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奇】畅游梅海岭(散文)
一
甩开拥挤的公路,拐入一条蜿蜒的山道,我往梅海岭的方向而去。
两边的草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盎然绿意在山间纵横驰骋。山间的绿和行道树的绿不同,行道树的绿显得黯淡,有灰头土脸之嫌。山间的绿,富有灵气,绿得明媚,绿得柔情四溢,绿得野性恣肆,醉了眼,醉了心。真想捧着一把绿,挂于窗前,让我日日得以相见。人在草木间行走,似变成了一片叶,鲜绿而饱满,美滋滋地享受阳光的照耀和露珠的滋润,再被春风吹落,在天空飘,仰望白云,俯视流水,最后落于厚实的大地,陷于泥土,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如此想象,源于我对绿色的钟情吧。
山道几乎无车,行人也少,空气格外醇美,一呼一吸间都是草木的气息。一股静谧的气息暗暗涌来,多么奢侈的气息,心里似有花悄悄地开,嘴角不禁上扬。我庆幸在厦门还有这么一个清幽的所在,心灵轻易就触碰到了美和诗意。
绿中有星星点点的红,那是樱花。平日对樱花不甚留意,只因把对花的情意都付给了桃花、梨花、荷花和凤凰花。此时樱花的花期已过,只剩数朵樱花留在枝头,有着柔美而刚劲的姿态,虽无绝代风华,却有桃花的三分风韵,也可鲜艳季节,愉悦眼眸。
有鸟鸣声传来,山中的鸟声真动听呀,有雪的清冽,古琴的悠扬。鸟在表达什么呢,表达对另一只鸟的爱慕之情,还是在诉说生活中的悲喜离愁。人若是能听懂鸟的语言,日子想必会更有趣。人若是能在鸟鸣声中睡去和醒来,心也许会禅定。只是城市的鸟声不再纯粹,带着些许焦虑和不安,是环境的影响,还有人的影响。城市的鸟想必会羡慕山里的鸟吧。
路边,伫立一块巨石,上面写着“厦门市花三角梅园”。哦,梅海岭到了。
我在石头周围走来走去,那是一块特别的石头,呈苍青色,夹杂少许淡褐色,以坚韧和雄浑的气势屹立于天地间,有遗世独立的美感,有傲视一切的派头,让人敬畏和仰望。石头的来处是一个久远的传说,命运更是跌宕起伏。我猜它来于深山,曾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偶尔被人发现,来到了梅海岭,从此日子不再清静,不断被相机、手机拍下,被每一个来此的人抚摸,合影,频频出现在各种媒体。作为一块石头,可谓风光无限。但石头感到幸福吗,无从得知。石头也许有寂寞,有痛楚,却始终隐忍不语,宠辱不惊。沉默与坚忍是石头的天性。
石头边有一株长长的草,斜斜的,如月牙的形状。草试图靠近石头,却相隔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对于人类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对于这株草而言,却是天涯的迢远。草也许期待人类能懂得它的心事,把它移植到石头的身边,与石头站在一起,共同去承受风雨的侵袭,感受星月的温柔,聆听小虫子的啁啾,面对人世万千纷扰。但是人类有太多要操心的事,谁去管一株草,没有拔去就是草的幸运与幸福了。草无奈而痛楚,渴望自己长些、再长些,这是它此生辉煌的梦想。因为有梦想,草的日子有了盼头和滋味。
石头的一侧是悠长的石阶,向上延伸。石阶由一个个鹅卵石铺就,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它们都曾锋芒四射,被命运安排在此,从此收敛棱角,低眉顺眼地生存。多少人的命运如这些鹅卵石呀。石阶一大半呈灰色,一小半呈红色,质朴与华美兼具,低调与张扬并存,让石阶别具风情。
路中间有亭,朴拙,有古风。亭顶由数根木头搭建,根根保持间距,有青藤穿行其上,也有细碎的小花。青藤妖娆,小花俏丽。这样的亭,若有一个青衣女子倚靠着,吹一只箫,该让人生出多少幽幽思绪,绵绵情思。若是一个黑衣男子,牵着一匹白马走过,那就是金庸的江湖了。亭里有木凳,几个老人坐于其间,花白的头发、素朴的衣着让人生出亲切之感。走进,坐下,老人们往一边移了移,一脸和蔼的笑像阳光泼洒在我的身上。抬头,在花藤的缝隙间看到了碧蓝的天,感觉好爽。
二
至岭上。眼前是铺天盖地的三角梅花海,一条条窄窄的石子路把花海切割成一片片,有人来来去去。人不多不少,不热闹也不冷清。漫步在花海,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遇到一片花,美在这里变得触手可及,快乐轻易抵达。难怪现在花海多,因为现代人需要快乐。
三角梅有红有紫,有黄有白,每一朵都是有姿色的,每一朵都开得声势浩大,风情流泻,把春的美凸显得无懈可击。以玫红和紫色最多,所谓姹紫嫣红,在这里得到最完美的诠释。脑海里冒出一句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美得令人心酸的句子,让人生出淡淡怅惘,也有欢喜,似看到一个画面——一座小小的花园,园内春光无限,一个清瘦的女子,穿着碧色的罗裙,伫立于花前,手拈一枝即将凋零的花,凝望前方,眉眼间有轻愁,眼角有泪痕。她在感叹春将消逝,还是在伤怀年华如水,良人遥遥,空闺寂寥?眼前的姹紫嫣红,没有赋予断井颓垣,而是赋予给无限韶光,赋予给辽阔的天空和广袤的大地,赋予给一双双倾慕的眼神。
一片粉红的三角梅前,一个身穿白色针织裙的女孩笑靥如花,双手叉腰,如模特似的走来走去,摆着各种造型。一个男孩捧着手机,专注地拍着。女孩很漂亮,身材也好,似一朵白色的三角梅,与粉红的三角梅组合成梅海岭上一道动人的景致。
十几只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停驻,盘旋,飞舞,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一直羡慕蝴蝶,不仅因它的风姿,更因为它与花相伴。有时想——做一只蝴蝶其实比做人更自在,更快活,因为它活得简单,人生目标明确,飞舞是它的生存姿态,一朵花就是它的天堂。想起庞龙的《两只蝴蝶》——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如此的美,字字缠绵,击中人心,让人沦陷。多么深情的表白,蝴蝶爱起来,是如此义无反顾,惊心动魄,比人类爱得纯真和执着多了。人若是爱得累了,不妨唱唱《两只蝴蝶》。有两只蝴蝶紧紧贴着,落在了一朵三角梅上,那是歌里的两只蝴蝶吗。真想变成一只蝴蝶,嗅嗅花香,看看溪水,不停地跳舞,身边还有一只呵护我的蝴蝶,如此一生,美到巅峰。
伫立在一片玫红的三角梅前,我被吸引了。我认为三角梅以玫红最佳,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玫红这种色泽,曾经被我一度忽略。不是不爱红色,恰恰相反,很爱,衣柜里,也有不少红色的衣裙。喜欢红色的明亮和灿烂,如火焰,如霞光,点亮心情,但是只倾心粉红和橙红。自从认识了三角梅,才爱上了玫红。玫红与三角梅,是一场美与美的碰撞与融合,演绎着美的盛宴。在厦门的大街小巷和公园,多是玫红色的三角梅,可见受人喜爱。玫红色的三角梅会让我联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娇憨、活泼,穿着玫红色的短裙,奔跑在田野间,身后跟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她的前方是一栋栋半新的砖瓦房,屋檐上升起了袅袅炊烟。一间房屋的门前,站着一个慈祥的妇人,对着田野的方向,呼唤着她的名字,温柔而悠长。少女脆生生地应答着,笑声如铃声洒在田野间,叮叮当当地嘹亮着。玫红色的三角梅,有魔力,激发我曼妙想象。
三
花海的尽头有几间屋子,其中一间是木屋。木屋朴拙,有几分乡野情调。若是门前圈上一道竹篱笆,上面爬满斑斓小花,旁边再卧着一只慵懒的猫,会以为到了乡间。
这是茶舍。泡茶,是厦门人的生活习惯。厦门人对茶一往情深,一日不喝茶,便觉日子寡淡了三分。老一辈的厦门人,晨起,必定先泡茶。厦门的公园、景区,多设有茶舍。今日茶舍关闭,想来老板有事外出。木屋上挂着一把斑驳的锁,锁上刻着生命的伤痕,这让我欣慰。木屋天生适合冷清,拒绝一切繁华,它属于童话,属于传奇,不属于喧哗的人间,它应该住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它只为山野而生。
木屋一侧有一汪小水塘,虽小,清澈若山泉。水面浮动着丝丝缕缕的草,袅娜,修长,柔媚伸展,与水两情缱绻。水塘周围无人,大家都看花去了,谁看水呢。在梅海岭,三角梅是王,掌控一切,征服一切,水和水草只是它的附庸和陪衬。也许三角梅并无此意,因为它生就一颗淡然恬静的心,并无霸气和野心。但是与生俱来的美造就了三角梅的命运,既然无处可藏,那就安然绽放吧,这是责任,也是担当。
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整个梅海岭尽收眼底。夕阳、花海、木屋、以独有的姿态呈现,美感各具。若有几缕薄薄的雾来凑趣,那就是仙境了。有风在耳边缓缓掠过,温柔,清爽。这是梅海岭的风,携带着花的蜜语和蝴蝶的叮咛,披着夕阳的美丽,来到我的身边。风最终将去往哪里,是奔赴另一个山岭,还是奔向山下的滚滚车流,与尾气相拥,在高楼的缝隙里流转。我期待这缕风永远停驻在梅海岭,看花开花落,蝶舞蜂飞,最后栖息在白云之上,笑看滚滚红尘。
夕阳西下,带着不舍归去,游人也悉数散了,梅海岭陷入亘古的寂静里。三角梅依旧呼啸地开,蝴蝶依旧纵情地舞。不管有人无人,它们只管绽放和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