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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丹枫】搅团香飘(散文)


作者:安子川 举人,3599.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88发表时间:2022-11-12 17:38:21
摘要:原创首发


   一
   在我们老家关中,搅团是最为普遍的,尤其是在粮食短缺、面食金贵的年代,搅团是人们的主食,三天两头离不开它。
   何为搅团?顾名思义,就是将玉米磨成的面粉,在热水锅里搅成凝固的一团。说得再通俗点,就是用杂面做成的浆糊。
   试想,锅里用杂面做成的黏不拉几的浆糊,能好吃到哪里去?因此,从小我就不喜欢吃搅团,每次中午放学回家,一见母亲又做搅团,脑袋就“嗡”地一声旋转起来,一点食欲都没有。
   母亲知道我们兄妹几个不爱吃搅团,想尽办法在手艺上下功夫。
   人常说,搅团搅团,贵在一个“搅”上。按照当地的俗语:“搅团要好,搅上三百六十搅。”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说明“搅”的重要。而且这种搅,要使出全身力气,搅出响声,搅出力度,搅出技巧,搅出“打”的感觉。
   为了突出这个“搅”字,老家把做搅团称“打搅团”。既超出了“搅”的范畴,又比“搅”更具有力度。
   既然是打搅团,就必须有男人参与,否则,这个“打”字就很难做到。
   每次打搅团,除了母亲外,父亲是必来帮忙的。这一点,母亲算得很准,每天中午,半锅水刚一烧开,父亲就准下工回来,不用母亲叫,他便自觉走到锅灶跟前,拿起木勺,在母亲撒面粉的同时,开始均匀搅动。面粉就如飞扬的雪花,点点飘进开水的怀抱,缱绻成缕缕浓香,氤氲在整个灶台上空,久久不愿散去。
   每到这个时候,我也准时回家,坐在灶火门前,履行着添柴烧火的职责。
   我发现,父亲起先单手搅动,既轻松又惬意,动作也熟稔,等到母亲撒完面粉,锅里的面糊糊越来越黏稠,这才换成双手,卖力搅动。
   虽然我只是烧火,但一点不敢马虎,必须小心用文火慢烧,就像母亲教我的那样:柴火不能添多,火苗不能太大,否则搅团就会烧糊,气味难闻不说,质量也会大打折扣。跟母亲撒面粉的动作一样,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必须均匀细撒,让面粉彻底融入水中,这样才不结疙瘩,打成的搅团才光滑、柔软、黏稠、透亮。
   看着父亲搅动的双手越来越用力,速度越来越快,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心里开始着急起来,恨不能替换父亲一会,可我年龄太小,个子太低,也没有这个力气和技能。因为我知道,那看似简单的搅动,不单只是力气的较量,也有一定的技巧:搅动必须是顺时针或逆时针,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也不能蜻蜓点水,更不可做表面文章,稍微的疏忽大意或投机取巧,都会影响搅团的质量。如此的重要任务,岂能由我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完成?
   此时我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火候,在父亲有节律地搅动声中,等待一顿热气腾腾的搅团出锅。
  
   二
   母亲真是费心,为了能让打好的搅团色香味俱全,除了尽量多炒些时令蔬菜、多剥些蒜和辣子油外,还把打好的搅团变成各种花样吸引我们。比如,她把刚出锅的搅团舀进一个底部有很多眼的圆形铁盆子里,下面接一盆水,做成小鱼状的短截,我们叫“粉咕嘟”或“漏鱼”,凉调吃或舀在汤里吃,非常入口;比如,她把刚出锅的搅团舀到案板上,像凉粉似的均匀铺开,厚度一厘米左右,等晾凉后蘸辣子水吃,或舀在汤里吃,也颇受欢迎;而她自己,却喜欢最简单直接的吃法,把刚出锅的搅团舀进调好的汤碗里,再滴点油泼辣子,一点点夹着吃,很投入,也很享受。
   然而,对我来说,不管是哪种吃法,都如同吃糠咽菜一般难受。不只是我,一起玩耍的几个小伙伴都有同样的感觉。为此,我常常抱怨母亲:“为啥不做点好吃的,就知道天天打搅团。”母亲每次都苦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我也想给你们做好吃的,白面呢?”
   是啊,那个年月,除了玉米面、玉米榛子外,精细的面粉实在太少,根本不敢放开吃,即使偶尔吃一顿面条,不是里面伴些玉米榛子,就是掺些核桃般大的红薯块,吃起来还不如搅团呢!为此,每次吃搅团,我尽量想些办法让自己喜欢。比如,我讨厌把刚出锅的搅团舀在汤碗里,清汤寡味,极不好吃。我喜欢舀在干碗里,浇上稠稠的辣子水,蘸着一点点吃,尽管又咸又辣,但只要有味就行。
   日子如墙上的挂历,一页一页地慢慢翻过,搅团也如影子一样,一天天伴我左右,无法甩掉,即使后来我上了初中,也形影不离。
   有时我想,队里那么多地,夏有小麦,秋有玉米,年年如此,次次不落,按理说麦子不应该少呀,可怎么分到私人家里,就那么一点点呢?叫人天天吃搅团,连顿白面馍馍都吃不上,这到底为啥呀?
   后来才知道,小麦都缴了公粮,剩下的就只有玉米、高粱等杂粮了。吃杂粮也行,何不换个吃法,非要打成搅团吃?也不知这搅团是谁发明的,工序繁琐不说,吃起来简直味同嚼蜡。我估计我身体的每个细胞,早已被搅团包围。
   带着这个问题,我请教过父亲,没想到却收获了另一个关于搅团的名字。
   说当年诸葛亮屯兵西祁,一直想收复中原,可六次兵出西祁,皆未如愿,时间一长,军兵竟吃腻了关中一带的面食,于是,怨声载道,嚷嚷着要吃南方家乡的米饭。可西祁这地方,不产大米,只有小麦和玉米,哪有米饭可吃?诸葛亮想,既然大家吃腻了面食,那就吃杂粮玉米吧。于是,他思量再三,发明了一种名曰“水围城”的美食,让军兵吃个新鲜,换换口味。没想到军兵一吃,竟是另一种光滑柔软的味道,非常好吃,还吃上了瘾,渐渐地,老百姓也喜欢吃了,这便是后来的“搅团”,一直延续至今。因此,在我们老家,搅团也叫“水围城”。
   对于这个传说,我有点不太相信。试想,诸葛亮的年代,是公元220年至280年,那个时候,农业技术落后,农作物产量偏低,加之连年内战,民不聊生,哪有多余的面粉让军兵吃得腻了面食?如果说诸葛亮发明了“水围城”,这倒很有可能,因为这完全符合他聪明睿智、排兵布阵的性格,可要说“水围城”是美食,有点过誉,若如此,精细柔韧的面食又该叫什么?
   我认为,能天天吃上不掺粗粮的小麦面食,那才真正称得上绝好的美馔佳飨。
  
   三
   一句看似非常遥远的梦想,突然地一声惊雷炸响后,竟奇迹般变成了现实。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农村,已基本告别了祖祖辈辈都没有摆脱掉的搅团,即使偶尔吃上一顿,也纯粹是一种怀旧。
   可这种怀旧,我是万万不感兴趣。幸好,那时的我,已经离开了农村,开始一种新的城里人生活。搅团,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抹去,毫无留恋之心。
   然而,三十多过去了,再没有吃过搅团的我,却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每次回到老家,都要吃上一顿,而且这一吃,竟吃出了友谊,吃出了团结,吃出了浓浓的乡情。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秋季,我和妻子刚一进门,二嫂就说:“知道你们回来,早早准备了新玉米面,中午咱们打搅团吃。”
   一听打搅团,妻子高兴了:“好呀,我很久没吃搅团了。嘴馋得很。”看我面露难色,便笑着对二嫂说:“不过,这位先生不喜欢吃搅团。”
   “不爱吃那是以前,现在调料、臊子、蔬菜应有尽有,保证你吃了上顿想下顿。”二嫂一边忙活一边看着我,非常有自信。
   “没事,好多年没吃了,尝尝鲜也行。”我赶紧接话,极力用一种稀罕的口味掩饰内心的不快,敏感的味觉器官也好像被粗糙寡淡的玉米面味猛刺了一下,脑袋立马有眩晕的感觉。
   我在屋里和父亲说话,打搅团的过程不太清楚,但却见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除了二哥二嫂忙活外,弟弟和弟媳也过来帮忙。我有点纳闷,怎么打一顿搅团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多人忙活,莫非这繁琐的工序一点没减?真是麻烦,还不如吃一顿扯面或臊子面好。
   可我毕竟是客,只能客随主便。说不定在二嫂的心里,这顿精心准备的稀罕搅团,是专为迎接我们而做的。
   果然,一个小时后,二嫂在厨房里大声喊道:“都过来吃饭。”
   我起身来到厨房。呵,至少五六个人,像办喜事一样热闹,个个脸上漾着笑容,还有三人我不认识。再看灶台上,一口大黑锅里,有一半的空间被金黄色的搅团占据,正冒着翻腾的热气,而旁边的另一口锅里,调了满满一锅汤汁:葱花、韭菜、木耳、黄花、豆腐、胡萝卜丝、臊子肉片、油泼辣子,稠稠地、旺旺地、油油地飘在上面,和着搅团锅里的热气一起向屋顶、窗外弥漫,整个院落都氤氲在一片浓郁的美食香味中。二嫂和弟媳就在这馥郁的香味包围中,一碗一碗舀着搅团,递给我和妻子以及旁边的人。
   我端着碗刚走出厨房,又见三四个年轻媳妇走进门口,笑盈盈地大声说:“吃搅团喽。”我一看是左邻右舍的人,忙问候了几句,径直走进堂屋。心里却非常讶异,怎么这么多外人?
   我一边找个凳子坐下,一边不时看向门外,仍见有人笑着走进厨房。我拿筷子的手一时竟忘记了吃饭。
   二哥看出我的狐疑,笑着说:“妇女家最爱吃搅团,只要看谁家打搅团,不用叫,香味会把半个村子的媳妇吸引来,时间一长,就成了不成文规矩:凡谁家打搅团,都改用大铁锅,要不,根本不够吃!”
   原来如此!
   这种情景,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尤其是平白无故地吃搅团。
   不知怎的,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连忙把目光投向门外,那或蹲或站或坐的女人们,那边吃边笑、满嘴吸溜的情景,那弥漫在整个院落的缕缕飘香,仿佛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诱惑并刺激着我的味觉器官和视觉器官,让我顿时食欲大增,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还别说,这味道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不但没有玉米面的粗糙味,就连沾嘴粘牙的浆糊味也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如肥肉、光滑如糯糕的浓香味,醉在心底,沁人心脾。
   那一次,本想少吃一点的我,竟一连吃了两大碗。
   那是我吃得最尽兴的一次搅团。真可谓正宗的美馔佳飨。
   我喜欢吃这样的搅团,喜欢这种“一家打搅团,半村人来吃”的浓浓乡村情怀。
   如果有一天,我生活的城里人也都这样,那该多好呀!
   对着老家的方向,我骋目远望,似乎又见馥郁的搅团香味朝这边飘来。
  
   二○二二年十一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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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的《搅团香飘》,叙述在他们老家关中,搅团是最为普遍的,尤其是在粮食短缺、面食金贵的年代,搅团是人们的主食,三天两头离不开它。但从小他就不喜欢吃搅团,一看见搅团,一点食欲都没有。直到三十多年后一次回老家,却吃了一次家人做的搅团,这一吃,竟吃出了友谊,吃出了团结,吃出了浓浓的乡情。从此,他喜欢吃这样的搅团,喜欢这种“一家打搅团,半村人来吃”的浓浓乡村情怀。搅团香飘,满满的正能量!极力推荐欣赏!【编辑:梦锁孤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1119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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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22-11-12 18:46:12
  感谢老师赐稿支持丹枫!问好!敬茶!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安子川        2022-11-13 16:05:08
  谢谢社长编辑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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