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遭遇一波新冠疫情，被困在单位。好在吃的不愁，单位提供午餐，而且每餐后都发给一个苹果。吃着，吃着，不由得想起少小时，爷爷栽种的苹果。
　　 爷爷的苹果与我同龄，红红的，甜甜的。
　　 我出生那年，不知爷爷是不是为了庆贺我这个小屁孩诞生，在房后栽种了一爿苹果树。苹果园占地差不多有两亩，小时候曾一棵棵数过，整整二百二十棵苹果树。常常在苹果树下玩耍，我觉得苹果园就像一个演武场，瞧瞧两排整齐茂盛的苹果树，就好比是军纪严明的卫队，英姿勃勃。而爷爷呢？俨然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大将军，扛个铁锹，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检阅部队。快中午时，爷爷才会停止劳作，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脸满脸笑容地往家走。那种洋溢的满足感，许多年后我才体会到，这是一种成功的喜悦，也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也许当年爷爷是在畅想：几年后，这将是全村最大的苹果园，将会长出最大最红最甜的苹果。这种喜悦时常洋溢在脸上，爷爷的腰板似乎也挺拔了许多，连额头上的抬头纹也熨帖了许多，变得舒展开来，喜气洋洋。
　　 后来，乡亲们也有栽植苹果园的。说实话，和我爷爷的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简直没法比。爷爷的苹果园从始至终都是村里最大的，这也是爷爷一生的功勋和荣耀。每当爷爷背着手在村里溜达时，那种志得意满的自信和富足是洋溢在骨子里的。
　　 苹果树苗是爷爷套那匹大黑骡子，赶车从张义镇山区买回来的。爷爷撺掇二爷爷和他一起建苹果园，带领父亲他们挖坑、种苗、培土、浇水……一株一株种出来的，年复一年的劳作、修剪、收获着。
　　 依稀记得，每到春天，爷爷会带领父亲他们几个人去果园劳作，给一棵一棵的苹果树松土施肥。夏天则是头顶烈日手拿剪刀，骑在树上把多余的枝丫剪掉。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看着满园的苹果，爷爷也乐开了花。冬天一边把苹果运到农贸市场售卖，一边还要抽时间把树苗用土块、稻草、草绳围合箍起来。春天有春天的辛苦，夏天有夏天的炎热，也只有在深冬，才会相对消停会，特别是在吃苹果时，思绪和回忆总会不由自主的一股脑儿回到苹果园去。
　　 苹果园里有我童年的光阴，在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记。记得，刚开头那几年，苹果树还不能结果。爷爷通常是在两排苹果树中间，要么播撒小麦、黄豆，要么种点豆角、南瓜，总之不能让地撂荒或闲置。每当走在苹果园地埂上，免不了会踩踏到麦穗和黄豆秧，爷爷看到一边批评我们，一边还要扶起踩坏的秧苗。有一年，爷爷竟然在苹果园中央，种过两垄西瓜。看着隆起的西瓜小拱棚，总是盼望着早一天成熟，早一天吃饭红灿灿、甜滋滋的西瓜。为了吃到西瓜，我也出工出力，帮助大人捡拾、拉运了支撑小拱棚的白杨树枝，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我还吃过黄瓤的西瓜，现在的小孩估计都没见过。那一年，我八岁，三叔高中毕业，从城里带回来一部相机，给我们在苹果园里留影照相。时至今日，照片依旧在相册里，收藏一段记忆和温暖。
　　 爷爷栽种的苹果，有“红元帅”“黄元帅”“国光”和一些叫不上名的品种。我最喜欢吃“黄元帅”，因为感觉口感好，甜味浓。到现在买苹果，遇到“黄元帅”必买，儿子石头经常笑话我，“黄元帅”黄啦啦的，有啥好吃的？我笑而不语，有时候，吃苹果吃的是记忆和情怀，他人又怎么会理解呢！
　　 当然了，“红元帅”也很诱人，又大又红，清脆可口。上小学时，每年八九月份，路过苹果园，总是要进去寻摸几个红苹果边走边吃。有一次，我要摘树上熟透了的“红元帅”，可爷爷却不让，非要我捡起掉落在树底下的苹果。为这事，还跟爷爷红过脸。当时没想通，树上有那么多好苹果，为啥让我吃掉落在地上的坏苹果。其实，爷爷是过惯了缺衣少吃的生活，不想浪费食物，况且掉地上的苹果才是最甜最红的，也是最早熟透了的，我却不识好人心，误解了爷爷的心思。
　　 苹果园渐渐有了起色，每年结的苹果都比往前多。爷爷就在地头东修了一间窝棚，二爷爷在地头西也修了一间窝棚，老哥俩一东一西守护着果园。我也经常背着书包，偷偷在窝棚里读《薛仁贵征东》等武侠小说，或是在窝棚里呼呼睡午觉，还在窝棚里听爷爷讲他过去的故事。现在想想，也是乐事一桩。那是一方净土和乐园，少了些喧嚣，多了些安逸，多少天真年少的光阴就虚度在苹果园里，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每到冬天，爷爷每日总要将储藏在厢房的苹果装两筐。从车棚里推出“二八”自行车，一左一右，用一根木棒将两筐苹果绑在后座上，足足有二百多斤。早晨，六七点钟，天刚蒙蒙亮，爷爷就出发到镇上农贸市场，占个摊位，提个小秤，一袋一袋的，直到卖光苹果，才晃晃悠悠地回来。那段从家到镇上的路，约有十五公里，有两个大上坡。平日里，两个大上坡，即使空车也要使劲蹬，何况还驮着两大筐苹果，也不知道那时候，年过六旬的爷爷是如何骑过大上坡的。
　　 每年的秋冬季节，爷爷会把一些掉落的苹果收集起来。削掉坏的部分，把好的部分以及一些小的苹果切成条，晾在筛网上、簸箕上，风干成苹果干，当做冬天无聊解闷的拌嘴和零食。冬天上学走路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苹果干，立马会招来一群小伙伴疯抢。寒冷的冬夜，爷爷也会围坐在炉火旁，在炉子上坐一个烧水壶，晾苹果削成瓣，再放点冰糖、红枣、枸杞、桂圆风等，熬制成香甜可口的苹果茶，至今还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如今过年时，我也时常给孩子熬苹果茶，但是感觉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初尝苹果茶的甘甜和滋润了。
　　 小时候特别馋苹果，总是感觉吃不够，吃不饱，吃不过瘾。如今为人父母后，看着两个孩童乐滋滋地吃着苹果，思绪总会被拉回过往，时间也仿佛倒流了。回忆起小时候偷吃苹果的情景，现在吃一个大苹果，都有点望果生畏了，估计正餐都不用吃了，只能把苹果削成一牙一牙，用牙签蘸着吃，还要挑好的吃。
　　 或许是经历多了生活的风雨阴晴，品尝过人生的酸甜苦辣，感受到时光的稍纵即逝，现在应该静下心来，寻一个安静之地，看看远方，吃一个红苹果，回首如烟的往事！
　　 今年的苹果红了，明年还会再红，而爷爷的苹果一直红在心间，甘甜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