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包袱(散文)
由于侄子侄女还在老家读书,父母就成了所谓的留守老人。我们姐弟仨都把把家安在了海南,可姐、弟都在深圳工作,平时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只有春节假期才能回到我这边。2019年春节将至,我们就商量着让二老带着侄子侄女来海南过年,也好利用假期带他们到处走走看看。
老家县城比较偏僻,不通飞机和高铁,乘这两种便捷交通工具要跑去省城,我们提前联系好了网约车,可母亲说要带点东西给我们姐弟仨,执意从我们县城坐直达海南的大巴,说这样方便。我们一再要求二老轻装前行,这边什么都不缺,嘱咐他们坐飞机,因为坐大巴太辛苦,任凭我们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母亲的性格一如往昔。
大巴车昼行夜伏,年迈的父母在车上整整颠簸了两天,牵挂二老的我们只好时时同父母保持着联系。
想想年迈的他们,从苦难中走来,经历了三年的自然灾害,日子一直是苦哈哈地过着。我刚记事那会儿,一日三餐是粗粮,白米白面对我们来讲是奢侈品,只有春节才能尝上几口。没有柴烧,父亲就拉着架子车,带上母亲为他备好的干粮,去到几十公里外的大山里捡柴,一来一回要十天半月。出发前准备两双解放鞋,回来时父亲的脚趾头总会从破了的鞋洞中露出,衣服也烂得不成样子……就这样一路走来,父母无怨无悔地把我姐弟仨拉扯成人。
我们身上的穿戴,全是母亲利用农闲的时候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日子再苦,春节的新衣,母亲从未把我们姐弟仨落下,保留着我们在人前的体面。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总是留给我们,看到我们一脸的知足,父母总是用慈爱的眼神望着我们,我们姐弟仨俨然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也是他们的希望。母亲有时累了,目光爱抚着我们说:“什么时候才能甩掉你们这几个包袱啊。”那话语中却尽是宠溺。待我们成家立业后,父母又开始带了外孙带里孙,他们半辈子都是在为我们姐弟仨付出着。当我们没心没肺的在外面吃香喝辣,父母却在风里来雨里去的接送孩子。我们享受着政府每年一次的免费体检时,父母却在老家相互搀扶着到诊所打点滴。
在我的记忆中,二老从未主动向我们要过钱,我们寄回去的钱父母同样是节约着花,省下来的还为我们存着。我多次劝他们说,年龄大了,不要惜钱,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父母口头上答应着,私下里还是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习惯。
听邻居讲,奶奶下葬的时候,悲痛的姑妈和伯父由各自的儿女守在身边唯恐有个闪失,唯独我年迈的父母孤单单的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他们无依的样子刺痛了邻里乡亲。当在外打拼的我们听到这一幕时,一起流下了眼泪,心疼年迈父母的同时又有忠孝不能两全的无奈。为了能让我们安心在外工作,一直以来二老对我们都是报喜不报忧。
我们都在等侄子和侄女考上学后把二老接来身边安享晚年,目前能做的就是春节把二老接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们努力弥补着对二老的亏欠,尽管我们知道父母如山的恩情岂是一个春节能表达得了的,可我们想一点一点地弥补,那怕是仅仅几天。
大巴车到码头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我们几家人都早早在此等候。看到父母动作迟缓地从车上下来,急忙迎上前去的我还是止不住流下了眼泪——母亲的背比以往更驼,身材显得更加矮小,父亲看起来还是那样单薄,古稀老人的特征全在他的脸上显现。我们来不及细说,赶紧从大巴车后箱拿行礼李,满满的几布袋东西,我们拿着都觉得吃力,想象年迈的父母从打包到装车,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禁不住又是一阵心痛。几个人把包裹放好,我把二老接到我那辆比较宽敞的车上,带到提前预定的酒店为父母接风。爱人为二老点的全是海鲜,并亲自剥皮拾掇给父母吃。我看到母亲拿出一粒药给父亲,就问原因,母亲轻描淡写说是上火,我没再多问,一家人在愉快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用餐。
回到家里,一一打开包裹,有几床厚厚的棉被,是母亲出发前自己亲手缝制的,一家一条。还有我打小就爱吃的零食!几十年过去,父母还在心里记着儿女的生性爱好,就连油炸的麻叶,点心等,母亲都给我们包好带了过来。并指出这是谁爱吃的,那是谁爱吃的,这份沉甸甸的母爱,让我们姐弟仨红了眼眶。
我们姐仨私下里有过商量,今年春节不能让父母再下厨房,我们姐俩和弟媳分工合作,要让二老彻底放松几天。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二老房间,想看看他们对这个新的环境是否适应。只见父亲趴在床上,母亲用从家里带来的火罐给父亲拔罐,他们低声说着话,怕打扰到我们休息。我赶紧走过去问明情况,原来父母为了这次远行,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着给我们带这带那的,年迈的父亲已是力不从心,几天下来腰疼的毛病又犯了,母亲在家就一直帮父亲拔着火罐,来时不忘把火罐带上,就是不想给我们做儿女的添麻烦。带着这几个大包裹一路舟车劳顿,父亲痛得更是难以忍受,两位老人就这样彼此暗暗关照,却不愿同我们讲,唯恐成了我们的包袱。这时我才想起昨晚母亲给父亲的那粒药是止痛药,望着二老不太灵便的手脚,还有脸上那深深的皱纹,不免一阵心酸,岁月总留痕啊。
父母的一生,活得从容明白,他们用热情与淡泊,营造着富足的精神生活。他们豁达通透,说百年光阴薄如一纸,与世无争、无为。回眸那岁月最深处,经过了生活的颠簸,品味了人世的百态,咂摸了人情的冷暖,他们用人品作底蕴,用美德给我们留下值得永久回味的人生况味,也让我们在时下的生活里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出口——何以为人,怎么处事。
在我的坚持下,父亲同我一起去医院作理疗,针灸火罐灯烤全用上,就是希望父亲少些疼痛,尽可能早一天恢复健康。原计划做一个疗程,可刚好赶上那年武汉新冠疫情爆发,来势汹汹,医院建议推迟治疗,为了自身安全,我们只能暂时放下。
在我们北方故土,春节前有备杂碎的习惯。父亲为了让常年在外的我们吃上地道的家乡菜,拖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给我们弄起蒸碗和炸丸子,说好的不让二老下厨房又成了一句空话。我们在大厅里吃着零食、打着牌,父母两人在厨房里为我们十三口的一大家子张罗着饭菜,看着我们在厅里嬉闹,二老的脸上由衷挂着满足的微笑。当我走进厨房,听到母亲在对父亲讲,说疫情严峻,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等忙完了手里的活,她帮父亲理发和染发,还说过年了拾掇得精精神神,省得精气神不足让儿女挂心。听到这里,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在久久地感动,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已进入古稀之年的二老,时刻怕成了我们的“包袱”,可为子女默默付出,在他们看来却是天经地义。想想儿女曾经苦难、流离、窘困,遭遇过分冷峻的现实时,父母总是用一身血肉铸成的铠甲来呵护我们周全,如今父母年迈,本应该由我们孝敬的时候,他们俩却依旧为儿为女辛苦操劳。
父母的到来,原本成为家庭主妇的我,却当起了甩手掌柜,二老从不让我们进厨房,真正有爸妈的孩子永远是个宝啊。午休起来,看到母亲弓着腰,在院子里帮我弄棉被,说是海南太热,厚被子用不着,趁她在这里,就帮我们姐弟仨把厚的棉被均做成几床薄的出来。母亲由于多年的劳累,背已驼得直不起来,再加上她腰椎不太好,坐久了腰还是会疼,可她还是一丝不苟帮我们缝制着。父亲坐在旁边,时刻听从着母亲的指挥,帮忙干着铺被单等一些细碎的活。坐久了,母亲就会扶着父亲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再接着去拿起针线。目睹这一幕,想到父母一生的恩慈宽忍,无私付出,我似乎又回到了唯一父母怀抱的儿时,心被温暖和力量染晕着,一寸一寸浸透我的每一个细胞神经。没有碰过针线的我,硬是从母亲手中要过针线,用笨拙的手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孟郊那首《游子吟》,再看看年迈父母满头的白发,想想我们未能尽孝的愧疚,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滴在棉被上,使针线难以穿透。
时下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们姐弟仨是何其有幸,还在奢侈地享受着父母无私的爱,我们还能有让生命丰满起来的理由——父母托举我们人生的宽厚与仁慈。当我们为终日繁重的工作感到心力交瘁时,当遇到生活中的挫折和不如意时,想到还有来自父母的牵挂在滋养我们的灵魂,还有来自别人羡慕的目光时,感慨有幸做了父母的儿女,人间一遭,不枉此行!
常听到身边的同事朋友讲起有一种痛彻骨的遗憾,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让我们更加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每分每秒。我们想永远成为父母的包袱,也希望父母能放下那份坚持,当回儿女的包袱,彼此守望,彼此温暖!
祝福老师阖家幸福,万事如意。远握!
某些文章虽然有很多华丽的辞藻,但是,却没有写出自己心中的独特感受,只是人云亦云。殊不知,真正的好文,不是好词好句摘抄。
现在来看阁下的这篇文章。语甚质朴,诉尽拳拳之心。字里行间,能读到深厚的情感。我觉得,这样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不知道高原老师修改了哪几处,但是我相信,和原作者的文字融合在一起,必然让作品更为感人。
我喜欢这样的文章,我也相信,这篇文章符合“精品”二字。
愿天下父母平安,愿世间儿女孝顺。
一篇相当亲情的好文,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