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奇】我有花草缘(散文)
可能我骨子里爱花,所以,一直有着花草缘。花草里,总是藏着故事,每见花草想故事,心中就很满足。
一
这不,妻子看到家中花开,也要与我隔屏分享。我的花草缘,是被妻子认可的。昨夜寒风呼啸,气温骤降冰点以下。一大早我还在睡梦里,手机响了,是妻子发来几张图片和一个抖音短视频,还有一句语音:“你看阳台上的花开了,多漂亮!”我睡意全无,仔细欣赏起来:她的花蕊淡黄,花瓣白嫩似玉,成喇叭状,挨挨挤挤挂在枝叶稀疏的枝头,隔着屏幕,我似乎都能嗅到她的透骨的香气。我和妻都叫不出这花的名字,于是我去问度娘,查得结果是柠檬。
满阳台的花我们只有少数能叫出名字,不是我和妻这个养花人有多粗心,因为这些花大多是今年夏末秋初捡来的。与其说是捡来的,不如说这些被人遗弃的花草与我有着一见钟情的缘。
那天我正休假在家,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亲戚打来电话,说妻子的大姨夫做了手术,刚刚出院,约我们一起过去探望。是啊,他们老两口都是勤俭克己的老知识分子,已经80多岁的人了,岁数不饶人啊,遂赶紧收拾前往。都在县城,拐几个弯就到了。屋里人多,进门寒暄几句,又有亲属进来,我就退到阳台边上给后来的人腾地方。嘈杂声充满屋子,可我总觉得屋子里似乎缺少些了什么。循着阳台望去,是几盆枝叶完全枯萎的花卉,几无丁点绿色;角落里的两只鸟笼空空荡荡,缺少了往日鸟儿的跳跃的身影和鸣叫声。是了,屋子里少了鸟语花香。
我毕业刚参加工作时候,和大姨的女儿同在一个单位工作,我叫她王姐。我和妻子是经她介绍认识的,当时相亲的见面地点就是大姨家。大姨,大姨夫,王姐,和未来的丈母娘、妻子把不大的小屋挤了个严严实实,盯着我问这问那。现在想来,具体大家都问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忘得差不多,只是大姨家满屋子的鲜花绿植,笼子里跳动的画眉、黄鹂给我留下了一个极为温馨的场景,也让着个相亲会变得格外轻松,愉悦。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之后我和妻相知相恋,最终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白手创业,风风雨雨已走过了20多年。当初相见时的鸟语花香不但未在时空的岁月里消弭,而且每年还在一次次探望长辈中重逢、相见,在记忆中岁岁加深。每次想到大姨,大姨夫的背景画面必将是鸟语花香,已经无法分开。我总喜欢在大姨家阳台上盘桓,和大姨谈谈花,和大姨夫逗逗鸟,别有一番愉悦的感受。
20多年间,大姨家的鸟语花香已完全浸入我的内心,和大姨、大姨夫那慈祥的面容和暖暖的话语紧紧联系在一起,无比温馨。他们铺就了我们婚姻的基调,让生活节拍不乱,让我们的婚姻美满,幸福,并终将伴随一生。
想想我和妻子的缘分,也与花草有关,与花草有关,总是带着花香和温馨。
二
我小心的向大姨问起这些花鸟,大姨长叹一声,凄凉地说:“你大姨夫住院,我陪床20多天,没回家……”沉吟一下,又说,“我现在人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顾这些花鸟?”
大姨儿女双全,工作事业都不错,只是不在身边,就连这次生病也没告诉儿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不便多问,赶紧转移话题。
临走,到了楼下,我见大姨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对我说,“你们两口子心善,楼下的大棚里还有些花草,喜欢你们就搬走吧,我以后怕是没精力照顾了……”
所谓大棚就是老人自己用塑料布、竹竿搭起的简易棚,匍匐于一棵高大的杨树下。棚上的塑料布都敞着,露着天,里面挨挨挤挤的有很多盆花。由于这阵子雨水还算充足,花盆里的花历虽经风吹雨打倒也无大碍,只是落了许多枯枝败叶,花瓣残缺。少了人为的修剪,花枝恣意的延伸着,像父母出门,在家疯玩的孩子。花盆多是古旧的瓦盆,很多已经残缺,用铁丝绑着,外壁溅的满是泥土。棚内许多杂草已经长的和花卉一样高,几根蛛丝挂在其间。可能是大棚裸露的骨架,让我猛然想起白居易《琵琶行》里浔阳江头的琵琶女,这些花草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大姨俯下身一遍遍拔去盆内的杂草,抚摸花枝花瓣,像是整理着即将出嫁女儿的衣衫。她告诉我这花叫什么,那花叫什么,什么时节开花,应该注意什么。可惜我天生愚钝,也没能记住几种。
把花搬回家,下午我买来花肥、花土、花盆,把这些花小心的移栽进较大的新花盆。一直忙活儿到晚上,终于把它们都迎进了新家,摆在了阳台上。
由于工作和疫情的原因,今年我在家的时间极少,花都是妻子和小儿打理。没想到这次寒潮中,柠檬竟最先迎来了花期。柠檬本是南方之物,来北京打工之前我从未见过实物。还记得10多年前在水果店偶见,以为是橘子、橙子一类的水果,就买来几个尝鲜。剥皮直接入口,当时我和妻子都被酸到吐出,竟以为未熟,剩下的放了几日,酸味依旧,只好扔掉。后来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用来泡水,调味的,想来好笑。
我查阅资料,柠檬花期一般在春夏秋三季都有开放,可能是这花夏季在外遭了风雨冰雹,当时竟没能留住一个果子。后来又被我换土换盆,伤了根系,从室外到了室内,乱了季节,所以,暖气一给,室内温度飚升,加上阳台阳光普照,估计柠檬受伤的身心嗅到了春的气息,急忙忙地要补上上一季节的亏空,所以在寒冬傲枝怒放。我赶紧告诉妻子给它人工授粉,不要让她辜负这一季的芬芳。
我相信花也有花语的,柠檬的开放必将惹得其它花心生醋意。我让妻子去找找其它花有无花蕾,妻子欣喜地告诉我,确实那盆九里香在酝酿花苞了,可能不需几日,阳台就是一片花团锦簇。我特别相信,缘分这东西是可以养着的,一旦结缘,就不舍,就可能出现缘分带来的奇迹和美好,我觉得是缘分在回报我。
三
想想不只是我家的花是捡来的,北京我办公室的花又何尝不是?
公司刚刚成立那些年,为了省些费用,货都是我自己去送。2006年一个深秋,到一个印刷厂送货,正赶上他们办公室搬家,几盆花被扔到了院子里。我一问,说是不要了,喜欢了拿走吧。于是有四盆花被我带回家,放在了办公室的阳台上。
一盆是文竹,当时带回来就已经枝黄叶枯了,十多天后细密的叶子更是落了一地,整个枝叶全部枯萎了。我以为它死掉了,抓着枯枝拿到楼下准备扔掉。就在我即将转身离去的一刻,我发现松动的土层上有一个隐约的绿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它带又带了回来。我修剪它去了所有枝条,花盆像被剃了光头,芒刺间唯留这一丝丝的绿芽。就是这一丝丝绿芽,最后竟绽放生命的奇迹,不久就枝繁叶茂,最多时竟能数出层层叠叠七层枝叶,像是微缩版的迎客松。微风扶动又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婀娜多姿。
苏东坡曾叹道;“宁可食无肉,不开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我喜欢竹,可北方少竹,我在北京又无立锥之地,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有闲心去寻一块儿真正的竹林?爱屋及乌,因为这文竹有一个“竹”字,型又似竹,我权当文竹就是竹吧。闲暇时候我给它剪剪老枝,塑塑型,别有一番情趣。
一盆是文殊兰,当时它的茎只有拇指粗细,上面顶着五六片肥厚的叶子,就像一棵大葱。养了几年我竟不知道文殊兰是可以开花的,那年它从两片叶片间抽出一支花茎,顶着一个大花苞。只几天功夫就超过了花叶高度,然后花苞涨开,开出一个花球,花朵极为绚烂,花香非常浓郁,我一时竟然高兴地的合不拢嘴,拍照留念,发微博炫耀。也是那次炫耀,朋友回复我才知道这花叫“文殊兰”。可惜美好的事情总是太短,文殊兰虽美但它的花期太短,第一天初开,第二天大盛,第三天就逐渐枯萎。
剩下两盆是吊兰,盆沿儿下一条条走茎上吊着一簇簇的分出去的草球,偶尔开出些细碎的小花,像母亲经常扎着的青花围裙。我烦闷时候经常站在花盆前,揪去它的老叶,发出嘣嘣的清响。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坐在炕沿上,让我帮她拔去头上的白发,也是需要这样仔细翻找,也是这样嘣嘣有声。可惜母亲现在已是白发苍苍,再难找到几根黑发了。
梅兰竹菊四君子,我的阳台已得其二,让粗鄙的我沾染些雅致,每日打理,平添些乐趣。
这四盆花我换过多次盆,盆越换越大,花也越长越大。我曾经几次搬家,无论环境多么逼仄,都没有舍弃它们,前年它们跟我辗转到了燕郊生活。多年间,这些花也经历过多次劫难,都是我出门太久所至。最长的一次是前年由于我身体原因回老家休养近一个月,临行我虽然采取了滴灌、塑料袋覆盖等措施,终是因为时间太长,几乎至花死亡。吊兰和文殊兰还算好,浇上水等它慢慢恢复。文竹娇贵,多株完全干枯,只剩几支矮株吊着少半条命。过后的几天里,我精心修剪,又再次起死回生。
我常常跟人说,我的花随主人,我就皮实,抗挫折,这花也一样。现在,它们伴随我有17个年头了,文竹层层叠叠像涌动的竹涛;文殊兰的茎比我的拳头还粗大了,每年它不辞辛苦,夏冬两季各开一次花;吊兰葱茏依旧。我珍惜缘分,花草的缘分伴我这么多年,以花为主线的人生,多么美妙啊!
四
这几天文殊兰又悄然伸出了花苞,视频里我跟一位老友炫耀。这位老友取笑我,说,老田,这不是那时候你在和平印刷厂捡的那盆花吗?想想你的当年,除了老婆不是二手的,当时开公司时候有什么不是二手的?
我不禁莞尔,对,二手的岂止这些花花草草!当年大到房子、汽车,小到桌椅板凳、电脑、打印机无一不都是二手货,创业艰难,能省则省啊!
多年后,崭新的“一手货”逐渐取代了老旧的“二手货”。房子、车子都换过一遍了,办公家具也焕然一新,目之所及,唯有这办公室和家中几盆花还是二手的。
快过年了,但愿春节我回到家中能看到柠檬结出水灵灵的果实,看到各种花草争奇斗艳!
我有花草缘,我问自己,是我不弃花草,还是花草特地找上了我?也许,我这个人和花草有着彼此懂得的语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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