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疫情突袭到这个城市，上级要求停工停产，小区连夜封控，人们心中都是慌恐万千、焦躁不安。
　　 早晨6：30，某小区的居民们冒着微寒的晨风，在物业楼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静静等待核酸采样。
　　 在队伍最前端横着一张简易的桌子，上面放满了拭子袋、检测管、消毒液等诸多物品。桌子后面有两个“大白”正在做着准备工作，她们被防护装备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模样与年龄。
　　 时间很快过去半小时，做核酸的队伍越来越长，远远望过去就像一条笔直僵硬的蛇，似乎在等待吞噬那一根根纤细的拭子。
　　 由于队伍移行缓慢，加上春寒料峭，人们渐渐心生烦躁。一个穿着红马甲的青年志愿者，拿着手提喇叭，用微微沙哑的嗓音，不停地安抚着大家。无非是说疫情突发，本市医护人员严重不足，希望大家耐心等待，多多理解，云云。
　　 可是单凭几句话，又怎能安抚住大家愤懑的情绪。
　　 “这该死的疫情，怎么突然就扩散到咱这儿了，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让我的服装店还咋干啊？”打扮时髦的少妇嘟囔了一句。
　　 她这句话一出口，便引燃了邻近的人群，蝴蝶效应就这样发生了。
　　 “可不，封控在家不知道厂里给发不发工资，我们还等着还房贷车贷呢。”年轻眼镜男忧心忡忡。
　　 “官方说A市已经封控一个多月了，咱这里要是跟那儿一样了，可让人咋活？我计划下月结婚呢，日子都定好了。真讨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刷着手机，更是焦虑万分。
　　 “好在我昨天听到小道消息，立马去超市备了不少货，短时间不愁饿肚子了，可千万别封太久才好。”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婶，话音儿里透着得意，正显摆着她的明智。
　　 “大家都淡定点，相信政府会出台有利政策，妥善处理民众的困难。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从安排，做好配合，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劝说着大家。
　　 “嘁，说的好听。远的先不说，你们看看这做核酸的效率有多低，冻得我都快感冒了。”贵妇模样的女人紧了紧身上的短款貂绒，不屑地说。
　　 “嗯嗯，咱都排队半小时了，这还没轮到，的确是太慢了点儿。”一位年长的大爷，也忍不住牢骚。
　　 “你们知道为什么慢吗？安排的就不合理！咱小区这么多人，就一个做核酸的。你们看看那两个‘大白’，呶，就一个给捅嗓子的，另一个给打下手呢。难道就不能两人一起上阵，分两队做吗？那样岂不是就快上一倍了，大家也能少在外面挨点儿冻。”前面有人回过头，说出自己的见解。
　　 一句话就炸窝了，引发人群一阵莫名的骚动。刹那间，纷纷探出头，齐刷刷向前面望去。
　　 果然，桌子后面的两个“大白”，微胖一些的那位正在专心采集咽拭子样本，而另一个瘦弱一些的，正有些笨拙地将拭子外面的包装纸撕下来，逐支递到同伴的手中。
　　 “我们理解医护人员紧缺，但浪费资源就太不应该了，这么多人排队，就该分两组检测。”不知谁在队伍里高声喊了一声。
　　 “对，说的没错！”
　　 “我们要求考虑我们的建议！”
　　 “就应该那样，大家在外面时间越长，风险就越大！”
　　 “有管事的没？给解决解决，请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
　　 一时间，队伍里民情激愤。
　　 喊声很大，那两个“大白”肯定也听进了耳中。微胖的那人却毫不在意，她只关注手中拭子探入受检者口中的位置。
　　 倒是那个瘦弱一些的看似不服气，与同伴小声嘀咕了几句，便扭头想和大家理论，却被她同伴简短的话给劝住了。
　　 “到底有没有人管啊？拿我们的建议当空气啊！”
　　 “不搭理就行？这事儿得解决！”
　　 “你们安排不合理，我们给提出好的建议，就该采纳！”
　　 “也说不定那个瘦点的是实习生呢，看她动作有多笨拙，你敢让她捅啊……”
　　 突然，那个瘦弱的“大白”忍无可忍，将手中未及拆封的一把拭子甩到桌上，将防护面罩推到头顶，又一把拉下口罩。大家这才看清，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
　　 同伴见状，忙将面罩和口罩帮她戴好，又劝说几句。可小姑娘脾气挺大，浑然不听。
　　 “各位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请你们都静静，听我说。”小姑娘的嗓音透过口罩，有些沉闷，听起来带有几分怒意。
　　 顿时，人群里鸦雀无声。
　　 “旁边这位是我妈妈，她是区医院一位护士。前段时间去A市支援，回来集中隔离后，昨天下午才回到家，晚上就接到紧急通知，要求她今天来这里给大家做核酸。可你们知道吗？昨晚做饭时，她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流了好多血。我是心疼我妈妈，才强烈要求以志愿者的身份跟她来这里，哪怕是给她打打下手也好。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是我担心她受伤的手不方便，活动多了会疼。再有，我有一个多月没见到我妈妈了，我就是想多陪陪她，不行吗？我有错吗？”小姑娘的话音里已经带出了哽咽。
　　 “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开始我就想跟大家解释，可妈妈不让。她跟我说，把解释的时间放到给大家做核酸上，尽快完事好让大家早点上楼。你们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是，可是我虽然很想帮助大家，但我不是护士啊，不会采样啊。”小姑娘的眼泪已经簌簌流出。
　　 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对着人群说：“孩子今年中考，现在却无法到校上课，心理压力大，说话有点过激，请大家谅解。我这工作忙，还没顾上给她买网课设备，也跟我呕点气。我会尽量快点给大家保质保量的做完采集！”
　　 人群里先是死一般寂静，接着不知谁喊了一句：“我家有耳麦，等下你先拿去给孩子上网课用吧。”
　　 “是啊，现在电子城都封了，现买也来不及啊。”
　　 “我家有多余的平板电脑，如果需要，等下我给你们送过来……”
　　 人群又是一顿躁动。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声音温和了许多：“刚刚我有些任性了，不该丢掉手中的拭子，耽误大家时间。可是刚听你们那样说，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我求求大家，理解理解我妈妈，她也一直在努力，多理解理解做护士的不容易吧！可以吗？现在我为刚才的不理智向大家道歉，同时也谢谢大家对我的好意。”说完，小姑娘朝着队伍敬了一个队礼。
　　 此时，队伍里的人们，却像路边海棠枝头的花骨朵一样——垂头，安静，脸上泛红。
　　 “谢谢！我们应该谢谢你们！刚才是我们错了！”不知谁在队伍喊了一声。
　　 大家不约而同，向着母女俩翘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