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魔力，他几句话就能让你奔赴千里之外，无怨无悔。
　　 丁昊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一个电话，任劫就听从他的建议，奔赴黄河龙门。因为，丁昊在电话里告诉他，有柯家的消息。更重要的是，现在出现了一种可怕的超级细菌，能在无声无息中要人性命，死者无不死相恐怖。
　　 来到黄河龙门，任劫按照丁昊的吩咐，找到了石鸑。
　　 “石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石鸑和任劫一样，都是北溟棋院的人。
　　 石鸑的表情很复杂，他面容憔悴，下巴处有细微的胡子长出来。平素看到的石鸑，总是穿着一袭熨帖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妥妥的是一个谦谦君子。可是现在，竟然落魄成这个样子。
　　 “那个，北溟棋院的事情，谢谢你了。”
　　 他不说，任劫差点就忘记了，当日，北溟棋院拖欠工资很久，是任劫解决了这个难题。
　　 石鸑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在围棋界，除了我以外，竟然还有人是水文五家之人。说实话，当丁昊告诉我，你是柯家人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你肯来帮我，真是太好了。”
　　 “等等，你别高兴太早。我虽然是柯家人，但是，我也只是这段时间，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水文五家的事情，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要请教石哥呢。对了，你能给我讲讲，超级细菌的事情吗？”
　　 石鸑点点头，说：“围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其实我们石家真正的事业，是治理污水。”
　　 “治理污水？那很伟大啊。”
　　 “你想错了，污水处理，其实很赚钱的，我们家族做这个，也只是为了养家而已。任何工厂，污水都必须要达到标准才能排放，那么，如何才能达到排放标准呢？这就需要我们石家生产的机器帮忙。还有的工厂，规模比较小，买不起整套的污水处理装备。就会直接将污水送出来，让我们帮他们处理。你知道吗，说是污水，但是其实里面还有很多可以提取的物质。我们石家有这样的技术，提取出来的物质，自然归我们所有。”
　　 对于污水处理问题，任劫完全不懂，所以此时也是听了个一知半解。
　　 “我们石家有很多处理污水的分公司。问题，就出在某一处兼性塘里。哦，兼性塘是一种土质水池，分三层，上部是好氧层，内有好氧菌和藻类。好氧菌能对可溶有机物进行分解，藻类则通过光合作用为有机物降解提供溶解氧。下部是厌氧层，里面有厌氧菌，可以分解沉淀的有机固体，产生可溶性有机物、二氧化碳、硫化氢和甲烷。中部两者兼有。那天，有一个农民报告，说自家老公在这里工作，一直都没有回来。所幸，那老公身上带有手机，有人就用手机定位查了一下，发现，他竟然在兼性塘里。哎，那个兼性塘，刚刚经过技术改造，处理污水的能力提升了，可才用了一个白天，就出了这种事情。”
　　 “是掉下去了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将人捞上来之后，就确定，他一定是没气了。出了这种事情，不管是谁的责任，公司总是要赔点钱的。我家老爷子打电话过来，给那女人承诺，说石家会负责，让她先回去。她也是个明事理的女人，就真的回去了。谁知道，第二天，当公司派人去她家谈赔偿条件的时候，她却说，她老公复活了。”
　　 “难道，没死透？”
　　 “人是在最底下的烂泥塘中发现的，你说能不死吗？捞起来的时候，嘴巴里都是臭气哄哄的烂泥，肚子硬硬的，连泥带水的，吞了不少，压肚子都压不出水来，说明，鼻腔、食道里都被淤泥塞住了，这样的人，是半点活头都没有了啊。没人相信那人没死。但是，人们却看见他活脱脱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说到这里的时候，石鸑的眼神里带着恐惧，似乎当天那可怕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的确是活了，但是，又没有完全活。说他活，是因为，他的确在走路，就那么拖着脚走。他说没活，是因为他嘴巴里的污泥都还在，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话，但是被泥堵上了，根本说不出来。”
　　 “你们帮他把泥土挖出来啊。”
　　 “那家女人当然也想到了，但是，没用，她原本打算让老公干干净净地走，就打算将他嘴里的泥抠出来，抠了一晚上，挖出的臭泥堆成了小山，但是嘴巴里还是满满的。抠着抠着，他老公竟然眼珠子睁开了，人坐起来了。那女人吓坏了，瘫在地上，试探着叫对方，那男人似乎是听到了，嘴巴开合着，想要回答，但是最终没有声音。那男人就那么在门板上坐着，女人在地上瘫着，对视了一晚上，直到公司的人到场，那女人才算是缓过气来。”
　　 “法医来检查了吗？”
　　 “检查了，没有生命体征，这活脱脱就是个死人。村子里有几个有见识的老人说，那是黄河水鬼。据说，黄河里淹死的人，有的当了河漂子，在水面上晃荡，有的，则吃饱了黄河里的泥沙，成了水鬼。那些水鬼，和一般鬼故事的水鬼不一样，他们能上岸，能走路，看着就跟活人似的，只是，他们不能张嘴，一张嘴，泥沙就从嘴巴里冒出来。”
　　 “那人，现在还活着？”
　　 石鸑摇摇头说：“早就没了，不仅他没了，他整个村子的人，外带那天在打捞现场的公司工作人员和警察，全都没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什么？”任劫明白，这才是这件事情最可怕的地方。
　　 “大家还在讨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看见，那人倒在地上，不动了。其他的人打算上前检查，就看到他老婆的嘴巴里，也出现了泥土，不停地往外冒，然后，她就这么憋死了。再然后，村子里的人和公司的人，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只是，他们还没有死，嘴里的泥也比较少，没有堵塞气管。法医一边抠他们嘴里的泥，一边叫来了浑身防护服的特警，包围了村子，同时也包围了石家的那个污水处理站。”
　　 “就没有专家会诊吗？”
　　 “怎么没有。现场的、线上的，专家一大批，没有一个说得出名堂的。后来，薛门的当家薛慕尧，提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答案。他认为，进入人们口中的，就是传说中的息壤。”
　　 息壤，据说是自己能生长、膨胀的土壤，根据郭璞注《海内经》：“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当然，他认为，古人的话，可能并不准确，需要结合当代科学，重新定义息壤。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研究后，他得出了这样的几个结论。一、息壤能产生微小的孢子，能在空气中传播，所以，它能传染给接触过尸体的其他人。但是，这种传播力量不足，所以，村子以外的人，没有被波及。二、息壤进入人体后，跟体内胃酸结合，就会无限生长，堵塞食道后，压迫到气管，造成人死亡。因为，有一则实验中，给病人插肺管呼吸，那人一直存活，最后是因为胃部堵塞，营养不良，引发并发症而死的。但是，息壤只能以人为宿主，用动物实验，发现息壤并不能生长。”
　　 “专家已经做过那么多试验了？”虽然知道那是没办法，但是，用活人做试验，还是让任劫觉得有点难受。
　　 “三、息壤需要宿主才能存活，从人体里抠出来的烂泥，在放置两个小时候，如果还没有找到宿主，就会死亡。”
　　 “等等。有些不对劲。如果息壤需要宿主才能存活，那么，第一个掉下泥坑的男人，他嘴里的息壤是从哪里来的呢？难不成……”
　　 任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石鸑叹息了一口气，点点头：“四、宿主死亡后，息壤仍能在其体内存活，只是，进入休眠状态，不再生长。后来，我们的确从那个泥坑中，挖出了人类的尸骨，竟然，是一具木乃伊。”
　　 “木乃伊？”
　　 “伴随着的，还有一些木材的碎片，根据检验，应该楠木，专家推测，可能是棺材。”
　　 “污水里混进了棺材和尸体，你们竟然不知道？”
　　 “那天运污水的工人，就只有一个人，就是第一个死者。所以，是他故意将尸体放进去，还是之前就在，而他没有发现，就不得而知了。”
　　 “等等，我听你的介绍，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孢子、宿主……这些词语，都不像是用来形容泥土的啊。”
　　 “是的，根据薛慕尧的最终评估，他认为，息壤，不是无生物，而是一种生命体，它是某种细菌，超级细菌。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黄河龙门附近流传的传说了。说起龙门，大家最先想到的肯定是‘鲤鱼跳龙门’，但是，其实还有一个传说，叫做‘黄河鬼棺’。”
　　 “难道，那天出现在泥塘里的，就是黄河鬼棺？”
　　 “据说，黄河鬼棺每1000年出一次，当它出现的时候，黄河水就会变清。我们的确观测到黄河水比以前清澈，还以为是好兆头，是环境保护的功劳，但是没想到……”
　　 石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故事：“黄河鬼棺出现的时候，就会造成灾祸，造成大量死亡，直到有道君子出现，将它再次封印。薛慕尧认为，这个故事实际上反映的是古人对于人口生态调控的朴素观点，如果这个世上人太多了，那么，老天爷就会帮你优胜劣汰，处理掉一些。”
　　 “那鬼棺和尸体，现在怎么处理了？”
　　 “暴晒之后，鬼棺和尸体都变得很普通，不具备超级细菌了。后来就封存起来了，再也没有作怪。”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不具备超级细菌？这细菌对其他生物可是不起作用的。难道，你们用活人做实验了。”
　　 “当我知道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生气。但是，薛门的势力很大，我说话，不管用。”石鸑皱着眉头，继续说：“后来，我调查过很多史料，发现每隔一千年左右的时间，黄河龙门地区，的确都会闹一次鬼棺。人们对它的说法不一，有的说是魃，有的说是僵尸，处理方法也都不一样，有的烧掉，有的碾碎了挫骨扬灰了。”
　　 “等一下，如果你查到的资料属实的话，那尸体被处理掉了，那么，新出现的尸体，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石鸑微微一笑说：“你问到点子上来了，这就是我邀请水文五家的原因。我怀疑，在水下，有某个地方，不断地生产着息壤，然后，定期释放。虽然说，下一次出现，可能要1000年后，但是，你不好奇吗？这东西，很像是某种高科技的产物啊。”
　　 “所以，你找我的目的是，让我和你去水下，寻找息壤？”任劫连忙摇手：“不行，不行，我根本就不可能下水，我的水性，其实很差，所以……”
　　 “不是要你下水，而是要借你的血脉一用。传说，黄河龙门下有地宫，只有黄河柯家的血脉才能打开。柯家，目前就只剩下四个人，柯大先生，和我们石家关系不好，我已经吃了闭门羹，你妈柯玖，我也不敢惹，柯小石是柯大的养女，不是柯家血脉，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打开黄河龙门下的地宫？”
　　 “是的，那里并没有水，不需要你有水性。这次的活动资金，都是由龙门集团白家提供的，他们也是水文五家之一。这次行动的报酬，比你拿几次世界冠军的奖金加起来都多。”
　　 “你这是在用钱砸我？”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也是需要钱的人。听说，你谈恋爱了，还是异地恋。如果她能有京城户口，那该多好啊。而拥有京城户口最好的方法，就是买房产，而京城的房价，你是知道的。”
　　 耳朵里，传来了丁昊的声音：“答应他，这是一个机会，接近水文五家，可以探知石家和白家到底是什么路道。还有，我听说，当年你妈妈也曾经进入过龙门地宫，进去的时候，还是白璧无瑕，出来后不久，就怀上了你。你妈是在怀上你之后，再嫁给你爸的，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自己不去，就失去了这个探索自己身世之谜的机会，所以，任劫不能不去。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的。棋手是吃青春饭的，我这个第一人，还不知道能当几年。所以，当然要做聪明人的选择。”
　　
　　 二
　　 白家果然很有钱，所有准备的装备，看上去都很高级，还专门准备了氧气瓶和防护服，因为他们不能接触息壤。
　　 让任劫奇怪的是，石鸑并不跟他们一起去。
　　 地面已经挖出了一个深洞，摆放长长的梯子，所有进出的人员，都背着氧气瓶，穿着防护服。任劫随意地拍了拍一人的肩膀，说：“兄弟，辛苦了。”
　　 那人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离去，没有说一句话。
　　 然而，这一拍，却让任劫觉得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跟着白家人下了深洞，到底后，看到这是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泥室，中间有一个祭坛，祭坛上有一个凹坑。
　　 为首的白家人叫白番，他说：“你们柯家的玉佩带了吗，将玉佩放入机关中，就能打开地宫的入口。”
　　 “为什么，要用我们柯家的玉佩？”
　　 “因为你们柯家主管的是黄河啊。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你不会没带吧。”
　　 “我，当然没带。”任劫的话让白番大吃一惊：“我今天，只是来看看现场，然后再判定是不是要帮你们。毕竟，所谓的黄河鬼下一次出来要很久以后，我们不用那么着急，不是吗？”
　　 “也对。”白番明明很着急，但是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那，我们下次再来吧。”
　　 “下次，我可能就不来了。”任劫缓缓地说：“毕竟，傻子当一次就够够的了，我会当第二次傻子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面可能有息壤，对吗，息壤很危险，只要呼吸，就会进入口鼻，然后人就会憋死。那么，白家的人为何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