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晚了。拖了一个箱子，又去单位旁边的饭馆点了几个菜打包带回家，于是就大包小裹地站在马路边上打车。已经过了高峰时段，马路挺空，出租倒不少，刚一招手就一前一后来了两辆。前面那辆是个“大红旗”，看见我后打右灯往我这边掰了一下车轮，忽然又灭了灯，司机似乎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的功夫，后面那辆车也打灯想往上抢，让我一下子摸不清哪辆车要靠边。“大红旗”再次打右转灯决绝地朝我这里开过来，后面的车也就知趣地径直走了。
　　 “大红旗”一停车，司机就下来打开后备箱，我把箱子放进去。后备箱是那种老式带锁扣的，要按一下锁扣才能打开。放好箱子，我拎着几个饭盒小心翼翼地坐进车后座。后座上铺着雪白的座套，很是干净。为了避免弄脏座套，我把饭盒放在了脚边。
　　 车子开起来，司机懒洋洋地问我去哪里，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情愿。我说：“刚才看你犹豫了一下，以为你不停车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说老实话，看你拎那么多饭盒，真不想拉，万一把车座上弄得汤汤水水的，我还得花半天功夫洗去。”一听这话，我很通情达理：“哦，我从来不把饭盒放在车座上。”“你不知道，有的客人特不自觉，带点儿茶水还给我洒车里，哪儿哪儿都是印儿”。
　　 傍晚的马路很通畅，“大红旗”稳稳地疾驰，宽大的车厢很舒适。“你这车很少见啊！”我把话题转到车子上。
　　 “是啊，你看过几辆红旗车在马路上扫活儿？这不是经济危机了吗，外国人都没钱包车了，我们也得出来轧马路挣钱花。”
　　 “你这车比一般的出租车舒服多了。”
　　 “那当然，皇冠的底盘，雷克萨斯的发动机，这样老款的“红旗名仕”如今北京统共也就一百多辆。这车要修的话可贵了，得上专修点，不像那些破伊兰特，哪儿都能修。”听他的口气，打他的车就跟捡了宝似的。
　　 “那打车的价格都一样啊？”
　　 “现在是一样，以前这车每公里3块钱，一般还打不着，基本都是包车”。
　　 “噢，要是包车的话，一个月怎么也得5000吧？”我说完这句，司机一脸不屑的表情，半天没言声，我立马意识到价码说少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仿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5000？我一个月交车份儿就6000，5000包车能干么？”那身价，听着就“高人一等”。
　　 “那你应该算出租车司机里的白领了？！”我顺着他的感觉说。
　　 “什么白领，出租司机就是要饭的叫花子！”嘿，这哥们儿一转眼就从天上掉到地下，感觉像“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出租司机也有风光的时候，80年代那会儿，老百姓都打不起车，出租只拉外国人，司机都挣的是外汇券，那收入真算得上白领。”
　　 “我可没赶上，那会儿我还不会开车呢。”
　　 “那你也该算老资格了吧？你的运营证是多少号的？”我听一个出租司机说过，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有编号的，年头越长号码越小，新司机已经排到20多万号了。
　　 “0打头的。”司机说到这里有点兴奋：“我是1993年开出租的，在这行里算年头长的。像我这样0打头的编号也就几千个。前几天在机场，有个出租司机跟我吹牛，说他如何如何资格老，结果拿出证一看，他的号是1打头的，跟我的一比，立马没脾气了。”这时候我注意看了一下前座，靠背上印着“北汽”的字样，确实是家老字号的出租车公司。
　　 “那你们跟那些新司机待遇上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觉得自己快成民调专家了。
　　 “也得看人，看公司。我们一般不上马路跟他们抢活，都去酒店或机场。”听口气，这位心里还是相当有优越感的。
　　 “等经济危机过去了，还会有人包车的。”
　　 “嗨，这个不愁。”司机显得见多识广的样子。
　　 说话的功夫，我到了。拎着一堆饭盒挪下来，司机倒是挺周到地打开后备箱，帮我把箱子搬到路边。在我的致谢声中，他略略一抬手，眼神孤傲地一瞥，随即转身上了车。“大红旗”一路扬尘，潇洒远去。