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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书香·情】被时光尘封的石磨(散文)


作者:梦姑 秀才,1515.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908发表时间:2022-11-28 14:28:14
摘要:老掉牙的石磨,曾经养活了我们,如今已被我们成功抛弃,因为重,因为慢,已经满足不了快节奏的人们。但它推出来的面,味道极好,啥粮食就是啥味,浓烈,醇香,回甘。

曾经拖着沉重的身躯养活过华夏民族的石磨,在历史长河中悄无声息隐退。猛然回想,两合拥抱在一起永不分离的石磨,终于劳燕分飞,各自珍重。起码淡出我的视野已有四十多年了。
   我想,人间再没有比磨子更疲惫的脚步了。千百年来,它,忍辱负重,用两扇“阴阳鱼”一样的身子慢慢磨合着光阴。用笨重的脚步度量自己的“人生”。进入现代化机械盛行时代,石磨终于该歇息了。曾经将我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磨子,是我抛弃了它,还是它抛弃了我,让变迁的时代来回答吧。
   我家的石磨可能落户于解放前后,大概是爷爷亲手操作安顿在磨窑里的。用泥巴和胡基盘起来的圆磨台,底座小,台口大,半人高,两合(公母)石磨坐落在土磨台上,磨台一圈宽出石磨半尺多。经过奶奶用料光石(红胶泥或坚韧一点的细土泥)打磨,磨台平整、瓷实、光滑、干净,用扫面笤帚扫起来顺溜,避免了浮土的干扰。
   我们这里管磨子叫“白虎”,说起白虎二字,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没人敢对磨子不敬,除了推粮食,轻易不会动空磨子(据说推了空磨会撒谎,有灾难)。平时磨子上面不放东西,只有推磨时放罗圈或拨(bo)磨笤帚以备用。至于罗圈,有时放有时不放,根据所推的粮食多少或种类决定,比如糜子、谷子、麻子、豌豆之类圆滑、容易滚动的粮食需要用罗圈圈住,防止掉进磨台上的面里。
   磨子是属于沉默寡言的主儿,稳稳坐于磨台上,一言不发,却威严不减,震慑力来自它的重量及磨的伶牙俐齿。对磨子的惧怕是因为它能粉碎一切粮食,包括一不小心塞进磨口的手指头。只要送进磨眼的东西,没有囫囵逃出来的先例。因此有句名言说:“谁把不疼的指头往磨眼里塞呢?”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人是不会去触碰与己无关的事情,不涉及他人的是非,否则会被冷酷回击,尴尬收场。可见磨子的无情与果断,可想手伸得太长的结果,只要你越雷池半步,它定毫不留情。
   推磨是一件很简单又费劲的工程,只要把粮食搭上磨盘、拨进磨眼、它会拼尽全力,磨出你想要的模样。
   旧时光里的农村人几乎家家有一口磨子,大家庭则几个儿子家合用一口磨子。推磨时轮换推,今天这家推,明天那家推,或早上他家推,下午你家推。一般根据磨膛性质推磨,比如他家推过麦子的磨膛你家接着推麦子,或昨天谁家推过糜子的磨膛今天另一家接上推糜子,这样不用打扫磨膛。如果要换一种粮食推,则必须把里面的膛扫干净、或推个差不多扫净再推,否则推出来的面掺合着几样粮食,不好吃。杂粮无所谓,若遇到推白面(麦子)、或推熟莜麦面、或推麻麸时,混合在一起就难堪了。
   我都记不起几岁开始推磨的了,根据身高推算,大概就五、六岁,我比磨担低,胳膊伸直用手推着磨担走,小跑步跟着姐姐或母亲,一起推磨,后来自己能抓住磨担时用胸脯扛着磨担推磨,多数时候是两个人一前一后配合,再后来磨担齐腹部时,一个人能推动了。真正能推磨的时候石磨被磨面机替代,偶尔用石磨,但也很辛苦,毕竟是推着一块石头走。
   七十年代初,我家有几个窑洞连在一起,其中磨窑里有个套窑,盘着一眼炕,至于炕上睡人的事我一概不知,可能是五、六十年代的事了,后来改用存放东西,兼顾推磨时罗面用。那时候几乎每天早晚都要推磨,最多间隔三五天;早上眼睛还没睁开,两个拳头揉着眼窝,迷迷糊糊打着呵欠走进磨窑,拾起磨担扛在胸前顺着磨道吃力地转,哗啦啦的面粉便顺势从磨口流淌下来,看着磨台上越来越多的面粉,顿时升起生的希望:一家人的馍馍、饭有着落了。
   必须推够吃一顿饭的面或够烙一锅馍馍的面才能放下磨担。那时候根本不管你上学迟到的事,先把一天的口粮推下来再说。至于今天迟了,明天你肯定会早起,自己就是自己的闹钟,迟起来一会儿迎来的便是一顿暴打。
   平时要推多少面,都是由母亲簸好,装在麻绳织的口袋或圃篮里,按时推完。推出来的面搓到簸箕里,再拿到套窑炕上用罗儿罗下来。支撑罗儿的是箩面杆,将罗儿搭在上面来回摆,面粉哗啦啦从罗底流淌,如一座小山头堆起。粗的一层再推一遍,如此反复,直到推细后才罢休。细面装进面袋子或面缸里时,成就感满满,终于替大人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年复一年,苦涩又无奈。
   人推磨的年代免不了驴推磨,驴本来是用来拉车、耕地、驮运的,但偶儿生产队会派来推磨,解放人力资源。趁着分配来推磨的驴狠狠地推几口袋,多吃一段时间。现在回想,人也够坏的,一旦给套上驴架圈、系上驴安眼(面罩)、戴上驴笼嘴,便马不停蹄地转,恨不得把驴累死、把一辈子够吃的粮食推完。可怜的驴,只能顺从,不敢偷懒,顺着磨道没完没了地转,疲乏时稍微怠慢几步,就会迎来鞭打棍抽,疼痛难忍的毛驴拼命加快步伐,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威武吆喝它的主人,一圈一圈无尽头地转。
   没有反抗能力的毛驴居然创造了“驴推磨顺转”这一词。
   为啥给不会说话的驴戴笼嘴呢,饥饿年代的毛驴同样吃不饱,饿了会偷吃面粉或磨台上的粮食。为什么给系上驴安眼呢,据说驴睁着眼睛推磨会转晕或看着没人时会偷懒。
   我能理解驴的艰辛,其实它们只是比我力气大一点罢了,对于它来说,推磨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但人们依然认为它就是下苦力的主儿,用起来没疼心,满打满用一天或半天,因为下一次轮到驴推磨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正如现在的有些上班族,起早贪黑,朝五晚九,单位领导不但没有同情心,还扣住加班、熬夜、吃盒饭。不知道每个人都是有家庭需要料理的。高度紧张、没节制的劳作是损害健康的一大杀手,肉体是需要松弛、慢节奏来调节情绪的。那么多猝死的青年,都是过度劳累、身心得不到修复、正气没法回升导致。每当看到不该发生的事情时,就会想起磨道里无休止运转的驴。上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把自己活成了推磨的驴,没有同情心,只有快马加鞭的督促,一个夜班就是一场与死神搏斗的过程,好多次有濒死感,但又能怎样?身不由己,为了生存,卑微地活着,与被拉进磨道推磨的驴有多大区别呢?
   言归正传,在农村生活的十几年里,唯独推磨是我最不爱提起的磨难。从五六岁开始推磨,到十一、二岁时才有了磨面机、粉碎机,终于结束了驴推磨顺转的历史。但往后偶尔也会在没电时或磨面机坏了时推磨,用石磨拉荞麦、推杂粮、推熟粮炒面。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我们生产队来了驻村社教组,被分配住在我家,每天看着我们几个小孩子推磨的艰难苦累,心疼不已,便建议队长给我们队买了磨面机、粉碎机、碾米机、发电机。从此,石磨逐渐被冷落在一旁,最后直接拆掉放进崖窑里。
   石磨下岗后石匠也下岗了,推磨的年代由于磨子常常遭受磨损,磨齿老得快,过一年半载就有石匠背着家当走村转巷,吆喝着掺(凿打磨齿)磨子,一来就凿一个村庄的磨子,凿完又走进另外一个村庄。石匠属于手艺人,吃得是手艺饭,受人尊重。在挨饿的年代,石匠是座上宾,因为对磨子的敬畏,因而对石匠也礼敬三分,来了端吃端喝,好生招待,走时一家之主双手端上工钱,又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打发走。
   老掉牙的石磨,曾经养活了我们,如今已被我们成功抛弃,因为沉重,因为太慢,已经满足不了快节奏的人们。但它推出来的面,味道极好,啥粮食就是啥味,浓烈,醇香,回甘。
   回忆起推磨的年代,恍若千年,时光流水般一去不复返,那些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岁月,让人痛之又痛,又深深地怀念,毕竟那种苦难带给我们的不只是机体的劳累,还有心智的增长和福报的累积。我们因为磨砺而成长、成熟、体味、感悟,有了承担能力和担当精神,有了与艰苦环境比较而获得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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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石磨可能对于九零往后的孩子而言,都是很陌生,甚至仅仅出现在父辈,祖辈口中的物件而已,但这样的一个看似土里土气的东西,却实际上在很长一段历史长河中,与人们的衣食温饱紧密相连,直接关乎着老百姓一日三餐,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石磨见证了老百姓的饭桌上的口粮粗细不过分,在机械化还完全没有覆盖的时代,甚至在我国八十年代往前,农村人还又很多是靠着石磨的。但任何事物都是随着时代的滚滚车轮而紧随其后的,区别仅仅是有的东西跟得上时代,所以与时代一并前进,共存,但有些却落在了时代的后面,最终被时代所淘汰,石磨便是被这个时代淘汰的,它就像远去的水车,消失的寻呼机一样,出现过,也一度重要无比,但终于因时代的进步而黯然失色,最终悄然落寞于某个老旧的墙角里。作者亲历过石磨那个时代,也亲历过推磨,如今年过半百,蓦然回首,发现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的石磨,早已远去多年,不禁感慨,回忆丛生。佳作,倾情推荐文友共赏。【编辑:雪凌文字】【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1206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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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凌文字        2022-11-28 14:29:02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个母亲推过一两次石磨,一圈一圈,无聊且疲乏,哈哈,拜读老师佳作,问候冬安!
著文写诗,记录生活,更是记录人生!
回复1 楼        文友:梦姑        2022-11-29 20:35:13
  你们属于命大的一代人。少了很多磨难。我们是吃着猪狗不如的饭,干着牛马不如的活儿。哈哈,和推磨的驴有一拼。
2 楼        文友:梦姑        2022-11-28 15:02:57
  感谢编辑老师百忙之中抽空编发。
   推磨是我们这代人最痛苦的家务活儿,从来不想再提起。时隔四十年后又突然记起,石磨是被我们遗忘了的救命神,没有它,我们就很难活下来。我们的祖先有多智慧,发明了磨碎粮食的石磨,让我们吃了容易消化吸收,保护脾胃。现在想想,我们也是在推磨中受到了很多启迪,增加了智慧和福报。
3 楼        文友:北方天马        2022-11-28 16:04:59
  石磨是华夏先人的一大发明,大概已有几千年的历史,良渚文化曾出土过石磨的初形。这部厚重的历史,一直传承发展到当代才彻底退出生活的舞台。曾经的过往,上世纪前中期出生的农村人,都有很深刻的印象。文章回顾了一段历史,写出了时代感,欣赏佳作。
回复3 楼        文友:梦姑        2022-11-29 20:36:47
  谢谢天马老师鼓励。我们都是经历过苦难的人,从庄稼地里吸入营养,从农活儿中磨练意志。
4 楼        文友:追光的人        2022-11-28 16:08:54
  小时候我外奶奶家就有石磨,我妈还说她小时候一直推磨呢也是。那磨子真神奇得很!
回复4 楼        文友:梦姑        2022-11-29 20:37:42
  你们没有缘分去经历那一场苦难。石磨对你们来说成了故事。
5 楼        文友:张学龙        2022-11-29 07:33:36
  石磨,是岁月的见证。它记录了几许美好,承载了多少深情。它历经风雨洗礼,依然美好。
回复5 楼        文友:梦姑        2022-11-29 20:40:19
  磨砺了我们的石磨,被岁月抛弃了。永远回不到推磨的时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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