”
　　 连啸不得不轻咳了几声，将她从醉梦状态唤醒：“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
　　 “好。”许诗妧忍不住和连啸齐头并进，将任劫甩在了脑后。
　　 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三人压完一条马路，就将赵织织的故事，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许诗妧的确很擅长讲故事，将两人的一次邂逅说得如同爱情电影一般浪漫。
　　 “赵织织连续几次丢掉工作，她觉得人生失去意义，于是就坐在天桥边上，想着，要不要就这样了结一生。但是，酒吧里一个自称牛郎的男人，却开导她，借钱给她，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后来，她又好几次来到星坠找牛郎，打算还钱，但是，都没有找到人，他们说，这里压根就没有这个人。牛郎，就这么失踪了。”她总结说。
　　 “哦？”连啸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她就亲自来这里当驻场，为的是查出牛郎失踪之谜？”
　　 任劫诧异道：“可是，她为什么不报警呢？”
　　 “她和牛郎也只是素昧平生，连人家的真名都不知道，你说，她该怎么给警察解释？而且，她还真的去了警局，那边说，没有接到失踪人口的报案，可能，那人只是单纯离开了呢。”
　　 “那么，她到底调查出了什么呢？”连啸问道。
　　 “她说，发现了牛郎的痕迹，他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首《晚安，都城》已经唱完了。黑衣女子脸颊上的泪，已经干了，这残妆，让她有一种沧桑的美。
　　 她缓步走下舞台，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红酒。
　　 暮色深重，她杯中的红酒，像血一样浓艳。
　　
　　 二
　　 在休息室中，赵织织扫了任劫和连啸两眼，怪罪许诗妧说：“你怎么能将我们的事情告诉无关的人？”
　　 “任劫是我的好朋友，他们两个都是棋手，正经人。”
　　 “正经人，来这种地方？”赵织织的声音很冷。
　　 连啸缓缓起身，似乎想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长宵嘹唳鸿命侣，河汉苍苍隔牛女’，牛郎星和织女星之间的距离，是用光年来计算的。16.4光年，这就是它们之间的距离，永远相恋，永不相见。”
　　 赵织织的身子猛地一阵。
　　 连啸继续说道：“上帝在创世的时候，第一天，创造了白天和黑夜；第二天，创造了空气；第三天，创造了江河湖海和各种植物；第四天，创造了日月星辰；第五天，创造了各种动物；第六天创造了人类；在第七天，上帝累了，他休息了，睡了。但是，人类，却在那天晚上，觉醒了。”
　　 “你是？”赵织织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身子有些颤抖。
　　 “他很危险，你也很危险，必须快点找到他，否则，他会死的。”连啸指着地上新换的一片地板说：“那一天，地上一定流了很多血，多得难以清理，所以干脆将地板都换掉了。这几块地板的边沿，有撬动的痕迹，我想，这是你撬的吧，撬开后，你是不是发现下面还有残留的血迹？所以，你怀疑，牛郎已经遇难。”
　　 连啸的话好像一盏明灯，点亮了任劫的心、
　　 任劫指着周围的墙面说：“既然他的艺名叫牛郎，那么，墙面上的标志应该就是几颗星星，它们组成了天鹰座的造型，这里本来是牛郎的休息间，他出事后，带有他标志的装饰物，也被拆掉了，现在只剩下一些残余的痕迹。”
　　 “不错。”赵织织点头道：“我花了一个星期才想明白的事情，你们只是看了一眼？果然是高智商人群。此外，我还发现桌子抽屉无法关严，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颗纽扣，是牛郎的。”
　　 “所以，牛郎之所以失踪，是因为，他暴露了，他和你，是同一个组织的人。那天，他得知了你的志向，于是给你介绍了工作，你就成了他的同事？”连啸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温度。
　　 任劫的心微微一颤，连啸，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织织的手偷偷伸向了口袋，那里有一把水果刀。
　　 “一把水果刀是伤不了我的。”连啸看着赵织织诧异的眼神，解释说：“我只是看到桌上有削皮切片的水果，但是没有放水果刀，所以，推测，刀在你身上。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害你，你想找的人，也是我想找的人。暂时，我们可以合作。”
　　 赵织织权衡再三，点头道：“好，那我们怎么合作？”
　　 “我们首先要确定，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失踪的。任劫，你有没有观察到这个迪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任劫回忆自己看到的场景，点头道：“是很奇怪，这里有很多人点橙汁，但是，他们并不喝，准确地说，服务员并根本没有送橙汁上来。”
　　 “他们点的，都是漳州柳橙汁，很奇怪的名字。”许诗妧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我也发现了，于是，点了这种饮料，但是，服务员说，他们这里没有这种饮料。而且，我明显觉得服务员的表情愣了一下。”
　　 连啸冷冷地说：“所以，漳州柳橙汁应该是某一种东西的代号。”他的眼睛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而且，只卖给认识的人。”
　　 “那么，他们到底如何交易呢？”赵织织说：“我一直都没有发现端倪。”
　　 任劫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他们就堂而皇之地交易，我看见有人点的是酒，但是，随赠的却是糖包，有人会在喝酒的时候配糖吗？”
　　 “打赏，都是微信转账，这些打赏难道就是？”
　　 “购买违禁物品的资费。”连啸斩钉截铁地说。
　　 “那怎么办？”赵织织焦急地说：“我担心，牛郎已经被他们灭口了。”
　　 “不会。”连啸解释说：“这家酒吧，主打卖德国小麦白啤酒的，这种酒，是用大型木桶装的。牛郎出事那天，他们正好送空酒桶出去，同时，那天正好下雨，前面那条小路上有泥塘，留下了车辙痕，根据受力分析，桶里的放的东西，差不多就是牛郎的体重。”
　　 “可是，那里面也未必是活人啊，万一是尸体……”许诗妧问道。
　　 “不会，其他所有的酒桶，都是密封关闭的，但是最中间有一个，掀开了一条缝，我认为，是害怕里面的人憋死。”
　　 赵织织的眼睛里又有了希望，同时看向连啸的眼神也越加怀疑：“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要是你，现在就会更关心人被藏在哪里。”
　　 连啸的话果然有效转换了话题，赵织织和许诗妧都异口同声地问：“那，我们到底去哪里找人呢？”
　　 “在你蹲守星坠的这段时间，我也在蹲守，只不过，我注意的东西和你不一样。”连啸侃侃而谈：“比如说，这里是酒吧一条街，其他的酒吧都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开门的，但是，唯有这家，晚上十点才开门，这是为什么？”
　　 任劫若有所思：“因为，要准备货？”
　　 连啸摇头道：“不，是为了让真正跳舞喝酒的人，都去其他的酒吧，而他们，只接待真正购买违禁药品的客户。还有，这家店所有工作人员的背景，你都调查过吗？门口原本有个侍应生，可是名牌大学化学系毕业，这事情，你知道吗？”
　　 “什么？难道，他竟然就是……”
　　 “多少，应该也是参与了吧。”连啸继续说：“店里有一些工作人员，他们每天下班，走的路线都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什么？有的时候，太小心谨慎了，也未必是好事情。今天，门口的侍应生换人了，好几个重要人物，也没有来。”
　　 “他们，打算交易？”任劫试探地问道。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打算对付牛郎。”连啸分析：“他们没有直接杀死牛郎，必然是有原因的，我猜，牛郎可能掌握了一些对方想要的信息。”
　　 “那，我们今天该怎么做？”赵织织站了起来，十分激动。
　　 “不管交易地点是不是在他们的老巢，我们都必须找到巢穴。围魏救赵的道理，大家都懂吧。”连啸说：“我调查了他们平常的运行轨迹，他们不管绕多少圈子，最后都会乘918路公交车，这部车的终点站，在东郊，那里是一片等待拆迁的棚户区，鱼龙混杂，人躲在里面，如同大海捞针。”
　　 “就算他们真的躲在那里，那地方那么大，我们怎么找？”许诗妧问道。
　　 任劫若有所思道：“生产那种东西，必然会出现不少废水吧。是不是也会产生什么废气呢？应该不会在人烟密集的地方生产吧。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废旧工厂啊？”
　　 “那边，有二十几家废旧工厂。你打算一家家查吗？”许诗妧没好气地说。
　　 “哦，我知道了。”任劫恍然大悟，想起了早上听到的新闻：“黄泥巷附近有很多流浪狗被毒死，难道是因为……”
　　 连啸拍手道：“孺子可教。不过，黄泥巷周边也有三家废旧工厂。”
　　 “这……”任劫束手无策了：“狗死的地方，未必是有污染物泄露的地方啊。”
　　 “是的，狗死的地方遍布黄泥巷。黄泥巷那片区域，还是很大的。”连啸亲自解开谜底：“其实，这道题并不难。狗吃了那些东西后，和人一样，也不会立刻死，它们也会上瘾，然后会回到曾经得到好处的地方，继续舔舐毒物。每条流浪狗，都是有自己生活的地盘的。那边虽然没有监控，但是，人还是有的，有一些爱狗的人，在那里拍摄喂狗的视频。将这些资料收集起来，就能还原出狗的生活轨迹，找到它们每天都会去的地方，那个地方的附近，就是生产违禁物的工厂。”
　　 连啸打开了手机，显示了一个定位。
　　 “我们还不快去！”任劫说着就要冲出去。
　　 “冲锋陷阵的事情，用得着我们吗？我们是动脑筋的人。”连啸拉住他说：“我通知陈队了。他会去抓人的。”
　　 “陈队，不是在水扈城吗？怎么会来都城？”任劫一时间有点恍惚。
　　 “陈队，无处不在。”连啸神秘一笑：“而且，你现在还是先担心自己的生死吧。”
　　 任劫微微叹息说：“是啊，所以他说让我小心……”
　　 门被撞开了，几个壮实的纹身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赵织织，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为首的大汉问。
　　 “我的朋友，见我在这里驻唱，就过来看看。怎么，没有规定不能见朋友吧。而且，我现在已经下班了。”赵织织故作镇定。
　　 “他们几个来过之后，今天的客人出门后，就都被条子抓住了，你说他们没问题？老大英明啊，他就说你这小娘们有问题，果然……”
　　 “哼，他们被抓，你们怎么知道？看来，你们的势力范围比我想的大很多啊。在这里附近，也有你们的人吗？”连啸却很冷静，一点都不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